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变故
1913年,袁某担任中华民国正式总统,接连解散了国民党与国会,废除了孙先生主持制定的《中华民国临时约法》。
他的野心愈发扩大,意图争取各帝国主义支持,时局俞发混乱动荡。(《中华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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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家,书房。
“哥哥,我今日出门的事,还请你帮忙打点一下。”
钟欢宴压低帽檐,低声恳求。
闻言,钟斯年从繁忙的事务中抬起头,笑道:“你这几年哪次出门不是我帮你打掩护?”
“虽说不该随意询问你的私事,但如今这局势…作为哥哥,我想我应该要知道你要去哪,对吧?”
钟欢宴沉默了半晌,“秦家要回国了,船票就定在今日,秦妤自小与我是好友,秦家其他人平日里也对我颇为照顾…”
“你想去为他们送行?”
钟斯年双手交叠,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对。”钟欢宴呼出一口气,“他们登船的码头就在不远处,我会小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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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斯年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发现已经凉透。
他回身透过窗户看向钟欢宴离开的方向,眉间染上几分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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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码头格外冷清。
钟欢宴快步走入候船区,四处张望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她吓得打了个寒颤。
回头一看,傅渺双手撑在膝盖上,脸色潮红,大口喘气着,像是奋力奔跑过。
“我…我没迟到吧?”
傅渺缓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谁能想到?今天拉车的竟全不接客?我一路跑过来的…累死我了。”
钟欢宴平复了一下有些过于敏感的心情,顺了顺傅渺的背。
“没迟到,秦妤他们还没来,我们先在一旁休息吧。”
两人在候船区的木椅上坐下,相顾无言。
钟欢宴本就不是爱说话的性子,傅渺平日虽大大咧咧欢乐跳脱,到底还是年纪小,面对友人离散,心情格外沉重,话闸子自然也就关上了。
不久,一辆黑色轿车在码头旁停靠,车门打开,下来的人正是两人心心念念的秦妤。
她今日颈间系了一条红围巾,衬得她更加白皙。
她始终低着头,钟欢宴与傅渺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觉得她浑身都像染上了清晨的雾色,沉沉的。
待秦妤走近,傅渺举起手朝她大声呼唤。“阿妤,我们在这儿!”
秦妤吃惊的抬头,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两个暖烘烘的怀抱拥住。
钟欢宴心疼地看着她眼底的青黑,嘴唇一张一合,千言万语被不舍压在心底,怎么都说不出来。
傅渺早已趴在秦妤的肩头,不顾旁人眼光大声嚎哭起来:“阿妤,你说你为什么一定要走啊…不要走好不好?你走了我和欢宴可怎么办啊…”
秦妤本沉重无比的心情被她这一出弄的也没了七七八八,她笑着回抱住两个好友。
“好了好了,你们这样让不知道的人看了去,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们呢。”
“再说了,我在日本也会给你们写信的,等到假期我也会来中国找你们玩啊。”
说罢,她板起脸,语气颇有威胁的意味。
“现在社会动荡,你们都要给我好好保护好自己,知道了没?要是让我知道你们这儿那儿磕磕碰碰了,我就…”
眼部的酸胀感让秦妤忍不住眨了眨眼,冰凉的泪水从眼眶滴落,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已哽咽的快说不出话来。
钟欢宴用手帕轻柔的擦去她的泪水。
“阿妤,别哭,你要开开心心的回去,这样以后我们再相见才能是开开心心的。”
待秦妤情绪稳定一些,她拿出一直捂在胸口的照片,放在她手心。
“我与小渺接到你的消息也不过几天前,时间匆忙,我们没法好好准备礼物,只能送你这个了。”
照片还带着余温,秦妤低头,又险些哭出声来。
那是一张两年前在她的生辰宴上拍的照片。
照片中的三个女孩齐齐看向镜头,笑容灿烂如艳阳。
傅渺揉揉哭红的眼角,强颜欢笑:“我们可是找了好久才找到这张照片,你可要好好拿着。”
“呜——————”
轮船的汽笛开始鸣叫,响彻了整个码头的上空。
秦野在不远处朝秦妤招了招手,秦妤最后紧紧抱住两个好友。
“我该走了。”
她将脸埋进围巾里,“我们说好了,无论我们离得有多远,都是永远的朋友。”
“呜——————”
秦妤迎着风站在甲板上,看着钟欢宴与傅渺的身影愈来愈远,她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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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陛下,密报来电,山岸一家正在上海回日本的轮船上,编号372。”
齐木三郎左手抓住右胸的衣襟,低声说。
“哦?”
