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温馨’
黑暗神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是‘坏孩子’。
但顾绮没有感到惊慌，她反而露出惊喜表情，语气十分真诚兴奋：“您和我说话了？”
“······”
黑暗神再次沉默, 无言以对。
少女用充满期盼的目光注视神明许久, 在又一次良久的沉默后, 她想了想，走近了黑暗神座一些，依然仰头注视主神。
“您能再和我说些什么吗？要是其他神仆们知道您和我交流过，一定会很羡慕我的。”
与主神交流过的眷者不少, 但和黑暗神对话过的神仆少之又少, 甚至绝大部分人连黑暗神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在许多神仆眼中，黑暗神代表着的是极致的冷漠与神秘。
不过顾绮觉得这位神明应该没有看上去那么冷漠, 祂也许真的只是‘社恐’, 毕竟在贪婪的描叙中，这位从前被称为母神，是一位标准的‘男妈妈’。
可惜黑暗神没有再回应她的话, 祂只是静静注视，眼眸深邃，恍若一座亘古不变的神像。
顾绮又等待了一会儿, 见祂依然没有任表示，她干脆大胆地在这位主神神座下的台阶上坐下, 好奇地开口：“蔚理斯说您以前被称为生命母神, 是真的吗？”
“我可以称呼您为母神吗？”
“您的执政官竟然是一位女性，您是不是更加宠爱女性眷者一些？”
“我很聪明的, 我能当您的眷者吗？”
“您看上去和其他主神不太一样, 是不是因为您特别强大？”
“您那天看的书是有关于亡灵之力的, 您是不是特别眷顾亡灵一族？”
“我可以融合亡灵族的血脉吗？”
“您能接受一位只有十八岁的眷者吗？”
黑暗神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目光更黝黑神秘了。
祂沉默寡言，受到祂的影响，黑暗神殿中所有人都像祂一样，因此黑暗神殿与其他神殿不同，平时很安静，简直像一座笼罩在黑暗中的坟墓。
而现在这座坟墓被人打破了。
面前的小眷者问题越来越多，几乎想一次性将心中对祂的疑问全部倾诉出来，黑暗神在沉默与寂静中微微动了动唇角，然后顾绮听见祂依然简短而低沉的声音。
“嫉妒的眷者。”
这算是祂说出的比较长的语句了。
顾绮立刻停止了发问，眼眸亮晶晶地往前探了探身体，几乎趴在台阶上才凑近了祂一些。
她满足地赞叹道：“您又和我说话了，好棒！”
“······”
黑暗神原本想说的话再次停在了嘴边。
祂显然无法和这个嫉妒的小眷者正常交流。
静默了几分钟，祂看向神殿之外。
“亚尔丽丝。”
穿着黑色神袍、面容冷漠而虔诚的冷艳女性执政官缓缓推开殿门走来。
她看都没看坐在神明座下不远处的顾绮，只在神殿中央跪伏下来，声音平稳地没有一丝波动：“我主。”
黑暗神目光投向座下满眼亮晶晶、青春活泼又美丽的小眷者，罕见地微抿唇角，冷静开口：“我不想听见她说话。”
顾绮眼里的亮晶晶陡然一顿，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飞快熄灭了，她有些诧异地看向座上的神明，表情十分疑惑：“您不喜欢我赞美您吗？”
不等黑暗神回答，她又快速说：“那我不说话就好了，您别赶我走嘛，我好不容易才见到您的，之前在众神游戏我就对您特别好奇，一直想景仰您的神躯，后来在神之领域见到您，您简直太符合我想象中母神的······”
黑暗神罕见地主动开口，打断了她想继续往下说的话。
“我不是。”
“什么？”
顾绮猛得被祂打断了话语，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位主神的‘不是’指的是什么。
跪伏在神座底下的执政官亚尔丽丝没有抬头，但她平静毫无波动的声音缓缓传来。
“我主不喜欢母神这个称呼。”
“哦哦。”
顾绮迅速点头，礼貌地向她道谢：“谢谢您，我不提了。”
她伸出食指在唇边十分灵活地比了个叉，然后继续向神明保证：“黑暗大人，我不是故意的这么说的，总之您看起来特别温和，虽然我主与您关系不太好，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您看起来特别亲切，好像比光明大人更像一位长者呢。”
黑暗神静静听她说完，并没有对此发表什么评论，倒是跪伏在地的亚尔丽丝缓缓起身，走到神明身后侍奉，与黑暗神有些相似的幽暗眼眸和神明一起注视她，唯一不同的是这位执政官大人眼眸偏蓝紫色，比起主神少了一份神秘，多了一分女性的美丽。
