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无边梦境6：再早一点点，开心多一点点。

乔意礼一人无法匹敌众人，可是她不愿意放开他的手。
  突然。
  她感觉到少年与她紧紧相握的手指正在泄力，而后缓缓松开。
  “他们要带你去哪？！”
  乔意礼的脸上露出悲伤的慌乱神色，仿佛她才是那个被抓走的人一样。
  紧接着，少年的最后一根手指，也从她的指缝间溜走。
  少年闭了闭眼，鸦睫扑簌，随即他像是鼓起了什么勇气一般，又抬起头直视着乔意礼的眼睛。
  只是他的眼角微微氤出一点红色，让乔意礼看得心都疼了起来。
  “去我的来时地。”
  白炽灯灯中装着几只飞蛾的尸体，灯光洒下，光影破碎。
  ***
  乔意礼出了屋子后，她发现这里是一个村庄的布局。
  她跟着他们来到了一处荒郊野岭的空地上。
  乔意礼看见那处空地上插着一个很高很长的木桩，上边还吊着着几根手腕粗的麻绳。
  目光下移，地上围着一堆被摆成古怪形状的柴火。
  她心底浮现一个很糟糕的猜想。
  “阿母，我们已经摆好法阵了。”
  为首的一个男人走过来，他说话时右手握拳抵在自己的左胸膛上。
  这个姿势和这个尊敬的口吻让乔意礼觉得这儿有点像一个以宗教为纽带联系起来的组织。
  并且那个身戴十字架的老妇人，在里边的地位很高。
  这里的人好像都很尊敬她，听从她的旨意办事。
  “将他绑上去。”
  老妇人厌恶地看了许驰安一眼。
  “这个孽种已经达到可以与地狱里的恶魔沟通的程度了。”
  “想必刚刚大家也已经看到了，那些奇怪的现象，便是证据。”
  底下有人传来附和：“对啊对啊，阿母您当初就不该那么心慈手软，留他一命，看来我们村最近的灾厄都是跟这个坏种有关！”
  一旦有人开口附和，底下趋炎附势，墙倒众人推的人便会如过江之鲫一般来势汹汹。
  一片咒骂声中，乔意礼看见许驰安面上的表情平静如水。
  仿佛已经习以为常了。
  和他一起生活相处的人，一直都是这么对他的吗？
  难怪他看起来就像营养不良，性格看起来也沉闷阴郁，不爱讲话。
  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能开朗才怪呢。
  想起她所遇见的未来的许驰安，仿佛和小时候变了一个人似的。
  那个深深爱着她的，长大了的许驰安，像一只热情永不熄灭的可爱的大尾巴狗。
  眼前的人被绑上了那个深色的木桩，那个腕儿粗的粗砺麻绳紧紧地勒在了少年的身上，衬得本就瘦骨嶙峋的他更加可怜。
  乔意礼冲进那个法阵里，手抓着那条缠绕在他身上的麻绳，那个壮汉一边绑，她就一边解。
  那个在绑许驰安的男人吓了一跳，他手上的动作蓦然停下。
  他转过头，颤颤巍巍地向那个被称为“阿母”的老妇人求助。
  “阿母，这、这是什么啊！”
  他被这个怪异的现象吓得话连都说不利索。
  老妇人眼里的狠色更甚，她双手合十，闭上那满是皱纹的眼皮。
  “神啊，我为你献上受诅之子，请您归还吾村的宁静，将恶魔打回地狱吧！”
  她虔诚地念着，艳红的嘴唇一张一合。
  那个男人干脆将绑在许驰安身上的麻绳绑成了死结。
  乔意礼怎么解也解不开，本来麻绳绑的就十分贴近许驰安的皮肤，乔意礼一扯动，反而勒的更紧了。
  此刻磨得少年的皮肤都破了皮，蹭出点点血珠。
  神经病吧！
  乔意礼现在的心情就糟糕到极点。
  他们凭什么绑住许驰安啊？
  身后站着的那个老太婆还一直在神神叨叨地呢喃着什么恶魔什么神的啊，这都什么时代了还搞这种宗教迷信。
  迷信就算了，怎么还要杀害无辜的生命啊！
  乔意礼环顾四周，想要找点什么锋利的东西来割破坚韧的麻绳。
  她必须要赶在这些疯子点燃柴火前把许驰安救下来。
  “诶，所以。”
  身后传来那个沙哑的，却又变得熟悉起来的声音。
  乔意礼此刻却不再觉得他的声音难听了，她突然就好想多听听小许驰安讲话。
  乔意礼回过头看他。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少年的嘴角扯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许驰安是知道那个老太婆为什么要将他赶尽杀绝的。
  无非就是刚刚在他家里，乔意礼的出现吓到了她的宝贵孙子呗。
  本来那个女人看他就不顺眼。
  他的身世存谜，他出现的那一年，她的丈夫摔下山崖死了。
  而刚好，许驰安生了一双这个村子里完全没有出现过的金色眼眸，故而这位在村里地位颇高的女祭司，将仇恨尽数转移在了他的身上。
