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救赎
河边，少年将脏乱的头狠狠的埋入水中，颤颤巍巍的手开始清洗起来。
“哗……”
苏序抬起头，将脸上的水珠擦去，十六岁的少年面容俊秀，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还没完全长开，或多或少都带有些柔和的婴儿肥，但是苏序的脸棱角分明，显然，这张脸极具张扬的攻击性。
苏序呆坐了一会儿，看向天上的三轮太阳怔怔出神……
九荒界域，以武为尊，在这里，人魔妖灵四大族各占一极，边界长期交锋难分胜负，产生四族鼎立之势。
人世间有三个太阳一轮明月，但是不知为何三阳一月极其不稳定。
月亮是破碎的，它的周身缠绕着无数碎片，月圆之夜会归为完整，但是也会带来无尽严寒持续七天，世人称之为“极月”。
太阳也极端的不稳定，每过七天，太阳中的能量就会喷涌而出，产生日瀑。
传言上古时期创世神感念各族明智渴求，降下圣殿，灌注通灵之力。
各大智慧种族到达指定年龄可以前往圣殿启灵智，种慧根，便可以得到沟通天地的资格，吸收灵气强化自身。
这类天选之人便是修士，修炼到深处更有通天彻地之能。
而创世神降下的圣殿，各族也各不相同，妖魔灵三族天生神异，出生就自带本源命铭，自身肉体力量强横无比，其中血脉纯净的天才到达指定年岁更能前往圣殿精进血脉。
所以多数妖魔都看不起人族，认为自己是更高生命层次的生灵。
人族的荆棘圣殿的觉醒方式则不同，孩童到达七岁时，前往圣殿检测天赋，余下三年打下根基等待至十周岁再次前往圣殿，才能激活本源命铭正式开启修行之路。
而有一批人族，天赋异禀，心念纯粹，圣殿便会降下神眷，签订契约后可以自由出入圣殿，不受年纪限制。
人族最初接受契约的那七人惊才艳艳，在第一位契约者的带领下，建立起一个叫荆棘骑士团的组织。
其中成员大多自由散漫，一般不曾参与人世间的纷争，因此荆棘骑士团被誉为人世间最浪漫的组织。
曾经也有人问过圣骑士组织的创始人，本源命铭到底是什么，那位老人给出的十分贴切。
本源命铭拥有两种能力，天赋体术和攻伐神术，天赋体术是叩响修炼大门的钥匙，是沟通天地灵气的必要媒介。
而攻伐神术则是能让自身力量以更好更强的方式释放的招式。
一位生灵只能拥有一种天赋体术，这是修炼的根本，就算人族到达铸骨镜后能够狩猎妖魔的命铭，但外来的命铭只能够抽取攻伐神术，并不能学会天赋体术。
白吼城，这座人族北方的雄伟城市已经矗立了一千多年。
白吼的城名就源于，当初那位开城传奇圣骑士的命铭。
苏序自白三区长大，从小就有成为传奇圣骑士的梦想，七岁那年，他和同岁孩童们前往圣殿启智。
但从荆棘圣殿回来那刻起，他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他被圣殿评测为s级天赋，就如同千年前的白吼先贤一般。
s级，他惊艳了整个北方，白吼城的夏家近水楼台先得月，立即联系到了他。
高贵冷漠的世家恭恭敬敬的请求他加入家族，父母也为之欣喜若狂。
他们给苏序最好的资源，最好的药师，最好的启蒙老师，甚至是最好的玩伴……
如果有小玩伴和苏序产生矛盾，那些世家阿姨也会大声训斥着自己的孩子，然后笑眯眯的蹲下将手中的玩具递给他。
就好像本该如此。
但是这一切从苏序十岁那天便戛然而止，一场噩梦袭来。
苏序梦到自己无法激活本源命铭，他梦到慈祥和蔼的大长老，那恼羞成怒的脸，和他狠狠扇向自己的巴掌，大骂自己瞎了眼，以后夏家将沦为北方世家茶余饭后的笑柄。
梦见原本温柔体贴的世家阿姨们一个个挂着难看至极的脸，仿佛自己和孩子三年的时间喂了狗。
但世家还是需要脸面的，并没有杀了他们一家泄愤，高贵的上位者们是多么的仁慈啊，他们仁慈的将他们发配到黑三区，让他们自生自灭，好让大家看看欺骗世家感情的代价！
众星捧月的少年神明成为了低贱的流民，没有人会管他们的死活。
黑三区，是血和泪铸就的活人墓，解决不了温饱的流民们在这里如同野兽一般厮杀。
白三区的阳光找不到这里，金三区的大人物们更是将这里作为快乐的狩猎场。
接受不了的父亲染上了赌博，将仅剩的一点家当给败了个精光，最后死在了黑赌场的一场暴动中，留下了得了怪病的母亲和年幼的苏序。
“呼，苏序，振作起来，母亲只有你了。”
“做不了圣骑士总得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苏序抬头看了看渐渐阴沉的天色，秋雨要来了……
“今晚应该会下场不小的雨，母亲该有些担心了，得回家了。”
苏序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小锈黑子，从中取出一些黑灰，就着天然的水镜就往脸上的伤口抹去，不一会儿一个脏兮兮的苏序又回来了，就算细看也看不出那些伤口，这门手艺显然已经炉火纯青了。
确定一切正常后，苏序深吸一口气，扬着笑脸回到居住的城区。
“哥！这里！”
李一鸣看见苏序的身影，提着的心当即放了下来，远远的便跳起来挥着那双小手。
“一鸣，可还顺利。”苏序问道。
“那是自然，咱们计划路线这么久，那些野狗哪能追上我。”
