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生生世世不得忘
鬼师父咂了咂嘴,笑道:“季长老大义灭亲,不愧是仙门中德高望重的前辈,在您面前,我都显得过于慈悲了。这第三鞭…再怎么说您都是司刑长老,怎么能轮到我来惩罚呢,倘若日后出了差池,自会有人秉公执法。”
他这番阴阳怪气的言论,反倒让季小晴松了一口气。
鬼师父将目光投向了奉诀那边。
方才与他争论了几句,但既然结果都已经摆在这了,双方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僵着一张脸。鬼师父叹着气拍拍奉诀的肩膀说道:“也罢,就当给你一个面子,吊他一缕残魂。看他这个奄奄一息的模样,估计也活不过两三日了。”
于是他忽然“唰”地一下打开折扇,高视阔步地走了。
季小晴目送他离开时,才不经意用余光扫了一下身侧的季演。
那人垂着头未动半分,似乎真的已经昏迷。
“谢谢。”她对身旁的奉诀说道。
奉诀并未直视季小晴,沉默了许久才道:“晚辈欠你的。”
“她还好吗?”
奉诀一时回答不出来。或许他当下只有半颗心才算是道义,而剩下那半颗,早已不知何时去了何处。
“阿音是我在这个世界里的第二个亲人。”季小晴缓缓说道,“请你务必,护佑她安度此生。”
也没管对方答不答应,季小晴直直地就往台下走了。
见长老的身影走远后,一位瘦高瘦高的少年才大步上前来到奉诀身旁,施礼问道:“师尊,那季演如何处置?”
奉诀喟然轻叹,一脸倦容毫无威仪,“将他送回文姑洞吧。”
但被送回到文姑洞的并非季演一人。
还有站在门口的那两名胖胖的弟子。
此二人应是平时守门守得习惯了,一本正经、巍然不动的样子像极了奉门院口的那两只石狮子。
通常若是没什么特殊的要紧事,他们总能会被当作真石狮那般无视,只需时间一到,再跟后面而来的师兄弟交接回去即可。
但这次守在文姑洞外的体验却好生不同,他们已经被季长老主动打招呼问候好几回了——她每次从洞中出来,都在说着同样的那句话,像是反复失去了记忆一般。
两名弟子才刚调整好状态不久,其中一个耳尖的又留意到了里头的动静,不由拍了拍身旁的另一人悄声提醒:“师兄,又出来了。”
“啊?”
又来?
季小晴手里端着盛有糕点的盘子,走到其中一位身边,准备叫他接住。
两名弟子立马弯腰行礼,异口同声道:“小辈不敢!”
季小晴也不打算将食物硬塞到他们手中,而是在旁边寻了个平整的树桩搁到上面,随后又正视他们,仪态端庄。
“你们……可有伤药?”
两名弟子暗中相视一眼。
摇头。
细数下来,这已经是他们今天第八回这么摇头了。
同样的话,她也说了八次。
季小晴缓缓点了两下头,只好重新走回洞中。
“季长老!”其中一名弟子终于还是没忍住,在身后唤了一声。
季小晴扭头过来看他。
那名弟子见她停了脚步,便将头埋得更低了些,“长老,您……没事吧?”
这话刚结束,另一位弟子突然使劲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并连忙解释:“长老…对、对不起!师弟不是有意要冒犯您的!”
季小晴呆滞片刻,挤了挤酸涩的眼睛。
“那你,可有伤药?”
刚才道歉的那名弟子寒毛都立了起来。
“没、没有……”
季小晴叹了口气,慢慢走回去了。
奉门上下,没有人敢给她一瓶伤药。
鬼师父用自己司学长老的身份,控制着所有弟子的一举一动,尤其是要经过文姑洞、或者去探望季长老的任何人。
基本上奉门的伤药,也都已被他管得差不多了。
季小晴第一次感到如此绝望。
自己进退无路,甚至连可以兑换伤药的剧情豆都没再剩了。
原来本可以用做任务来保得奉门,却无法再用同样的方法去护季演的残魂。
她回到刑台上继续靠在他肩头,小心翼翼抚着伤口。
季演细细咳嗽两声,她都怕会震到肺腑。
“阿演?”要醒过来了吗?
“咳咳……”
季小晴轻轻揉着他的胸口,“想喝水吗?”
他摇头。
“是不是冷了?”还没等回答,她就擅自搂紧了他。
“疼……”
“疼…你等、你等我,我去给你找药!很快啊!”
这是她今天第九次出去了。
问着同样话。
摇着同样的头。
怕是真石狮也会受不了吧。
今天来送晚膳的不是那位熟悉的侍女了。
两位师兄弟上下扫视着面前这个不男不女的小矮子,其中一位终于忍不住吼了一声,“哎!你是哪的?怎么长得这样…微妙?”
“啊?”手提食盒的小孩娘里娘气扭着屁股,不小心舔到了自己的唇脂,“我来…呸呸…奴婢是来给季长老送晚膳的哦!”