低沉滑腻的声音让齐木三郎心中一沉,他死死低着头,感觉自己在被一双冰冷的蛇瞳紧紧盯着。
“嗒,嗒,嗒……”皮鞋接触华美珍贵的木质地板,发出低缓的响声。
“山岸一家回来,是天大的好事啊。”
齐木三郎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双被擦的光亮的皮鞋,他在其中隐约看到了自己被皮革面扭曲的面孔和恐惧的眼。
“你说是不是,齐木桑?”
毒舌吐了吐信子,向他亮出了充满恶意的尖齿。
齐木三郎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天皇似是无趣的叹了口气,踏着鼻血又坐回沙发上。
“山岸一家对我来说,还有大用处。”他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服,一双吊三眼寒光尽显。
“该做些什么,不该做些什么,我想齐木大佐应该清楚?”
“清楚的,清楚的…”齐木三郎背后已全是冷汗,“天皇陛下,下官还有你的命令要执行,可以……”
“退吧。”天皇摆了摆手,不耐道,“真是没用的家伙。”
齐木三郎仍不敢抬头,他后退几步,关上房门。
他站在偌大的走廊中,静默无言。
手指因愤怒而狠狠陷入掌心,就算这样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天皇…那个阴晴不定的家伙,明明前几天还答应协助他……齐木三郎咬了咬牙,心中的恨意愈发浓烈。
他紧盯着远处紧闭着的华美木门,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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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5年12月13日,袁某接受百官朝贺,当上“□□”皇帝,定1916年为洪宪元年。
袁某的□□活动激起了全国人民的无比愤怒,孙先生发表《讨袁宣言》,痛斥袁某背弃前盟、暴起帝制,呼吁人民起来粉碎帝制、重建民国。(《中华民国》)
钟斯年从报童手中接过新报纸,简短的道谢。
他展开报纸,寻找着自己想要的消息。
半晌,他指尖一顿,将报纸折叠好放入皮包中,压低帽沿,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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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您了。”钟斯年取下围巾递给等候在一旁的方伯。
“请您帮我叫父亲下来,就说我有急事要与他商量。”
“是,少爷。”
钟斯年微笑着挥退了想要为他端茶的下人,为自己倒了杯茶。
他看着手中小巧精致的茶杯,通体白莹的杯身由红釉添上华贵的花纹,品相不凡,一看就是上好的佳品。
他的笑容渐渐淡了,眼底也多了几分晦暗。
如果他没记错,这是先前清朝帝王赐予钟家的御礼,用来褒奖它最忠诚的臣子。
“何事?”
思绪被扰乱,钟斯年也再没细想的意思。
“父亲。”
钟留云不耐的挥了挥手,“收起你假惺惺的样子,别和我废话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钟斯年好像没听见他语气中的讽刺一样,仍然保持着绝对的礼仪姿态。
“袁党成功了,帝制复辟,天下易主。”
他打开公文包,抽出报纸递给钟留云。
“您请看。”
钟留云几眼扫完,开口问道:“所以?你特意来找我,不只是为了让我看这个吧。”
“当然。”钟斯年说,“我此次来叨扰父亲,是为了告诫您———”
他的目光落在茶杯上,“枪打出头鸟,如果您不想落得破落的地步,就停止您无用的幻想吧。”
他整理好衣装,“再见,父亲。另外,”
他顿了顿,绽开一个浅浅的微笑。
“您安排在我那的卧底,一共十三人。我已命人将他们带回———”
“如此人才,不该浪费。”
青年生了一张好面孔,笑起来唇边有一个小小的涡旋,看了令人如沐春风。
但钟留云只觉得浑身发冷。
--------------三月后-------------------
“欢宴亲启:
时欲入秋,冷热无常,万请珍重。
别亦良久,甚以为怀。
又叹今日吾汝之间却相隔百里,难有来往,且当我矫揉造作,尤为伤感思念。
愿君常来书信,勿忘昔年挚友。
秦妤
九月廿一夜”
钟欢宴合上信纸,将它重新装入信封中,小心地安放在衣柜中最不起眼的抽屉里。
三个月前,随着袁的死亡,北洋政府占据了政治大头,军阀混战逐渐拉开序幕。
同时,钟家也岌岌可危。
父亲与母亲不再出门,只是整日坐在庭院中,眉间一片死气。
而钟斯年鲜少回家。
只有在每月月末他才会踩着夕阳,带着一身寒气,偷偷给她捎来好友的信,然后给他一个疲惫的拥抱,又匆忙离去。
钟欢宴并不傻。
一向清高自傲的父亲,怎么能容忍家族的没落?
