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语唤醒梦中人
玄色外袍在黑夜里其实并不显眼,可它的主人是季演。
在奉门,人人都对这身衣服格外恐惧。
季小晴披着它走在路边,身上散着符香,经过林荫小道时,枝头上的鸮鸟都要退避三舍。
没有太多想法,能装一时算一时。
她脚步稳健,自认为加了这身衣服,便能与那人别无二致。
冷不防,巷子里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她一把拉了进去。
那只手捂住了季小晴的嘴,她被迫蹲下。
身着同样玄色外袍的人,将另一只手指比在唇边,“嘘。”
他摘下兜帽,一排整齐的牙齿露了出来。
季小晴立马安静,靠在墙上盯着那双眼睛。
完犊子,这孙子为什么还不松手?!
“没人跟着你吧?”季演问着,神情有些俏皮,“几日不见,怎么瘦了?仙门的饭不好吃?”
季小晴这才想起,原来自己的手是可以动的,她立马挣脱了对方,“阿演!”
“嘘、嘘!”这声要命的叫唤可把人吓坏了,“小点声,我好不容易才逃过来的。”
季小晴觉得他在扯谎。
之前明明听到了好几声凄厉的惨叫,况且这人手段残忍不留余地,一路上肯定没少犯罪。
季演逐渐收了喜色,眼睛一直盯着她的右肩,担忧道:“那天把你打伤了吧,我看看。”
正准备凑近,却被她一手抵住了额头。
“我、我我已经擦过药了……”季小晴紧张说道,“阿演,你以后别来奉门了。”
“你在此处,我天天来。”
“……”
“或者,”季演又厚着脸皮冲她一笑,“现在就跟我走。”
季小晴接不出招,心道这人说话怎么一套一套的。
又不喜欢我,又要撩拨我,好在没什么感情基础,不然绝对是个渣男。
“我听闻…有人要设计捉你。”
季演满脸自信,“能捉我的人还没出生。”
她敷衍一笑,心想拉倒吧,要捉你可太容易了。
季演从袖子里拿出个小药瓶来,搁进她手里,“解药。”
“傀尸毒的?!”季小晴有些兴奋,欣慰他终于想通了。
“不,”他用指尖敲了敲胖胖的瓶身,淡然说道,“你的。”
这对应的大概是破庙分别那日,他递过来的一瓶毒药。想着他当时说的话是多么绝情多么冷漠,季小晴就更加确定,他对自己还当真不是那种感情,如今竟然还主动将解药拿出来,真是离了大谱。
等会儿……主动?
不是都答应过,会跟他回去了吗,为什么此时突然又拿解药出来?
季小晴想不明白。
何况,现在离“十日”之期应该还有两三天,而季演这个人……实在不像会卖乖的样子。
虽然怀疑着,但还是将瓶子揣进了袖子里,随即又厚着脸皮问:“那傀毒的解药呢?能不能给我?还有,上回那颗心…心脏,你还给人家吧。”
“我是来给你送药,不是来做菩萨的。”
“菩萨?”季小晴嘬了口冷气。
你这算哪尊山旮旯里的黑心菩萨?!!
“染上傀毒是他们咎由自取,至于心脏……”季演把眼神瞟到了她身上,没再继续说下去。
但她也能猜出个七八分。
不就是吃普通傀灵吃得腻了,想换个高档点的吃一吃呗。
季小晴撇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这白眼狼当真是饥不择食,疯起来连老祖宗都想吃,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
她深深吸了口气,做足心理准备,“那你答应我,把剩余的傀毒解除,日后再也不踏足奉门,把心脏还给人家,还有,暂时别去文姑洞了。只要你答应这些,我保证……”
季演的表情凝固,等待着她的下一句。
这分明是一副准备吃肉的样子,然而那块“肉”却自己咽起了口水。
很害怕被他发现脸上的细节,季小晴埋头咳嗽了两声,顺便转了话题:“其实我和文姑关系很好,我可以自己把她唤醒出来的。此处不安全,有人就等着你送上门来。阿演,你在上回我们去过的那家客栈等我,待将阿音救出后,我便来寻你。”
“……”
“然后,你将解药拿出来,放过奉门,再也不要杀傀,我保证,以后你顿顿都有肉吃。”
二人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地上,这条狭小的巷子里,只有她的声音在轻轻环绕,仿佛正在传达一些生活上的常识,而这些常识,她想,或许真的只有付出生命的代价,才能教会他如何去做。
“你…听到了吗?”见他半天没有动静,实在难以琢磨,只能试探着再问。
季演终于眨了两下眼皮,轻声道:“又想骗我?”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怀疑,季小晴看得明白,但即便如此,她还是选择认真回应:“不会。我若是骗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季演轻轻发笑,故意调侃道:“那雷劈你的时候,我可得躲远点了。”
季小晴不禁娇嗔了一下,“哎呀~”
她这一声“哎呀”结束,季演的手就忽然抬起来,在那温软的小脸颊上轻轻一点,刚想更过分些,却又捏不下手去。
克制住了。
季小晴懂了,看来女人娇嗔不得,尤其是她这种级别的人物。
所以你迟迟不对我下手是因为祖宗辈分比你大吗怂货?