“哥，这是你的那份。”李一鸣将手中的灰色包裹递给苏序，那包裹明显的还剩下大概三分之二。
苏序摇摇头道：“一鸣，说的五五分成，你只留下这么些怎么能行？”
“哥，咱俩之间何必谈这些，我知道阿姨需要宝肉补充营养，咱就不要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了，都是自己人。”
李一鸣怕苏序还要推辞，拍拍自己小小的胸脯说道:“哥，我还小，筑基不需要这么多。”
见李一鸣这么说了，再想想家中的母亲，苏序也只得笑骂道：“你小子真是人小鬼大，有你序哥当年的风范啊！那哥哥也就不跟你客气了，带我向王伯问好。”
李一鸣比苏序要小上四岁，是个孤儿，王伯就是他的养父，视其己出，在附近开了一间小卖部，靠着买卖的收入也算是能糊口。
“哥，你……”李一鸣看着慢慢走远的苏序有些欲言又止。
“哥命硬。”
黑压压的乌云倾盖在天边，雨，要来了。
……
看着眼前小小的木屋，虽然很小很寒酸，但是被母亲打扫的干干净净。
苏序心里涌上一股暖流，轻声呼喊:“娘！我回来啦！看看儿子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序儿回来了，咳咳。”
床上的女人，即使病痛让她面黄肌瘦，也不曾掩盖住她的美貌，很难相信女人健康的时候会是怎样的美艳动人。
“什么宝贝让我家序儿如此高兴。”女人温柔的看向自己的儿子，就像打量天下间最美丽的珍宝。
“娘，这次的更有灵气，吃了你的病一定可以好的。”
苏序打开灰色包裹，漏出了里面的青莽蛮牛肉，血红的肉块在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诱人的光泽，肉的纹理上甚至有微弱的灵纹闪耀着光芒。
这就是妖兽宝肉，是孩童筑基的必要物，其中蕴含的精气足以让普通人脱胎换骨，凭空多出几十斤的力气，正因为如此，黑三区的流民帮派才会出手抢夺，多出几十斤气力无疑可以在黑三角活的更轻松。
“我家序儿真厉害，有这样的孩子，娘死而无憾了。”女人温柔笑道。
“娘，你说什么话呢，我这就煮粥给您吃，明天您的病就能好了！”苏序抹着眼角嗔怪道。
再怎么坚强的孩子在母亲面前，永远都难掩柔软的情绪。
苏序在屋外忙活起来，屋子里的女人依然目不转睛的看着斗篷下的孩子，眼里尽是愧疚和不舍。
雨点开始落下，今天的雨掺杂着一股莫名的阴冷……
孩子，不要怪娘，是娘没用，娘对不住你……
“娘，我帮您吹吹，您趁热喝。”苏序端着碗坐在床边，轻轻的吹掉上面弥漫的热气。
一碗宝肉粥掺杂着回家路上采摘的新鲜野菜，这就是一个孩子能给母亲全部的爱了。
女人缓缓将粥入肚，粥是暖的，女人的心也是暖的。
苏序在女人身旁已经睡去，他太累了，身上还带着伤，迷迷糊糊中已经坚持不住。
“序儿。”
半夜，苏序在梦中惊醒，他听见了母亲的呼喊，抬起眼就对上女人温柔如水的眼睛。
“娘……”
苏序好像隐约感觉到什么，开始不安起来。
“序儿，娘要死了。”
女人还是那样平静。
“娘，您又说胡话了，做噩梦了吗，您再睡会儿吧。”
“序儿，娘要死了”
女儿又重复了一遍。
“听我说，序儿，其实娘都知道，娘都明白的，冒了多少次险，受过多少屈辱，受过多少伤，娘……都明白。”
屋外的秋雨仿佛下的更大了……
“娘！你不要走，我这辈子从来都不曾后悔，我唯一后悔的就是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付出，让咱家落得如此境地，你明明可以在阳光下好好的过完这一生。”
苏序已经是泪流满面，不断喃喃自语，泪的咸混合着嘴里的铁锈味，这世间最复杂的味道也不及苏序心里的苦涩。
“如果我没有什么狗屁骑士梦，我不去什么狗屁荆棘圣殿，我不如此狂妄自大，我如果好好听你的话安心当个教书先生，咱们就能好好活着，平平淡淡也不会这样不幸，我对不起你，娘……”
“对不起，对不起……”
苏序无数次从梦中惊醒，梦中有另一个自己，他面容狰狞，狠狠的掐住自己的脖子嘶吼着：“如果不是你，我们全家都可以幸福的活着！平平淡淡又什么不好，你自诩非凡，却害了我们全家！该死！”
“我就是个废物，对不起，对不起……”
苏序已经睁不开眼，视野都被泪水沾满，这是苏序不为人知的一面，是他心中最柔软最痛的角落，也是他的心魔。
“序儿，你知道吗，这世间有一种凶禽，当它的喙和羽毛沾满尘世的污秽，不再那般锋锐轻盈时，它会亲手毁去束缚自己的枷锁，静静等待新的羽喙长出，便会一飞冲天。”
朦胧的画面里，女人轻轻摸着他的头，温柔的笑道：“序儿，听娘说，你从来没有对不起谁，你一直都是娘的骄傲，从今往后我的儿子为自己而活……”
苏序泣不成声，连连点头，女儿话音落下，按在苏序头上的手没有了动静，苏序抬头握住女人的手，放声嘶吼，对着床用力的叩首，全然不顾头上留下的鲜血……
窗外的雨慢慢下的小了些，窗内的女人，已经没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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