第四百三十五章 初试总督,前赴武昌
那彦成听闻阮元来访,便也亲自出迎,见了阮元,想起自己一连数日忙于母亲丧事,仪容自已散乱,却也有些惭愧,便对阮元道:“伯元,你我这一重逢,又过了快三年工夫啊,原本你能来我家一趟,我应该盛情款待才是,可家慈见背,我心中哀痛,不能尽礼之处,还请伯元见谅。”
“东甫兄,你我这都快三十年的交情了,你又何必出此言语呢?老夫人从来贤明,我在外也多有耳闻,如今老夫人过世,我却也与你一般难过啊。只是东甫兄,有些我赴任之事,或许如今京中只有东甫兄尚有经验,是以我今日前来,特向东甫兄请教。如此说来,却是我无礼了啊。”阮元也对那彦成劝慰道。
“伯元,其实你做这三省巡抚十年的事,我也清楚,说实话,论为政一方的才能,你可远在我之上啊。我名字里有个‘成’字,可蹉跎半生,回首旧事,我究竟做成了几件事呢?平了滑县之乱,皇上授了我子爵,算是一点功劳吧,可为了当年的事,我额娘这几年一直吃斋茹素,或许当时能够再少一些伤亡,额娘也就会多几年寿命了。你说,我哪里还有什么事可以教给你了啊?”不想那彦成回想着自己几任总督、两遭贬谪的旧事,言语间却也是无限落寞。
“两广总督,东甫兄,如今京中曾在两广就任,我又尚能熟知之人,只有松中堂和东甫兄,可松中堂节制两广时日不久,东甫兄在广州,可是实实在在的做了三年总督啊。”说话之间,阮元也和那彦成一同来到了书房之中,闭了房门,将嘉庆明授湖广,实授两广之事告诉了那彦成。又道:“其实我也知道,如今海内承平,总督之职,大抵便与巡抚无二,可这两广又与其他直省不同,两广与西洋通商,如今英吉利又桀骜不驯,后面的事,我如今也没有尽善尽美之策啊。”
“伯元,你说得不错,总督相比于巡抚,或许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总督节制兵马之权,更重于巡抚。是以为总督之人,若是尽职尽责,往往会出外阅兵,以观绿营军政。此外海防之事,也是两广总督必须留心之处。只是……伯元,我这个两广总督做得并不好啊,当年我被那孙全谋所困,对海寇只得招抚,却无力进剿,你若是去了广州,这绿营控制不住,只怕做什么事都是事倍功半啊。”那彦成想起自己在粤之事,却也只剩下后悔和慨叹。
“多谢东甫兄指点,绿营军政,我若是到了广州,自然会倍加留心。若是没有东甫兄这一番话,我到了广州,却也不知如何是好呢。”阮元一边安慰着那彦成,一边却又问道:“那东甫兄觉得,我总督两广,为难之处,最有可能在什么地方呢?”
“伯元,如今两广的形势,我多年没有到那边,却也不熟悉了。若是你见到蒋总制,他或许会帮你一些忙。若是让我说嘛……”那彦成回想着旧日经验,确实也有几处要事需要叮嘱阮元,便道:“我想两广难处,原本有四,十三行、械斗、粤海关,还有就是会党了,我知道你在江西清剿会党,办得不错,这件事我却放心,另外三件事,说来惭愧,我做得却也不好,如何平息械斗,和十三行、粤海关处理好关系,都是难事啊。”
“这……十三行有何难处,还望东甫兄指教。”阮元想着粤海关与杭州盐务大致相似,械斗之事自己只是有所耳闻,具体如何平息,却要对症下药,便重点问起十三行的事来。
“是啊,你这一次去做两广总督,第一要务便是和洋人打交道,既然如此,这十三行,你用好了便是利器,可用不好,只怕两广政事,会一塌糊涂啊。”那彦成也对阮元解释道:“所谓十三行,也叫行商,在广州那边,商人只有得到朝廷许可,缴纳保金,方才可以从事对西洋人的大宗贸易,这样的商人便是行商了。我那个时候,大体是十三家,所以有个别称叫十三行。因为大部分朝廷和西洋的通商之事,都是在他们这里转手,所以他们之中,不乏家赀百万,甚至可能有家赀千万之人。也正因为如此,一旦广州财用不足,又或者需要兴办海防、增筑炮台、打造船炮,便需要他们的财力支持,若是他们可以足额出捐,那无论办什么事,应该说用度都不成问题。但我也清楚,几十年来,多有唯求私利之辈,巧立名目,强迫他们捐款,实则是为了一己之私,尤其是……粤海关有些人也会这么做。所以你在广州,将会是两难之势,一方面,若是商人骄横,赈灾海防事宜都不肯出捐,那很多事就办不成,可若是你制不住粤海关,商人就会说官府所谓捐办,都是敲诈勒索,一样是困局啊。十三行、粤海关,其中如何调和,如何取信于商,都需要你多斟酌一番才是。”
“如此说来,也多谢东甫兄指点了。”阮元也谢过了那彦成。
“唉,有什么指点不指点的,我能记得的也就是这些事,其他的,你还是等到了广州去问过砺堂吧。毕竟这也是十多年过去了,十三行还有多少商人能够经营,有没有新的保商,西洋通商情况如何,还是要以砺堂的意见为主啊。”那彦成也向阮元劝道。
“东甫兄,尊夫人的身体最近如何了?”阮元与那彦成相识日久,自然清楚云仙病弱之事,便也主动问道:“今日我到你府上来,却不知为何竟没见到尊夫人啊?”
