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屺山

苏谨表示，自从苏慎跟他媳妇儿跑回法国养胎，他们家老太太顿感膝下空虚。老太太空虚了半天，忽然想起来还有我这样一位可心的小辈，这位小辈不仅能说会道还多才多艺，实属陪聊之良才。当下打电话给遗忘多日的大儿子，让他明天带我回家吃个便饭，顺便留下来陪她说说话。

        我表示十分理解，毕竟有苏谨这样一个糟心的儿子在，实在很需要我去开导一下。

        “你说昨天跟我说过这事儿，我怎么不记得你跟我说过呢？你什么时候跟我说来着？”我掰着指头来回梳理了好几遍昨天发生的情景，苏谨确实没跟我说过这事儿，我就是再没记性，也绝不会忘了长辈交代的事。

        “昨天我走之前跟你说，让你今天中午在学校等我，你记不记得？”苏谨单手握着方向盘，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我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回事，便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苏谨又继续说：“我让你中午等我，不就是告诉你我找你有事儿，不就等同于跟你说今天要跟我回家见我妈吗？你说你还是个老师，还是个教语文的老师，连这都get不到吗宋老师，你平时都是怎么祸害你学生的啊？”

        我扯了扯嘴角：“你的表达水平还真是超凡脱俗。”

        下午没课，再加上我暂时还没想到回去应付沈老师的办法，于是想都没想，我就爽快地跟苏谨回家陪他家老太太去了。

        自打入了夏，老太太就去了屺山避暑，屺山是苏谨名下的一处私产，实际上，他家的私产大多都是一件没被开发的山林和荒地。官方的说法是山里空气好，适合人居住；苏谨私下给出的解释是：城里地皮贵，他家老头子比较抠，所以房子都造在荒山野岭。对此我深表同情，他家住的那座山至今还没通公交，每回去老宅都得开仨钟头车，如此艰难的交通条件，真是难为他一住就住了二十几年。

        屺山虽然叫屺山，但实际上一点儿也不屺，就跟狼山虽然叫狼山但山上并没有狼是一个道理。这里草木葳蕤树木棽棽，实属杀人抛尸的好去处。

        我们到的时候，屋子里只有张妈一个人。张妈是老太太的保姆，打苏谨记事起，就一直是张妈在照顾他妈。

        张妈告诉我们，太太这会儿刚进佛堂，一时半会儿怕是出不来。苏谨点点头说知道了，然后拉着我往客厅走。

        自从他爸走了以后，他妈就不太爱说话了，连带着本来就不好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喜欢上吃斋念佛了。苏谨表示，人年纪大了有个信仰是好事，他们这些儿女不在身边的时候好歹算个寄托，只是这每半个月就得跑一趟杭州灵隐寺也太劳神费力了点，干脆直接在后山修了座庙，让他妈没事就去拜拜。苏谨表达孝心的方式果然非同凡响，颇有败家子的风范。

        过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张妈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太太您回来了。”接着是一阵清脆的珠子碰撞声，我闻声抬头，一位保养得宜的贵妇人站在门口，手还握在珠帘上，脸上表情十分惊喜。

        我赶紧起身迎接。

        苏谨的母亲曾经是个电影明星，以清纯美艳的外表闻名。在美人扎堆的娱乐圈愣是靠脸杀出了一条血路，可见美得有多夸张。苏谨长得那么漂亮全都是得以继承他妈妈的美貌。苏太太在生下苏谨苏慎两兄弟后便息影了，从此淡出娱乐圈，专心相夫教子。时至今日我都还能在短视频平台刷到有关于他母亲的报道，都在对这位“二十世纪最后一位美人”早早退圈扼腕叹息。

        “回来怎么不说一声，洛洛，我好久都没见到你了。”苏太太笑着握上我的手。

        张妈端了茶水上来，说：“大少爷和宋小姐来了好一会儿了，只是那时您在做功课，我就自作主张，让他们在客厅等您了。”

        “最近工作很忙吗？你都好久没来看阿姨了。”

