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月色

“听听，听听，阿旋说的多好，你们啊，都要向阿旋学习。”秦之乔放下酒瓶，装模作样地鼓掌！

        又被乔嫂打了一巴掌，众人笑的更加快活了。张旋看着旁边选择的一台摇头电扇，还有这连冬天都少不了的蚊子，还有那点在众人中间的蚊香，觉得这样简陋的地方，自己是怎么来到的，这地方别说一个月前，不，就算是十天前，有人和张旋说，说他会如此自在，张旋都不大可能相信。

        就算是去贫民窟，张旋身边也是跟着保镖，面上带着得体笑容，如同一个王子去视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坐在水泥地上，和一群天南海北的人扯闲篇。

        人群中又传来了笑声，还伴随着乔嫂的骂声：“好，好，你们都记得阿望和他媳妇离婚了，可是这事儿啊，我觉得，不能怪羽心。”

        看来，苏家女儿秦家郎的婚姻模式，的确很稳固。张旋回头看了眼，这里能看到旅馆的两层楼，这两层楼在这样的小镇上，算得上鹤立鸡群了。而这小镇上的电力供应还有点不稳，就在说话的时候，电灯一闪一闪，。又灭了，接着就传来当地话的一阵咒骂，很快就又来电了。

        “都歇的差不多了，你们啊，也别说阿望的事儿了，不好，不好，真的不好！”秦之乔已经有些喝高了，在那摇头晃脑地说着，又换来了乔嫂的一巴掌，和大家快活的笑声。

        张旋在笑声中抬头，看见站在窗口处的苏羽心，她已经洗过澡，换了身当地人的衣服，长发挽成了髻，插了一朵鸡蛋花，薄薄的短袖上衣紧紧地箍着她的身体，唇边有一抹淡淡的笑，她已经不在意了，不在意秦之望，不在意秦家，彻底地放开。

        张旋和苏羽心四目相视，有那么一瞬间，张旋想到了自己曾经读过的诗，那像丁香花一样沉静的女子。尽管这里没有丁香花，也没有小巷。

        摇头电扇的声音越来越大，苏羽心也转身往房间里面走，张旋回神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苏羽心的门边，只要轻轻一推，就能看到苏羽心，听到她的声音。

        “阿旋，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乔嫂打着哈欠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就看见张旋像个傻子一样地站在那里，张旋对苏羽心的态度，是瞎子都能看出来，而乔嫂并不是瞎子，甚至她的话中，都带有一些打趣。

        “我，我……”张旋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乔嫂已经顺手就推开门：“要说话，当然要当面说才好。”

        门内，是苏羽心的面容，诺诺躺在床上已经睡熟，旁边还放着一把蒲扇，看来苏羽心正在用蒲扇给诺诺扇风。

        “羽心啊，这里有个傻子，想和你说话又不敢说！”乔嫂已经很大声地对苏羽心说了，苏羽心露出一抹笑，傻子？堂堂地总裁，就这样被乔嫂说成是傻子，而张旋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真的是个傻子。

        “你要和我说什么话？”苏羽心抬头含笑询问，张旋知道自己有许多的话要对苏羽心说，但话到唇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要说的，是不是要我回去，阿旋，我和你说过，这一次，让我自己选，我前三十年的时光，都是别人为我做的选择，但这一次不一样。我要自己选。”不去顾忌别人怎么想，不担心选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不再是无奈，而是坦然。

        选一条看起来会艰辛的路，选一条能让自己坦然的路，选一条能保护好诺诺的路，而不是像原来一样，坐在那里任由别人为自己选择。他们都说，这样的路是为了自己好，少年时候懵懂无知也就算了，现在，自己已经是孩子的母亲，自己已经经历了成长，为什么还要别人帮自己选择，或者说，别人说的，为自己好就全盘接受？

        “羽心，我知道，我要和你说的并不是这样的话，我要和你说的是，不管你选什么样的路，这一次我都会支持你，而且会尊重你。”尊重！这个简单的词从张旋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张旋感到如释重负，仿佛积压在他和苏羽心之中，曾经无法言说的那些过往，都消失了。

