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司刑长老季小晴
季小晴这回是主动来的七星居。
文姑灵体已灭,彻底烟消云散,纵然大家早已习惯了没有这位长老,但她终归是消亡在季演手里,再加上最近发生的傀灵命案,实在令人切齿。
季小晴决然做一回傻子,并还妄想能在这些怒斥声中,拉那个人一把。
所以,她收起尊严,看奉聿自己跟自己下棋看了整整一个时辰。
这人好像什么都能明白似的——季小晴仅说了句“能不能晚几天再处置季演”,他就笑了两声,随即便摆出了那副棋盘。
后来,大约是瞧着对方有些焦躁不安,奉聿才舍下棋子转眼看她,淡然说着:“孩子们的事情,便交由他们自己处理吧。”
她知道,这是婉拒。
季演见到老鼠会吐血这件事,除了玄季门的几位阁主外,便无人再知。
如今若真要从奉门里找出一个幕后指使人来,那多半就是这位“金手指”了。
可见,他并非什么都不知道,也并非什么都不参与。
“跟你说句玩笑话,”季小晴亮着桃花眼,似笑非笑,“我想救他。”
“你一会要救这个,一会又要救那个,终究还是放不下红尘。”
季小晴把玩着杯子,思绪也在打转,良久后,才说道:“玄季有一男子,他虽早已削发为僧,但心里依旧牵挂妻儿。”
所以红尘,哪有这么容易放下。
“你说的,可是文姑的夫君?”奉聿捻着一枚黑棋,见她手里正在转杯子,自己也忍不住转了起来,“世间百态,人心难测,有的人避世绝俗,但她依旧心系天下,而有的人,看上去断了红尘,却邪性未改。此人,须得远离。”
邪性未改?光头和尚?
“多谢聿兄提醒,不过他已被贵门关押,必定成不了气候。”
“你本就生在此处,无需如此见外。”
奉聿袖面扫过棋盘,上面的棋子尽数消失,随后,他从身后的竹筒里翻出一幅画卷,将其展开,“此画比起当年,可有进步?”
季小晴不认得这幅画。
能令奉聿难以忘怀的“当年”,应该就是与季长老并肩作战的那段时间:奉、季二人除魔卫道,灭邪祟、斩群妖。
她由上至下端详了这幅画。
彤云密布,锦绣山河,门庭若市,炊烟袅袅。
而盛世之外,地底之下,白骨森森,魔气消亡。
“你眼里的苍生,就是这番景象吗?”
“季卿,天道轮回,终归是邪不胜正。”
邪不胜正。
她已不知自己说过多少句“邪不胜正”了。
从下笔那刻开始,她就设定好了结局,这里,绝不再有一只魑魅魍魉存活世间。
奉聿对一切都很通透,想必,不会只是根金手指那么简单。
【[奉聿]其实是作者的心魂,也是这本书的立意。】
季小晴不由深思:他是立意,那我是什么?
奉聿将那幅画卷小心翼翼收在手中,说道:“玄季已成过往,为兄,不愿你再继续飘零。”
早就知道,只要一来,他绝对会说这话。
赶巧,她也有这么考虑过。
若真要保证季演少受刑苦,那就只能由自己亲自看管。
她是全然做足了这个准备的。
但是这个想法,不能一下给得太多,否则被奉聿发现了,落得一个另有所图。
季小晴饮了一口凉茶,尽量控制情绪,随后便听见自己在说:“若有变故,我愿一人承担,只是……别再折磨他了。”
……
竟然给多了。
奉聿携她起身。
“那便恭贺季卿,身归仙门。”
“哎!听说了吗?季长老要在我们这住下了!”
“早就传过来了,师父已经收到帖子,七日后举办继任大典,那天还给安排在七星居呢!”
“那季长老以后是何领位?”
“继任的是司刑长老。”
“司刑……文姑长老的位子?!”