“这……伯元,实不相瞒,云仙她这几年来,虽是多有调养,可毕竟身子不比从前了,这次额娘走了,云仙也想着尽孝,原本她也不该操劳什么,可她却一连两月,日夜陪着额娘照料起居,不肯离身,结果这……额娘走了,她却也撑不下去了,这几日也卧病在床,又是何苦呢?”这时距离云仙得到人参也已经过去了两年有余,两年之内,那彦成再未得到那种上等山参,云仙身体便又衰落下去,这次照顾那母又耗去大半心力,看来已是不容乐观。
“东甫兄,眼看着你我这大半生,也就这样过去了,尊夫人我还是知道的,是个深明大义之人。东甫兄,我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重归中原,东甫兄无论在京还是外任,可都要保重啊。”阮元心中亦是不忍,向那彦成劝道。
“伯元,我……我知道,只是还有一件事,你去了广州,可……可千万要小心啊。”忽然,那彦成话锋一转,竟是异常郑重地对阮元劝道。
“小弟听东甫兄的。”阮元似乎也察觉了一丝异样。
“这……唉,其实天下都是一般,做督抚的,极易被下吏蒙蔽,查吏之事,你也绝不能懈怠啊。”听那彦成之语,似乎下属吏员蒙蔽督抚之事,他也是深受其害一般,可阮元却不清楚,那彦成这番话背后竟有何等隐情。
“这个自然,小弟在杭州之事,从来治吏严明,这一次自然不会忘的。”阮元也只好先答允了那彦成。
只是直到离别之时,阮元仍不清楚那彦成在兰州所遇实情。
阮元这日拜别了那彦成,之后又在衍圣公府住了两日,将京中事务与阮常生交待之后,便即南归。孔璐华等人早已在开封接到阮元书信,是故阮元会合了家人之后,很快再度启程,南下武昌。至嘉庆二十二年元日,阮元一行进入楚境,初八日阮元到了汉阳,正式接任了湖广总督。
湖广总督院署在武昌府城南望山门内,明代是名臣郭正域自宅,入清之后,逐渐改为湖广督院,因总督本就有“以文驭武”之职,督院之内往往另设马厩箭亭,以备武事,却要比一般抚院更加开阔。就连孔璐华看着督院门前气派之象,也不觉对阮元道:“夫子,这做了总督,还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呢,你看着辕门前面的旗杆,比浙江和江西都要大不少呢。”
“是啊,夫人如今也是堂堂正正的一品夫人了啊。”阮元也对孔璐华笑道,自然是因为直到这时,自己方才有了一品正职之故了。
“哼,夫人十四年前就已经是一品夫人啦。你到现在才追上夫人,还在这里炫耀呢?”孔璐华也不甘示弱,对阮元打趣道:“不过嘛……既然夫子只需要在武昌待一年,那是不是说,夫子也有更多时间陪我们了呢?”
“这个啊,这要看湖广究竟是何情况啊。”阮元看着更加气派的总督院署,却也一如既往的尽职尽责,道:“若是湖广这边亏空不多,也没有过于贫寒的百姓需要赈济,那今年或许过得轻松一些,若是亏空严重,又或者还有什么要事,那也要费一番工夫啊。”
“哈哈,夫子还真是老实人呢。”
“是啊,毕竟如今我还是湖广总督啊……”阮元终究不愿在任何一处为官之地留下怠政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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