她平静地开口：“你觉得我主比光明更亲切？”
她突如其来的问话让顾绮微愣，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亚尔丽丝并不是自己询问，她很大可能是在替主神询问她问题。
黑暗神沉默寡言，让祂的执政官代替祂提问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顾绮愣了两秒，从她的询问里回过神来，她低下头抿了抿唇角，突然压低声音，用有些神秘的语气说：“您千万别告诉我主，我偷偷说光明的坏话，我对那位主神没有什么仇恨，但祂确实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总觉得祂像是······像是一尊完美的神像。”
她想了一会儿才想出了描叙词，并补充道：“您的温和让我觉得亲切，但那位大人的温和我觉得很陌生，像是浮于表面的假象，不过其他人都没有这种感觉，我一直觉得这会不会是我自己的原因。”
“啊，对了。”
顾绮才说完上一句话，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带上了一些偷偷摸摸的感觉。
“还有一件事，这次出来完成光明神的任务，本来与我无关，可蔚理斯非要拉着我一起，还让我带上明尔顿大人，而且我对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我在主身上感受过，我觉得他和光明大人恐怕不止执政官这么简单。”
她一股脑把之前的猜测全都说出来了，至于是不是真的，那就让黑暗神自己去辨别了，光明与黑暗的争斗和她阿丽黛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她是嫉妒的眷者。
顾绮用一种自然又大胆的方式在主神面前搅合了一下，顺便真诚询问：“我将这个秘密告诉您，您能顺便放过明尔顿吗？要是丢了他，我回去不好和主交代，我主与您之间没有那么大的仇恨，黑暗大人，您就顺便放过他吧。”
黑暗神似乎还在沉思她之前说出的光明的秘密，听到她提出这个恳求，祂默默看了眼亚尔丽丝。
这位冷艳的女性执政官大人很快心领神会，她语气没什么起伏道：“你可以带着明尔顿离开了。”
“好的，感谢您的宽容。”
顾绮向黑暗神与亚尔丽丝分别行了不同礼仪，起身迈开脚步的时候才突然顿住，她眨了眨眼，又重新在台阶上坐下，并微笑道：“和您交流真是令人愉快轻松，我是第一次来带您的神殿，请问可以在这里住几日吗？我想多赞美您几句。”
黑暗神深沉内敛的眸光一顿，想起了她之前密集的疑问，稍许沉默，祂亲自开口：“立刻，离开。”
“可我真的很喜欢和您交流，就让我再多住几日吧。”
顾绮双手合十，嘟起唇角摆出恳求姿态，并试图说服祂：“黑暗大人，我对您真的十分敬仰，您看，连光明大人的秘密我都告诉您了，连我主我也没说过呢，都是因为对您感到亲切。”
黑暗神殿大概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主要也是没什么人敢在黑暗神面前长篇大论，因为大部分神仆都知道这位主神沉默寡言，不喜欢说话。
事实上不止是沉默寡言，祂甚至不太擅长言语，当初在众神游戏，嫉妒与风暴争锋相对，光明在一旁帮衬，可祂却一句话也没说，因为祂并不擅长。
现在面对顾绮的恳求，黑暗神同样如此，祂静静注视她许久，终于将视线放在了亚尔丽丝身上。
于是面容冷漠美艳的执政官冷冰冰地说：“三天后你必须离开。”
“好的，谢谢您！”
顾绮忙笑着和她道谢，并亲切而诚恳夸奖她：“您真好，主神的执政官们我都见过，明尔顿大人、蔚理斯大人、格尔特大人，可没有一位像您这样冷静强大，您虽然是女性，可我觉得比他们更厉害呢，我真喜欢您，离开时您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亚尔丽丝冷漠注视她的目光微微闪动，但她依然简短回答：“可以。”
“好耶！”
顾绮欢呼了一声，看她的目光更火热崇拜了。
反倒是神明脸上有些许的波动，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祂的原意其实是让顾绮立刻离开，可亚尔丽丝已经许下了三天后离开的承诺······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太过严苛的事，黑暗神在稍许波动中思绪闪过，又迅速消退下去。
祂再次注视亚尔丽丝，示意她将面前过分‘热情’、并十分絮叨话痨的小眷者带下去。