如今,钟家急需一个靠山。
而获得靠山的筹码,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么筹码就必定是她。
毕竟,她也算是个前朝的“世家千金”啊。
她自嘲的笑笑,打开第二封信,入眼的字体龙飞凤舞、狂放不羁,无疑是傅渺的笔迹。
“欢宴:
久别不逢,甚思念。
你可有念我?
近日,我听闻外滩旁的戏楼来了位新小生小声,我听闻他姿色惊为天人,唱功更是一绝,真想同你一起去看看…
傅渺
九月十五日”
钟欢宴看到最后愈发张扬的字迹,失笑摇头。
放下信纸,一股无力涌上她的心头。
近日去学堂愈发艰难,监管她的下人越来越多,每次行动都要费极大气力。
他们想要的,是一个乖巧的傀儡千金。
钟欢宴环顾四周暗沉的红木墙壁,像是厚重的幕布,沉沉地压在她的心上。
半晌,她低头轻笑。
她也只不过是个戏中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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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郭夫人吗,你也来买菜?”
——“别来无恙啊聂太太,这可真巧!”
—“诶,你听说了吗?余家的小少爷开始主张他家的生意了。”
——“哪个余家?”
—“嗨,就是当年那个余姥爷主动弃官从商,白手起家的余家呀!”
—“竟然是他们?我还以为自辞官后,他家就没落了呢。毕竟在那种关头,弃官可不就正好触了圣上的霉头!”
——“那可不!他家曾经也是个世家大族,世代从官,没想到全部心血败在那一辈上…”
—“好了好了,你也别这么说。我下面和你说的这些,你可别告诉别人。”
——“什么神神秘秘的?”
—“小声点!我家那个老头啊,他猜测,当年余家家主也许是嗅到了清朝覆灭的苗头,才弃官从商的呢!”
——“这么一想,余家也颇有先见之明了。不像那钟家,他家当年可是誓死效忠圣上。如今却落得这番境地。料他们也没想到清朝会亡吧。”
—“唉,是啊。自四年前钟家大少回来,他们家内部就一直不安宁了。这位钟少也是个人才,硬是把钟家旗下濒死的20多间商铺给救活了,也不知道钟家在他手下日后是否能恢复。”
——“余家如今虽没了当年辉煌,但他家的子孙都有做生意的好头脑啊。听他家下人说,余小少爷今年刚满弱冠,长的是一表人才,性子温润,待人亲和,但处理其实生意之事来,可是一点都不手软。”
—“这么厉害,可真是少年有成啊,这二人可有婚配了?”
——“没有没有!聂太太我可警告你啊,别打人家与余小少爷和钟少的主意,你女儿才多丁点儿大啊,要我说我们家囡囡才……”
—“哟!郭夫人您可真是的,都说了让你喝酒的时候加盘花生米,不然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你!”
………
“少爷,你…”
“嘘,小声点。”被称呼为少爷的人低声打断了他的话,抬眼看向不断远去的两个正在争吵的女人。
他的面容被黑色的帽檐遮挡,只露出小半张脸。
他唇色很淡,唇角轻抿着,线条柔和而流畅,帽檐的阴影打下来,反增添了一分禁忌的美感。
“柏华,你去和父亲通知一声,我已经确定了新的合作对象了。”
柏华点头应下,“是。可…少爷,你不同我一起回府吗?”
“不了。”青年说,“有个人,我想要见一见。”
傍晚的日光余晖洒落在他身上,折射的光华映出无尽的风采。
微风轻抚卷起他的衣角,这一隅的交谈隐入繁华的街景,青年的背影融进喧嚣,遗世而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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