“你不怕我再给奉门下毒?”季演问。
“不怕,”季小晴深望着他,眼神明亮清澈,“阿演不会骗我。”
“好,那我也信你一回。”
而后,季演伸手解了她身上的外袍,“这身衣服太过显眼,等你回来之后,我再带你买新的。”
“……”
这不是…标准的男友音吗?!
啊啊啊季演你快把我整个人都搞疯了!
她没回应。
她不敢回应。
季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对了,之前你曾救我一命,可是有什么起死回生的法子?”
他所问的,应该是火烧奉书楼后,被奉诀活活打死扔在乱葬岗那时。
那时季小晴才穿书过来,凭借大笔一挥就能扭转乾坤的金手指,为了剧情完整,便将季演又写活了。
但她如今,已亲手将身为作者的“自己”杀死,现在坐在这里的,不过是个普通的实习人物而已。
可季演刚才这句话……是想救什么人吗?
“阿演,我已经没有再起死回生的能力了,所以,你一定要爱惜生命,保护好自己。”
季演又微微咧出一个笑,眼神格外温柔,“说要保护我的,不是你自己吗?”
“我……”
这真的是要人命啊。他、他这样看着我…莫不是要…莫不是要…亲、亲我?
这时脑海中突然闪出系统的声音:
【识别到人物[季演],目前对宿主感情值30%,没有增加半分,请宿主自重、自重哈。】
……
再见吧孙子。
刚离开没多久,季小晴便撞见了一名奉门弟子,这名弟子细眯着一双鼠眼,步伐急促面色苍白,估计是刚见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
少年弟子看到她甚至都来不及行礼,慌忙问道:“季长老,您怎么在这啊?”
季小晴身子一偏,遮住了后方巷口的视角,道,“出来走走。”
“外面太危险了,季演那狗东西估计就在附近,您快些回去吧!”
他这话听得季小晴很不舒服,便没作搭理,自顾自走了。
不料,奉门的弟子跟约好一样,刚走了一个小眼的,又迎面来了一个大耳的。
王耳朵屁颠屁颠跑过来,抬着头问:“晴姐姐,你怎么…哎,你脸怎么了?这么红!”
季小晴连忙用手掌盖住脸颊,“红、红吗?”
“嗯!像猴屁股一样!”
无语。
不会聊天别开口行吗。
“呵呵。”
王耳朵一脸茫然目送她离开。
小屁孩精准地摸到了季演的位置,发现他正坐在地上发呆。
“哎呀!玄叔,你快跑啊!”本想进去拉他起来,但又不敢真的碰到这位魔尊大人,只能跺着脚干着急,“他们都在到处找你啊!”
季演懒洋洋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大惊小怪。”
但这也倒真不是王耳朵大惊小怪。他心里这位可上天入地的魔尊大人,收拾谁都不在话下,可自己目前身处的又是奉书楼的十二层,那个可以探听到门中大小事务的地方,也是刚传出来消息,说这回专门就为了针对季演。
“叔啊,听说这次出主意的可是奉聿长老。”
“那是什么东西?”
“呃,”王耳朵冒了些冷汗,简单解释道,“他是晴姐姐以前的朋友,很厉害很厉害的那种!”