“文姑长老被季演的傀儡所灭,听闻是季长老悔恨当年未对他严加管教,所以才司刑的。”
“可、可那司刑的位子……”
“师弟!嘘…别说了。”
可那司刑长老的位子,终其一生,都将与刑罚为伴。
看他人撕心裂肺,看他人生不如死,
这几天,弟子们都说,季长老看起来心善仁慈,必定是见不得这些场面,起码比起狠辣的文姑,她甚至都上不了刑台。
七日后,七星居。
奉门最近出了太多人命,继任大典不宜华贵,本次仓促而简陋,也缺了欢声笑语。
倒像是一场严肃的任命仪式。
偌大星台之下,成百上千双眼睛,紧盯着那身婀娜的霓裳羽衣,由河岸处走来。
司仪婆婆手里捧着前任长老的一缕发丝,中间还系了根落地的白布长条,她将另一端放进季小晴手中,一步一步引领,过长河、跨金盆、上星台。
左右两侧共有四座花亭,司法长老奉聿、司学长老鬼师、门主奉诀,分别端坐其中。
“长老赐礼——”
那声音裂石流云地回荡着。司仪娘娘将她接连带到三座花亭中。
奉诀见到她,主动起身行礼,随侍立即将一个长盒子递给了司仪婆婆。
奉诀:“幼年分别时,季长老曾赠予晚辈一张平安福,此福佑我二十余载,今将其炼成玉枕还赠予长老,希望它也能佑您平安无虞。”
“多谢。”季小晴脱而出。
司仪婆婆立马扯了扯手中的长发以作提醒——按规矩,继任者在聿长老尚未开口之前,都不能多说一句话。
随后,季小晴又被牵引到了鬼师父的花亭前。
鬼师父的扇面上,早已为她准备好了一张笑脸。
“季长老花容月貌、惊才绝艳,实乃世间无二的佳人,只可惜吾…面容老朽,不然——”
“咳咳!”司仪婆婆锁紧眉头嗑了几声。
鬼师父拿扇子遮住了半张脸,“赠予季长老百册藏书,即便不出奉门,也能阅尽世间百态、儿女情长。”
司仪婆婆恨他一眼。收完礼后便迫不及待将季小晴引至下一处。
奉聿和他们二位不是坐在同一侧,这也昭示了身份地位的不同,他的亭子多多少少还要更华丽些。
旁边还有一座差不多的花亭,那是为即将继位的司刑长老所准备的。
奉聿抬眼看她,将手上的画卷递了过去,“这幅‘苍生’,便交予季卿吧。”
他说这是……“苍生”?
将这幅地底之下白骨森森的画卷交到她手里,是不是就在提醒她:遵守立意、勿忘初心。
季小晴感觉心上硌了点什么东西,令自己好不舒服。
规矩说,聿长老开口之后,继任者便能说话。
但她张着嘴,却不知该如何发言。
司仪婆婆又扯了扯发丝,悄声提醒:“道谢。”
季小晴只朝奉聿点了点头,随后单手接下画卷。
司仪婆婆吓得满头大汗,立马将这位姑奶奶引到了星台中央。
“即日起,季长老回归奉门,担任奉家司刑长老,每日晨昏受弟子参拜,身居——”
“文姑洞。”季小晴终于开口。
弟子们一脸惊诧,大家纷纷议论:她究竟是来奉门当长老的,还是来囚禁自己的?
这真的是那位“见不得场面”、“上不得刑台”的季长老吗?
司仪婆婆头上的冷汗更多了,她只能战战兢兢望向奉聿那边。
一盏茶的功夫,只听花亭中的奉聿淡淡说道:“依了吧。”
他这一声“依了”,让季小晴心中的那块石头彻底放下。
如果奉聿真是自己的心魂,那么便要感谢他,终于能通透到了主人身上。
“谢谢你。”
弟子们下跪行礼,齐声高呼:“恭迎司刑长老回归奉门——”
响彻云霄。
为了学习礼仪,她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季演了。
好在今日晚膳过后,她得以搬到文姑洞。
侍女们知道她会来,便早就将洞内的一切都打扫了干净。
知晓季长老并非身娇肉贵,都在夸赞她真性情没有官架子,所以大家格外用心,平日的吃穿及用品一样不少,收拾完毕后,竟还真像个富丽堂皇的居所。
还有人说,此处有支离山的那个魔头在,平时肯定会有诸多不便,担心万一魔头深夜嚎叫会吓着长老。
可在场中没有一人,敢接近那处刑台。
于是大家便将睡房安置在二者尽量看不到的远处,还在床前布了好几层纱幔。
这也就出现了一处地方的两个极端——一方华贵温软,一方罚戒苦寒。
季小晴来时,就觉得这种形式相当压抑。
她朝着光线较为黑暗的方向走去,那是季演所处的刑台。
这几日,不知他受了多少苦,又吐了多少血,那颗头低低垂着,就像是被生生挂在脖子上一样。
闻到人来,季演微微抬头,看她由远到近走至跟前。
“穿这么好看,是来嫁人的吗?”
季小晴这才留意到自己还没换衣服。因为太想见这个人,和大家吃完饭后就匆匆来了。
“呃…我……”
紧、紧张些什么……
“蹲下来,让我好好看看。”
她照做。
那张脸展示在眼前,深邃的眸子泛着淡光,仿佛两颗黑玉。
“季长老,你是来救我的吗?”
问得太过刻意。
季小晴毫无规律地晃着脑袋,不知是摇头还是点头,泪水夺眶而出。
他无意中动了动右手,却被禁锢锁得很紧。
“我最喜欢你…不顾一切来救我的样子。”
这句“喜欢”,说得毫无感情。
季小晴逐渐挨近,像只红着眼的小猫,脖子一伸,将下巴垫在了他的肩上。
对方轻轻嗅了嗅。
“你身上,全是奉门的味道……”
早在弟子们齐声高呼那时,她便知道,无论如何都是瞒不住的。
“……原来你始终,都是要回到仙门的。”他声音微弱,毫无气力。
季小晴摇头,发丝轻轻挠着他的耳根。
“小小傀灵,妄图刑罚本座,待本座有朝一日卷土重来,定将你吃得骨头不剩。”
季小晴没晃脑袋了。
她抱住了他。
以后,年年岁岁,日日夜夜,都将会在这里陪着他。
所以没关系,时间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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