        原来，自己对苏羽心，欠缺的就是尊重，而苏羽心从小得到的，也缺乏尊重。缺乏尊重，让苏羽心没有安全感，甚至也对人不能完全地敞开心扉。自己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这一点？张旋在心中询问着自己，看着苏羽心。

        苏羽心被张旋说出口的尊重给吓了一跳。尊重啊！从小苏羽心听到的就是要尊重别人，也要尊重自己，但苏羽心得到的是什么呢？从来就没有人尊重过自己。

        苏羽心下意识地想去抱诺诺，想从诺诺的身上汲取到力量，但很快苏羽心就放弃了这个想法，自己不能再这样了，诺诺，不应该再是自己的力量来源，而是自己要挡在诺诺面前，让诺诺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人。

        “谢谢你，阿旋！”纵然心中千言万语，百般翻腾，但苏羽心说出口的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能得到你的谢谢，我很高兴，羽心，晚安。”张旋把苏羽心的门关好，曾经的过往在这一刻完全释然，原来我们都是不懂爱的人。张旋突然哑然失笑。他曾对吉岚说过，吉岚不懂得爱，那自己呢，其实同样不懂得爱，真是很搞笑的一件事，都不懂的爱，却都认为自己拥有爱。

        那奶奶呢，奶奶她懂的爱吗？如果她真的懂的爱，这一切是不是不会发生？张旋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冲动，拿出手机，拨打张老太太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出现在电话那端的声音，是吉岚的，吉岚的声音永远如此，冷静专业，如同张旋没有和张老太太争执，而是很正常的联系。

        “您要找老太太的话，那我先去叫醒她。”张旋已经能听到电话那边，吉岚开始往外走，张旋叫住她：“不，你不用去叫奶奶，吉岚，我只是突然想到，其实我们都是不懂爱的人，我曾经因为这件事嘲讽过你，对不起！”

        张旋当然会道歉，这一点吉岚很清楚，但吉岚更知道，张旋大多时候的道歉，不过出于教养，出于教养他需要道歉，而不是真正的从心发出，所以吉岚愣了下才对张旋说：“您不用对我道歉。您说过，我拿张家的薪水，当然事事要为张家考虑。”

        “吉岚，这样对你不公平。”张旋那边的信号并不算好，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不公平？吉岚冷笑了，张旋果真还是张旋，还是那个大少爷，不公平这几个字，张旋是最没有资格说了。“

        我想，您还是去找老太太吧。”吉岚礼貌而冷漠地说着。

        张旋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但要对吉岚抱歉，只会让吉岚更加反感，而很快张老太太的声音就在电话那边响起：“你总算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奶奶，今晚月色很美！”不知道为什么，张旋开口说的，竟然是这么一句话。月色很美？张老太太往窗外看去，吉岚已经拉开窗帘，今晚并不是满月，天边一钩残月，没有多少星星，挂在那里，显得这勾残月是那么冷冷清清凄凄凉凉。

        “阿旋，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张老太太觉得，张旋一定有什么不好开口的话，果真张旋已经继续往下说了：“奶奶，我突然想起来问问您，您懂得爱吗？”

        爱？这个字那么简单，爱，这个字又让无数人成狂。张老太太顿在那里，接着就说：“阿旋，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奶奶，您知道，我要说的，并不是，并不是……”尽管隔了千山万水，但张旋还是觉得，许多话没办法对奶奶说出来。也许，等到哪一天，自己能坦然地说出那些话，自己就真正有勇气站在张老太太面前。

        “我走过了您走过的路，我听说了您曾经的故事，奶奶，您曾经的艰难险阻，让您刻骨铭心，正因为如此，我觉得，我更了解您了。”迟疑了半天，张旋还是改口说别的。

        走过了自己走过的路，听说了自己曾经的故事。张老太太长叹一声：“那你，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的是，或许奶奶您不是不懂得爱，您只是，误解了爱，奶奶，我想要您释然，我想要您剩下的日子里，真正快乐。”现在张旋已经意识到了，就算秦家真的按照张老太太的计划，彻底倒了，张老太太也不会快乐。

        而要扭转这一切，只有让张老太太意识到，她曾错过的那许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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