        苏太太牵着我在沙发上坐下，苏谨往边上挪了一挪，给我俩腾了地，自己却吊儿郎当地拿了把剪子，修起沙发旁摆着的那盆盆栽来。

        我说：“这可不能赖我，还不都怪苏谨不带我回来。”然后睨了一眼苏谨，心道你让老子回来陪你妈，自己倒一句话不搭理，有你这么当儿子的吗？

        “你要常常回来看阿姨啊，阿姨很想你的知不知道。”苏太太循循地说，她语气是一贯来的温柔。我们两家素来有交情，小时候我常来苏谨家玩，她总是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跟我说话。

        我佯装吃醋，故意说：“哎呀，我还以为您有了雪莉就把我忘了，原来您还知道惦记我呢？”雪莉是苏慎的媳妇儿，也就是老太太的儿媳。

        一提到小儿媳，苏太太脸上立刻浮起满意的神色，她轻拍了一下我的手背，笑骂道：“亏你说的出这话，小没良心的，哪回得了好东西我没给你也送一份的？雪莉有的你都有！我什么时候不惦记你了？”

        “这倒是，上回您让苏谨给我带的桂花糖藕我都还没舍得吃呢。”我见好就收，往苏太太身上又赖了一赖，撒娇道：“果然是我人见人爱，您想我也是人之常情。”

        苏太太笑倒，伸手拧了一把我的脸，哭笑不得地说：“你个鬼丫头，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我看苏谨修盆栽修得认真，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便偷偷地踹了他一脚，示意他赶紧滚过来陪长辈说话。难得回家一趟，他反倒跟个客人似的装哑巴。

        不等苏谨会意，苏太太已经率先发话：“阿谨，你怎么回事？洛洛难得来家里一趟，你就躲在边上也陪陪她，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苏谨放下剪刀，摆弄着他那盆盆栽，慢悠悠地开口道：“洛洛不是陪您聊得挺好的吗？您又何苦为难我。再说她算哪门子客人，您待她可比我亲。”

        “话倒也不能这么说。”苏太太嘀咕了几句。

        我捂着嘴偷笑：“您别理他，他就那样。”

        苏太太笑了两声，说：“你看你这么了解他，不如就给我做儿媳妇好了？这样咱俩就能天天待一块儿了。”

        人一上了年纪就爱关心小辈的终身大事，虽然我很希望苏谨妈妈能介绍几个帅气多金的青年才俊给我，但这青年才俊，他，他不能是苏谨啊！

        当我预料到我们的话题即将走向一个不可控的方向时，苏太太已经开始拟定婚宴菜单了，我赶紧跳起来：“阿姨您在这待了这么多天一定憋坏了吧，要不我给您表演一个我们新排练的话剧，莎士比亚的《李尔王》，您看怎么样？”

        苏太太的眼睛腾得一亮。

        趁他妈去厨房跟张妈商量晚饭，我一头栽进沙发休息，演了一下午的考狄利娅救父委实是有些累了。苏谨难得贴心地倒了杯水给我，顺便发表一下自己的评价：“演得不错。”

        这句评价确实是句赞美，我欣然接受，接过他递过来的水喝了两口，打趣说：“我要是明天起来喉咙哑了，你就替我去上课。”

        谁知道苏谨竟然认真思考起这个提议的可行性，思考了一会儿，他说：“也不是不行，我看你平时上课教的和我们当年学的也差不多，应该还是能教教。不过你们上课是不是都挺有意思的啊？就跟我们那时候似的。你记不记得我老爱在课上跟语文老师吵架，气得她高跟鞋都踩断了一双。”

        说着他忽然坐直身子，一脸兴致勃勃地看着我说：“要不明天你就在家待着算了，我去替你上。对了，你教哪个班来着？”

        我捧着水杯，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不要以为你比我多了一条第二十一号染色体我就不敢打你。”


　　https://www.lingdianksw8.cc/98575/98575059/64536010.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lingdianksw8.cc。零点看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ingdianksw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