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决裂
穿着柔软纱织长裙的少女站在葡萄藤下,脸上挂着干净甜蜜的笑容,似乎是在等心爱的少年郎,天空明亮,藤蔓栩栩如生。
本来该是一副很温暖的画面,却生生被中央的一大滩黑色颜料破坏掉了,甚至少女的眼睛都被黑色覆盖,没了丝毫神韵。
黑色颜料顺着画布流下,张牙舞爪的扩散在画面角角落落,少女的裙子不再美丽,变成了斑驳的黑块,蓝天白云被阴霾覆盖。
陶然站在画板前,看着自己熬了好几个夜晚付出心血的作品变成如今模样,心中的烦躁愤怒快要把她淹没。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腿脚发麻,陶然指尖动了动,缓缓摸向画面少女脏污的脸颊。
唇角扯出柔和的弧度,陶然低声笑了起来,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陶然和正常人不同地方在于,正常人生气愤怒可能会砸东西,痛哭或者骂人,她越是生气就越喜欢笑。
即使愤怒快要灼烧她的理智,她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情绪,平静的如一杯白开水。
推开门,陶然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电脑调出三楼以及画室的监控,面无表情的看着。
她昨晚画到凌晨两点才离开,就直接把进度条调到两点后。
画面先是空无一人,过了会走廊缓缓走来两个身影,一大一小,身上还穿着睡衣拖鞋,似乎很怕吵醒她,明显可以看出她们故意放轻的脚步。
画室的门被打开,谢母向画板走去,回头对着身后的谢芊说了什么,谢芊连忙跟了上去。
监控正对着画板和门口,把谢母和谢芊脸上的细微表情都拍摄的一清二楚。
谢芊小脸上闪过迟疑,顿了会拿起摆在桌面上的颜料向画布上泼去,谢母就站在一旁看着。
末了,谢母抬了抬手示意把颜料涂抹开,谢芊又拿起画架下的刮刀在画布上胡乱横扫着。
走之前谢母把画室的灯摁灭,谢芊把脏掉的刮刀用纸巾包裹着带走。
陶然按了暂停键,缓缓呼出一口气,掌心因为用力紧握,指尖泛起青白。
胳膊不小心点到鼠标,监控录像瞬间向前移动了一大截,陶然皱眉,刚要关掉页面,画面中突然出现了个小身影。
他端着餐盘,在敲画室的门,门毫无疑问的没有开,他就把餐盘放在地上,回到了自己房间,隔一会便会探出头看地上的餐盘动没动。
陶然点了倍数播放,看到谢知遇从房间里走出来端起餐盘去了楼下,很快又上来。
似乎是给饭菜在微波炉里加热,难怪她隔了那么久打开门,餐盘里的饭还都是热的。
拖着进度条陶然看到,谢知遇每天三次准着饭点端着餐盘来到画室,他每次都是只敲一下门,也不出声。
若是看她长时间没有把饭拿走,他就端着餐盘去楼下加热后再端上来,周而复始着。
眸中闪过淡淡异色,但这并不能让她心中的愤怒稍减半分。
陶然把监控录像拷贝到笔记本电脑里,抱着电脑去了画室,把固定画板的夹子取掉,拎着画板和电脑下楼。
客厅里一众人在吃早餐,看到她下来都很惊讶,陶然虽然起得早,但几乎没有下来吃过早饭。
只有谢母脸色不太自然,谢芊更是把脑袋埋进了碗里。
陶然走到桌子近前,把手中的画板直接丢到大理石地板上。
砰——
沾满黑色颜料的画布显露在众人眼前。
谢知遇微不可察的蹙起眉,看了眼明显神色不对劲的谢芊和谢母,心里划过不安。
谢芊都快被吓哭了,身子止不住的发着抖。
陶原天气的拍桌子,“陶然,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一大家子人在吃饭,没人招你惹你,大清早的你就找不痛快,你到底想做什么?”
陶然微微笑了下,素白的指尖抬起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陶原天眉头紧皱的看着她。
陶然抬步向餐桌走去,径直拉开谢芊身边的椅子坐下,椅子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
谢芊的头垂的更厉害了,身子抖动的所有人都发现了异常。
谢静忍不住开口问道:“然然,这是怎么回事?你和芊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陶然挑起谢芊的下巴,抬起她的头,寒凉的眸端详着她脸上慌张失措,微笑道:“小妹妹,毁我的画毁得开心吗?好玩吗?”
心中的不安被证实,谢知遇目光暗了暗。
张晓丽局促道:“小然,芊芊不是调皮的孩子,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谢磊本来就心中有气,闻言直接站了起来,怒声道:“你凭什么说我女儿毁了你的画,你有什么证据?就算你是富家小姐也不能平白无故冤枉人!”