这一次，亚尔丽丝遵循祂的意志，虔诚行礼，并对顾绮说：“和我退下。”
顾绮一点儿也不在乎她的冷淡，并在退下的这短暂间隙里迅速向神明赞美了一句：“那我明天再来求见您，与您说话十分愉快，您真亲切，您的执政官也很美丽、温柔、我真是太喜欢黑暗神殿了，这里简直是我梦想中的殿堂，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黑暗神已经手动将她和亚尔丽丝一起挪移到了中央神殿之外。
神殿大门轰然关上，顾绮的声音戛然而止，神明才微微松了口气。
祂拿起手边的书籍继续观看，但看了两眼，始终觉得有些浮躁，似乎那个小眷者充满热情活泼的面容还浮现在眼前，令祂感到些许不适，想了想，黑暗神收起书籍，指尖拂过面前的空间，一张宽大的桌子出现在祂眼前，桌上放着一套精美的茶壶。
神明提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散发奇异香气的红茶，微抿一口，等待那股奇异香气在口中发散，祂才身躯后仰，靠在宽大的神座上，黑暗神目光凝视遥远的虚空，神秘美丽的黑色眼眸仿佛映照着夜空，祂静静靠在神座上，再次陷入了长久的寂静中。
而离开神殿的顾绮着带着些许遗憾跟随亚尔丽丝远离了主神所在的区域。
似乎是带她去未来三天暂时的居所，但这位执政官大人一路目不斜视，脚步平缓，姿态端正，整个人像一朵高冷娇艳的玫瑰，更没有丝毫和她交流的意思。
顾绮看了她好几眼，终于忍不住搭话道：“亚尔丽丝大人，您平时除了侍奉黑暗大人，就没有其他活动了吗？我们嫉妒神殿偶尔还会举行庆典呢。”
亚尔丽丝脚步微顿，静静凝视了她一眼，十分冷淡地回答：“我主喜静。”
“可我觉得黑暗大人并不是喜欢安静，只是你们都这么沉默，祂就算喜欢热闹也没有办法呀，您看，我刚刚和祂交流了很久，我赞美祂健谈，祂还很开心呢。”
似乎她说了什么奇怪的话语，亚尔丽丝再次侧头看了她一眼，这次停留的时间更久，她唇角微微动了动，但似乎又放弃了言语，稍许停顿之后，她依然静默着缓步往前走。
顾绮则再次和她说：“我觉得您和黑暗大人都喜欢热闹，毕竟温柔的人总是会喜欢热闹一些，可惜我已经信仰了嫉妒，不然我真想信仰黑暗大人。他们都说黑暗是冷漠的代名词，可我今天觉得黑暗神殿一点儿也不冷漠，有您这么温柔的执政官，又有黑暗大人这么随和的主神，这里就像家一样温馨，看来传说也不一定都是真的。”
她的语气比起之前和神明交流时的热情，显得平静随意了很多，但正是这份平静与随意，让她的话听起来更有信服力了，就像她真的感觉黑暗神殿很温馨。
亚尔丽丝依然没有说话，但眉宇间似乎多了一丝思考，又走了好一会儿，她才冷不丁道：“你太天真了。”
“就因为我觉得您和黑暗大人很温柔吗？”
顾绮表情略显不解，不等亚尔丽丝回答，她就强调道：“我确实年龄不大，只有十八岁，十八年对于您或者黑暗大人来说也许只是一瞬，但我也有自己的认知，我见过的神明也许比神界大部神仆都多，可让我产生这种感觉的只有您和黑暗大人。”
稍许停顿，她继续说：“也许您不信，其实我与明尔顿大人关系并不好，同属主的眷者，他看我像看仇人一样，总觉得我引诱蒙骗了主。”
说到这里，她微微低下头，声音也明显变得低落起来。
“我主的执政官仇视我，光明大人的执政官总像不怀好意，风暴大人的执政官我也见过，十分痛恨我，而我因主的宠爱，与其他神仆关系很生疏，在神界之中我没有朋友，我很感激主对我的宠爱，但有时候也会觉得孤单和寂寞，要是能常常来这里与您说说话，聆听黑暗大人的声音就好了。”
她失去了热烈与灿烂的笑容之后，整个人看起来就有些可怜，亚尔丽丝静静听她说完，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着往前走，也没有再说她‘天真’。
好在顾绮低落的情绪也就只维持了一瞬，到达亚尔丽丝给她安排的临时住所之后，她立刻重新绽开愉快的笑容，赞美道：“哇，我好喜欢这个风格的装饰，低沉内敛，像一首诉说古老的歌谣，看起来很有内涵，可惜我们嫉妒神殿的建筑风格都偏明亮。”
她十分可惜地摇了摇头，当着亚尔丽丝的面往房间里柔软的床上一扑，蹭了蹭暗色的被子之后才挣扎着爬起来，可怜巴巴恳求：“亚尔丽丝大人，我以后可以偷偷来找您玩吗？”
亚尔丽丝静静注视了她一会儿，很快拒绝：“不能。”
“可我真的好喜欢这里啊。”遗憾地嘟囔了一句，顾绮又迅速追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再去求见黑暗大人呢？我想聆听祂的教导。”