其余二人:“……”
这家伙也太渗人了吧……
“你把食盒放这,待会儿季长老出来会自己拿进去的。”
“哎呀,那怎么行呢!”小孩朝他们抛了下媚眼,“两位好师兄~放人家进去啦~”
两位好师兄差点没吐出来。
见他们不吃这一套,小孩便扯着那不男不女的嗓子朝洞里大喊大叫:“季长老——你在不在里边呀?师兄们不让我进去,您快出来用晚膳呀!”
“你、你赶紧闭嘴!”其中一位看门的弟子连忙过去挡住了这个小矮子的视线,干巴巴伸着手又不愿去捂他的嘴,“季长老这两天心情不好,要是闹得她老人家更烦闷了!可就惨啦!”
满脸胭脂的小矮子对他的阻止很是不屑,转了转眼珠子跳着继续喊:“季长老哎——快出来——犄角!我这有好吃的犄角!”
“我看你是疯了吧!”看门的弟子一把将他推到地上,“饭留下,你赶紧走!”
屁股摔地的小矮子丝毫不惧,甚至还想爬起来继续,这动作看得两人尤其愤怒,气势汹汹准备将他踢走。
“住手!”
——季长老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出现,二人连忙调头。
“季长老!”
季小晴盯了那个屁大点的小矮子盯了好半天,这才慢慢朝他伸出手,“快起来。”
小矮子咬着牙匆匆起来,脏了衣服也不拍,急忙将手中的食盒送到她手上。
“我…我能…进去看看吗?”
季小晴轻轻揪了揪他的耳朵,“回去吧。”
小矮子拼命摇着头,似乎要将眼泪都给摇了出来,但碍于身后又站着两个人,却是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季小晴轻轻推了他一把,重复道:“回去吧……”
他依旧摇着头。
“哎!你是傻子吗?季长老叫你赶紧回去!男不男女不女的小鬼!”看门的弟子极为不耐烦地吼了一句。
“别这么说别人家,他还小。”季小晴斥责了那个弟子一声,而后又将目光转到小矮子脸上,帮他擦了擦厚厚的脂粉。
她从袖子里寻了一个正正方方的小东西递给他。
“送你一个小玩意,自己去玩吧。”
小矮子端详着手里这块摸起来玉玉的东西,那上面还留有她的余温。
往后一翻,背后嵌着一个好看的“季”字。
那是玄季门中,象征着最高权位的长老印。
再次猛然抬头时,季长老已经不见。
小矮子呆呆地站在门口,两颗泪珠掉了下来。
“晴……”
“晴你个娘哦!赶紧走!”身后的胖师兄不耐烦地吼着。
季小晴慌张地打开食盒,在最底层发现了一只熟悉的布袋。
那是第一次碰到王耳朵时,她递给他的灵丹妙药。
当时这袋子里的东西,是季小晴在确定了他是奉书楼的弟子之后,才吩咐他带去交给奉诀的,如今辗转竟又是回到了自己手里。
那时王耳朵还是一个屁颠屁颠跟在季演身后的小跟班,他拿到丹药的第一时间,就递给了这个对自己冷言冷语的玄叔。
当时的王耳朵还以为能得他的一顿好夸,却没想到玄叔那张脸变得更阴森了,而后竟还吩咐他继续把药交给奉诀。
以王耳朵对季演的了解,这里面多半是被下了毒的,所以他迟迟没有交给奉诀。
直到这段时间,鬼师父为了让季演过得更加痛苦,连一瓶伤药都不愿给季小晴见到。
所以王耳朵这才记起来自己的灵袋里还有过丹药这件事。
他先是自己吃了一颗,又绕着奉门跑了足足两圈,再三确认玄叔原来没有下过毒,这才猴急猴急地将自己打扮成女孩模样,前来送药。
但这些过程对于现在的季小晴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反而还暗自窃喜:真好。
她取了一粒丹药在手中,急忙跑回季演身边唤他醒来:“阿演来,吃药。”
季演刚一睁眼,就接着把头偏开了。
他不吃。
季小晴非常焦灼,将脸一次又一次地歪到了他的视线里,边忍着心痛边尽力哄着。
“阿演,你…你把这个吃了好不好?”
季演若是没有被这刑台上的灵锁禁锢着,估计会有多远就躲多远,但奈何有这心没这力,因为双手被束缚着,而身上由内至外又受着大大小小不同的伤,避无可避,只能合上眼不再看她。
季小晴拿他毫无办法。温热的掌心贴着他冰冷的脸,叫人很难控制住不再哭泣。
“别这样,阿演,你看看我…你看看我…你把药吃了好不好?你看看我好不好……”
他就像怎么都堆不成型的飞沙一样散在那里,叫人怎么捧都捧不完整。
这时季小晴便也明白了,或许季演,真的就再也不会原谅她了。
她丢下丹药,小心翼翼地贴近季演,从他的呼吸一路听到他的心跳,感受着他体内的最后一缕残魂,微弱,冰凉,柔软。
“你不是说,要带我回家吗…那我们,就一起走吧。”
哪有什么黑白正邪,哪有什么身份之别,剩的只是孤注一掷地贪婪追随,就是要这样贴在他的心上,与他起伏,伴他入眠,叫他生生世世,都忘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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