谢母闻言也应和着:“是啊,小然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们,可芊芊她只是个孩子,又一向乖巧懂事,你也不必用这种法子污蔑她吧。”
谢母虽然心慌,但到底活了一大把年纪了,面上还是端得住的,之所以说出这话是因为坚信昨晚做的事情没有人看到。
即使陶然猜到也没有证据证明是她指使的,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谢静看向陶然的目光也有些不赞同,“然然,你是不是搞错了啊?芊芊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她肯定不会做出这么恶劣的事。”
陶原天没有说话,看着地上脏污的画若有所思。
陶然淡淡看了他们一眼,移开视线垂眸看着谢芊,指尖在她的脸颊轻轻滑过,缓缓道:“小妹妹,我最后再问你一次,我画室的画是不是你毁的。”
或许是谢静以及父母给的底气,或是谢母眼中暗含的威胁之意,或是小孩子做错事后害怕被大人责骂的说谎心理。
谢芊胡乱的摇头,眼珠乱转就是不敢看陶然,“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谢芊的慌乱太过明显,便是本来相信她的谢静心中都有些狐疑起来。
谢磊没察觉出女儿异常,闻言不高兴道:“听见没有,我女儿说没做,她就一孩子还能说谎不成。”
陶然笑笑没有说话,直接把笔记本打开,点进监控页面放在餐桌上。
监控是无声的,直面对着餐桌所有人。
谢磊眼中的盛气凌人消散,渐渐转化为狼狈以及羞愤,他刚刚还言之凿凿的说着谢芊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谢静不可置信的捂住了嘴巴,看着谢母皱眉:“妈…你……”
谢母心虚的移开视线。
谢芊直接被吓哭了。
谢静难言道:“然然,这件事是芊芊做的不好,但她还小不懂事,你别和她一般计较。”至于谢母的参与则是半个字没提。
张晓丽忍不住拍了谢芊一巴掌,怒其不争:“你这孩子好好的动姐姐的画干嘛?”
“芊芊估计是觉得画好玩,却不想把然然的画给弄坏了,她已经知错了,是吧芊芊?”谢静把谢芊揽在怀里,“芊芊,和姐姐道歉,说你知道错了,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姐姐会原谅你的。”
谢芊不敢说话,只是一抽一抽的哭。
张晓丽无奈叹气,歉意道:“小然对不住,你那副画多少钱,我赔给你可以吗?”
陶然双手抱胸,静静的看着她们一唱一和,闻言冷笑:“你赔得起吗?你觉得我缺钱吗?年纪小不是犯错的理由,任何人做错了事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谢芊本来躲在谢静的怀里哭,听到这话慌乱的看向谢母,哭着道:“是奶奶让我做的,奶奶说把姐姐的画毁了就给我买娃娃,我,我知道错了!”
谢静连忙捂着她的嘴,却已经来不及,一时脸色也难看的厉害。
陶原天沉声道:“一幅画而已,这件事到此为止,陶然你先上楼。”
事情越闹越不光彩,新年第一天就发生这种事,不管错在谁那,都不能继续说下去了。
陶然一字一字道:“一幅画而已?”
她笑了,缓缓道:“那是我参加比赛的作品,我费尽心血画的画就被你无足轻重的几个字轻轻带过了。”
陶原天皱眉:“那你还想怎么做?大过年的总不能因为一幅画吵的鸡犬不宁,画毁了可以再画,芊芊她已经和你道歉了,这件事就此揭过。”
看着他脸上的冷漠,陶然突然恨极了这个让她窒息的家,积压太久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她几乎是报复般掀掉餐桌的碗盘。
盘子碗筷砸落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饭菜落到身上,张晓丽惊呼出声,谢芊大哭了起来,嘈杂的哭声,凌乱的餐桌,一切都乱作一团。
陶然近乎歇斯底里的推着他们:“滚!都滚!我不想看到你们,都滚出我家,滚!我讨厌你们,我讨厌你们所有人!”眼泪不知道什么落满了脸庞。
谢磊和谢静被她推的猝不及防,谢静穿着高跟鞋,一不小心便崴了脚,忍不住痛呼。
陶原天眉头皱成了个川字,连忙扶着谢静去客厅的沙发。
谢知遇被陶然推到在地,掌心被地上的瓷碗碎片划出长长一道口子,流出鲜红的血,可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一样。
唯有心脏传来的疼痛是鲜明的,看着在崩溃边缘的陶然,谢知遇觉得心脏那里疼的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印象里的姐姐一直是高傲淡漠的,她总是嘴硬心软,嘴上说着不喜欢姐姐这个称呼,但在他叫姐姐时,也只是不悦的皱眉,谢知遇曾在深夜里,欢喜的一遍遍唤着姐姐两个字。
她好像很厌恶他,一开始他不太敢靠近她,只是偷偷的观察,目光又情不自禁的被她吸引,渐渐的,他发现她也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凶。
虽然她有时候会小小的欺负他,但她也会在他挨打时出手相助,笨拙的安慰他别哭,会给他修复父亲留下来的吊坠,知道她没吃饭带她去吃肯德基,在他喝醉时用瘦弱的脊梁背他回家,说着他没用却又用衣服遮住他满身狼狈。
谢知遇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细心的对待过,谢静几乎不管他,从小的寄人篱下和独自生活造就了他早熟阴郁的性格。
他渴望被人温柔的对待,却从未有人真的这样待他,所以尽管她的温柔细心是漫不经心的施舍,还夹杂着冷漠的外壳,甚至不耐烦,一般人很难体会到其中细腻,他却狠狠的贪恋这一点温柔,更甚至妄想得到她更多的目光注意,所以他下意识的不喜欢瞿沥川,那个得到她满心满心眼温柔的少年。
她很爱笑的,可是此刻那双爱笑的眼睛却满眼晶莹的泪珠,她瘦弱的仿佛一股风就能吹到,拼了命的推着这里所有人,她是真的对这里的人失望了吧!