季演双眉微蹙,“朋友”
“听师姐说,他们是一起拜过把子的交情。后来两人分开,聿长老创立奉门,晴姐姐创立玄季门,好像还打了个什么赌…哦!谁家先倒闭!”
季演:“???”
王耳朵:“-”
“好,以后就收拾他了。”
王耳朵望着他的背影,哭兮兮在后面求着:“别啊玄叔……”
季演来到密林中立定,双指一捻,像是揪了根无形的线。
手指轻微向下一放,身后那树上便狠狠跌落一个人来。
那男子趴着草地里,头上的帷帽撞了个歪。
季演见他这副脏兮兮的样子,心里本就不舒服,再加上又戴了个黑黢黢的帷帽,搞得全身神秘,索性一掌劈开了那层“遮羞布”。
一颗好看的和尚头被迫出现,正望着对方那双凤眼。
“演儿,你——”
“你叫本座什么?”季演歪着头盯他,气势阴森。
和尚收眼低头,嘴角边的皮肉颤了两下,道:“尊主。”
季演将他带到了文姑洞外,随后整理着手中的外袍。
“你不是可以为了她牺牲任何人么,现在本座要你选,救儿子还是救妻子?”
和尚微微抬头,却是一眼都不敢瞧那“文姑洞”三字。
当年文姑身死,他求神不灵,求鬼不应,甚至连自家的仙人季长老,都一直闭关不出。
后来,听闻奉门有一秘洞能保住人的魄灵,他便抱着文姑的遗体,一步一步寻到此处,请求他们收回文姑。当年,奉家的执掌人还是奉聿。
奉聿告诉他:至东之地,有座支离魔山,支离有一魔子,以魔子之血引入人体,可死而复生。
就这么信了。
可奈何,魄灵虽在,人体不存。
他至今都无法抬起头来,对文姑是,对季演亦然。
“当初是我,是我将你的血分给了他们母子,你要杀就杀我,不要再动他们了。”
季演将整理好的衣服叠在下臂,又拍拍外层的灰,一个眼神都不愿给他,“装什么大义,以为本座不会动你么?若不是看你还有点用处,把你碾成灰都嫌硌手。”
和尚没再敢说话,在支离宫的这些日子,已经被他折磨得够惨了。
“你这可还有多余的傀毒解药?”季演终于瞥了他一眼。
“解药不是都给你了吗,十日服一粒,三粒便可解毒。”
季演朝他走来了两步,面色诡异,吓得人连连倒退。
“可你,要的是整个奉门的命啊。”
“?”和尚一脸疑惑。当初说要让整个奉门通通丧命的,难道不是他自己吗?
正要准备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已经被封了口舌。
“庙会那日,你对一只傀灵施毒,阿音错将其认成季长老,并将她带来奉门,才导致奉门染上傀灾,是也不是?”
和尚开了嗓却发不出声,仿若哑巴吃了黄连。
季演这番言语,分明就是要他在亡妻面前,亲口承认傀毒是由自己所下。
可,那毒虽确实由他撒的,但下令者,分别是白夫人和季演哪。
白夫人下令让他撒毒,本是想让季演吃下有毒的傀灵后,好受制于她,但她想不到的是,“无仇大师”根本就放不下前尘,更放不下儿子。儿子又恰好受制于季演,所以,和尚只能暗中听从季演。
季演也让下毒,是料到奉家会来救季长老,而季演不可能放她走,于是就掉了个包,送给奉门一个傀尸大礼。
早在自己被盯住时,和尚便知道,季演是不会有什么好手段的。
但哪怕结果再不幸,只要能换得孩子平安无虞,再打多少诳语,也都无所谓了。
所以,吾妻文姑,你能够理解我吗?
和尚终于看了洞门一眼,缓缓开口:“是。”
“很好。你之所以会对奉门下毒,是因为怀恨奉家长老欺骗你——其实,魔子血根本救不了人,而是他们仙家,为了借刀除掉魔族,才刻意佯装,是也不是?”
“是。”
“好极好极。”季演掂了掂臂上的衣服,甚是高兴。
他将目光移到洞口,稍微放大了声调:“你都听到了吧?”
和尚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直到片刻后,听到从洞内传出来一道,久违的声音——
“我,都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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