  生活在这个村子的这些年，他衣不暖体，食不果腹，受尽了冷眼和欺凌。
  他也不懂为什么他们都说他是被诅咒之人。
  大家都说靠近他都会引来灾祸。

  可是为什么那个女人的孙子要来欺负他。
  他明明没有给那个男孩带来灾祸啊，是那个男孩给他带来伤害。
  他想不明白。
  但是这些在此刻都不重要。
  他只想知道这个突然出现，为他疗伤，短暂陪伴在他身边的人是谁？
  她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
  乔意礼眼眶有些酸涩，她抿了抿唇，突然觉得如果这是一个梦，该多好。
  可如果这只是一个梦，未免又太真实了。
  心痛的感觉如被刀绞。
  “礼礼。”
  “我叫礼礼。”
  在将来的将来，你会叫我，礼礼。
  她轻轻开口，泪水还是任性地流下了脸颊。
  脚边的火堆被点燃，大火猛然淹没了两人。
  红银色的火光映衬着他那双金眸更加明亮通彻。
  火势凶猛，他眼底却没有一丝惧色。
  年少的许驰安脸上是孩童的天真。
  这一刻，乔意礼在他身上终于看见了小孩子该有的轻松和纯真。
  男孩眼睛亮亮的，盯着她看就好像在注视着什么很厉害的超级英雄一样。
  “好好听的名字。”
  “果然，就像上天的礼物一样。”
  出现在我的身边。
  乔意礼看见他脸上冒出的汗珠，少年身上的衣物已经着起了火。
  她原以为绳子会被烧断，她好抓住时机将许驰安救下来。
  奈何她发现，这个麻绳上仿佛是涂了一层防火的涂料，坚韧一如当初。
  乔意礼的泪水掉的更猛了。
  “你别听他们乱说，那个老太婆早就看我不爽了。”
  许驰安平静地笑着，反而还开始安慰起她来了。
  “你才不是什么恶魔呢。”
  “你帮我救我，我才不相信恶魔会这么善良。”
  “反倒是我，一个被诅咒的人，怎么会遇到你这个天使一样的存在呢？”
  说到这，少年微微顿了一下，似乎在脑海里努力回想着什么，接着他继续开口。
  “我之前偷偷去讲堂里听了一下课，我记得牧师说过，天使是一个很美好的神灵，我应该没记错吧？”
  小许驰安讪讪地笑了一下，他在努力用自己匮乏贫瘠的语言，来赞美乔意礼。
  乔意礼无法阻止大火的蔓延，她难过地抱住少年。
  一下又一下抽泣着。
  如果这真的是个梦，拜托请让她快点醒来吧。
  这个梦境，真的太难过，太难过了。
  “你别哭了，我不疼，这对于我来说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了。”
  少年感觉到颈侧传来的湿意，他知道乔意礼哭了，嘴上不停地安慰着。
  “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恶魔要选上我，然后诅咒我，我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坏事......”
  “为什么他们都要这样对我......”
  心底那道看似坚硬的防线终是被少女的眼泪击破。
  “为什么啊？”
  “到底为什么啊？”
  “礼礼，你知道吗？”
  许驰安放声痛哭，那张瘦削的稚嫩脸庞也因火焰灼烧而痛苦皱起。
  乔意礼紧紧搂着他，试图让他心安。
  她想让他感受到。
  起码面临死亡的时候，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不是的，不是的，从来不是你的错。”
  “你才不是什么受诅之人。”
  乔意礼语气坚定地回应他。
  “你看，你遇到了我，他们都看不见我，只有你能看得见我。”
  她语调轻柔，仿佛三月的春风，轻轻地拂过男孩那颗满目苍夷的心脏。
  “如果你说我是天使，那么我一定是那个守护你，也只守护你一个人的天使。”
  “你看，我现在就陪在你身旁，地狱里的恶魔都不敢靠近你。”
  心脏像是被活生生撕裂开来一般，火焰焚烧着少年。
  眼底渐渐不再清明，少年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意。
  他的独一无二的，专属天使吗？
  如果能再早一点点，遇见她就好了。
  那样他应该会开心多一点点。
  潋滟的灼热火光中，两个身影渐渐模糊。
  只有刮过的风，才知晓烈焰深处的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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