其中也包括他,谢知遇难受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很想拂去她眼角泪痕,但一抬手对上的却是她充满恨意厌恶的眼神,胳膊最终还是无力的垂下。
陶原天大步流星的回来,看到陶然这幅模样,怒火攻心,甩了她一个耳光。
“你闹够了没有,因为一幅画闹得现在丢不丢人,你自己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刚刚还把你谢阿姨推伤,她要是出什么事我就没你这个女儿!”
陶然捂着脸颊,看着他哈哈笑了起来,声音凄厉,缓缓道:“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你女儿?可你不是早就没我这个女儿了吗?你和我妈离婚的时候可以言辞拒绝要我呢。”
陶原天脸色难看,“疯够了就滚回你的房间。”
陶然冷道:“我为什么要滚,应该滚的是你们!是你们在场的每一个人!这个房子我妈转给我了,既然是我的我就有权做主,我现在立刻马上要求你们都滚出我家。”
陶原天眼中闪过诧异,这处房产确实是蒋婕的陪嫁,地段寸土寸金不是有钱便能买到的,当初他和她结婚时公司刚起步没几年,虽在陵市也混的如鱼得水,但还没有能力买下这座别墅。
别墅是蒋父一手置办,说作为婚房给他们住,这一住就是十几年,即使离婚了也没有搬出去。
现在这座别墅的价格已经涨到天际,已经是陵市顶级富豪身份地位财富的象征,陶原天不是没有其他房产,但这里到底是不一样的。
虽说早已签署了婚前协议,但他还是没想到她竟有如此魄力,几亿的别墅说转就转给了他们的女儿。
陶原天没想到的事还有很多,比如蒋婕不止转了一套房产给陶然,而是名下几乎所有资产。
父女俩本就没有多少感情,这下也是彻底撕破脸,两两相看,唯有生厌。
陶然站在阳台上,睥睨着楼下场景,陶原天一只手搀扶着谢静,另一只手在打电话叫司机,谢磊一家灰头土脸的站在一旁等着。
房间的门被敲响,陶然无动于衷的站着,没有开,渐渐的敲门声停了。
谢知遇和她告别,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姐姐,我要走了,对不起,谢芊的事情让你伤心了,我们所有人都让你失望了,下一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我会想你的姐姐。”
过了会楼下出现了个小身影,一直抬头努力的向阳台上张望什么。
待看到她谢知遇眸中的惊喜还未绽开,陶然下一秒转身便回到了房间,晶亮的眸子瞬间暗淡下来。
谢静皱眉看他:“知遇,你看什么呢?”
谢知遇失落的低下头:“没看什么。”
陶原天的司机很快过来,坐进车子,陶原天说:“先去医院。”
“好的陶总。”
车子行驶,谢知遇看着别墅渐渐远去,慢慢变成一个小黑点直至不见了踪影。
陶然打开门看着放在地上熟悉的糖果盒子,是上次被她忽视的那盒,这次也一样,不过是被她丢进了垃圾桶。
下了楼,看着空荡荡寂静无声的别墅,陶然扯了扯唇角,给蒋烬打电话,让他给她找个能干点的,会做饭的保姆过来。
蒋烬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怎么突然要请保姆了,然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陶然直接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和他说了,包括和陶原天闹掰了的事。
蒋烬听完很久没有反应,最后沉沉的叹了口气,提出要接她回蒋家,陶然直接拒绝了。
“我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搬来搬去太麻烦了。”
蒋烬笑了笑:“行,那就不搬了,舅舅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着,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陶然闷闷的嗯了声。
蒋烬效率很快,挂断电话不过一个小时,陶然要找的保姆已经来了。
四五十岁上下,人也收拾的干净利落,一看就是会做事的,她说她姓王,以前在蒋家老宅工作过一段时间。
陶然点头,交代她把餐厅打扫一下就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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