“主不想见你。”
“可祂没有惩戒我，我觉得黑暗大人应该还挺喜欢我的。”
顾绮十分理所当然地给自己和主神之间的关系下了定论，然后用期盼目光注视亚尔丽丝：“您侍奉黑暗大人，黑暗大人以前从来不惩戒触怒祂的神仆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再温和的神明也是神明，自然也拥有神明的特性，况且黑暗不是一位有着温和名声的主神，祂只是不太擅长言语，宽恕她是基于许多方面，例如她背刺了光明，也没有触怒他，除了那句‘健谈’。
可黑暗神并没有分辨出这个小眷者是在嘲讽祂还是真的觉得祂健谈，毕竟她的笑容看起来热情真挚。
“您看，如果我触怒祂的话，祂一定会惩戒我的，可我和黑暗大人交流了那么久，祂都没有惩罚我呢，还准许我在黑暗神殿停留几天，我觉得黑暗大人只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的喜欢，但祂肯定挺喜欢我的。”
亚尔丽丝唇角微抿，冷淡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主每日午后会在中央神殿。”
顾绮目光一亮，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把抱住了这位猝不及防的执政官大人，将头靠在对方柔弱的胸膛，她由衷赞美：“您真好，天啦，为什么我的执政官是明尔顿不是您？”
亚尔丽丝身体僵了一下，伸手推开她。
她的声音依然显得冷漠：“其他事情寻找神仆。”
说完她看了顾绮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间。
顾绮等她走了之后就顺道也出了房间。
好不容易来一次黑暗神殿，不论是为了完成任务或者单纯旅游，自然都不可能一直待在房间里。
主神的神殿建筑布局差不多，但毕竟属于不同的主神，第一眼看上去依然有种天差地别的差异。
黑暗神殿整个建筑都充满了压抑的黑色，但穹顶镶嵌了许多散发微光的宝石，让这份压抑中多了一些光亮。
比起还算热闹的嫉妒神殿，这里哪怕是行走的神仆也很少发出声音，顾绮按照刚刚走过的原路返回，路上碰见的神仆都低垂着眼眸，对陌生的人没有任何兴趣和反应。
亚尔丽丝也许是去处理黑暗神殿的事务了，她并没有返回中央神殿，顾绮再次回到中央神殿外时，看见的只有寂静耸立、紧闭的神殿大门。
她悄悄走到神殿大门前，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于是顾绮小声地冲里面喊了一句：“黑暗大人，您在吗？我又来找您聊天了。”
神殿中没有人回应她。
顾绮等待了一会儿，带着微笑小心推开神殿大门，从缝隙里钻了进去，并迅速合上殿门。
她进-入神殿之后第一眼就往高大的神座上看去，然而神座上空无一人，只有她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神殿之中。
顾绮看着神座的目光微顿，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系统适时提给与了她提示。
“宿主，黑暗神还在，祂就坐在神座上，但祂好像不想和你说话，所以改变了你的视线。”
这对于神明来说太容易了。
顾绮默默听完它的提示，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叹气之后又静静站立了一会儿，在有些失落的情绪中，缓步走到神座边上。
凝视了一眼内敛深沉的黑暗神座，顾绮随意地在神座边坐下，甚至将背靠在了神座上，她凝望着眼前的虚空，视线没什么焦点，只是喃喃道：“可我真的觉得这里很好啊，黑暗大人真可爱，要是黑暗大人和我主交好就好了，我就可以经常来聆听祂的教诲了······”
她自顾自地倾诉着，与她隔得很近的地方，黑暗的神座上，在她无法看见的视线中，神明抿着唇角，视线定格在她随意搭在神座扶手的手臂上。
顾绮抬头的时候，手臂无意识地往后挪动了一些，几乎要碰上祂的神袍。
虽然无法不见，但触感还在，看不见不代表不能摸到，而祂并不想与这位热情的小眷者产生交流。
黑暗神视线扫过她有些放空的目光，继续盯着她的手臂，想了想，祂悄无声息地往旁边挪动了一下，避开了她几乎要碰上祂神袍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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