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行渊客栈
“听说了吗?这几日京城可不太平。”
“哎,可不是嘛,丞相府里那位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愿意把千金嫁给隐阁那个‘活阎王’……”
“活阎王和相府千金?不是吧,那活阎王可是个疯子……”
“小点儿声,万一这里有隐阁中人,你小命可不保。”
“一看你就不是京城来的,这事儿京城中谁不晓得?隐阁那位和丞相府张大小姐大婚在即喽。”
“隐阁最近事儿挺多啊,前段时间还有个金牌杀手不干了走了的。”
“有这事儿吗?”
“老哥,你也不是京城来的吧?大名鼎鼎的南嘉你不知道?这事儿可在京城沸沸扬扬传了一整个冬天呢,她金盆洗手后京城毛贼恶霸可多了不少。”
“一个杀手,跟毛贼恶霸有什么相干?”
“嗐,你有所不知啊,这南嘉跟别介可不一样。被她解决掉的人,哪个不是坏事做尽的?”
“嘿,还真有意思。这样的人物隐阁舍得放她走?”
“哪儿能呀,我听说啊南嘉走后隐阁内闹分裂不愉快了好一阵呢……”
“……”
禹城的行渊客栈里,几个打尖的旅客喝多了酒,坐在楼下天南地北地说着话。今年开春天气转暖得早,商队马队已经开始陆续进城了,这几天客栈里明显热闹很多。
楼梯上施施然走下来一个穿着丝绸罩衣的女子,罩衣下一身绢纱藕丝缎裙衬得人仪态端雅,步步生莲。随着楼梯往下,那女子的一张脸也逐渐显现。她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乌发白面若出水芙蓉,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又凛然生威。
一楼大多都是熟客,对这位掌柜的也是又爱又敬的,见她下来纷纷打着招呼。
“玥儿姐,晨安。”
“玥儿姐,还有空房间不?我还有几个兄弟午时会到,说让您一定留着房间呐。”
南嘉点点头朝他们笑:“哎,各位晨安。我留着呢。”
说着,便去了账房拿着账本核对起来。
南嘉来行渊客栈已经二月有余。当初来这里是因为禹城是她幼弟南知最后出现的地方,她想着能在这儿一边谋生一边碰运气找人。于是就换了个名儿叫元玥,寻到了这家客栈。
“元”是她母亲的姓,起这个名字也有几分缅怀的意思。这边除了客栈老板贺行渊外,无人知晓她的身份,大家“玥儿姐”“元玥姑娘”地叫着,倒教她舒心不少,连带着笑容都变多了,仿佛那些令人疲惫的事情都被暂时丢开,她只是一个客栈的小掌柜,只消安心管好自己的营生。
南嘉过去在京城时便与贺行渊认识,私交甚笃。贺行渊是富商之子,但生来性子温吞,不擅经营也不乐意管这些事儿。在禹城开客栈也是半玩半休的状态,导致生意一直不温不火。一直到南嘉帮衬着他一起开店,行渊客栈才像样起来。
南嘉感激他的收留之恩,把这客栈拾掇得颇为干净舒适。
美中不足的是,她来这里的两月里,一点关于南知的消息也无。说不急是假的,南嘉面上平和不显,心里却一直揪着无法安心。
正想着,外边进来一拨人,很是热闹。
为首的那个嗓门很粗,动作也大大咧咧的:“玥儿姑娘,没忘了给我们留房间吧?”
南嘉抬头:“留着呢。元珠,你带刘大哥他们上去。”
说罢,一个穿着鹅黄罗裙,年纪与她差不多大的年轻姑娘应了一声,领着几人上了楼。
行渊客栈只提供住宿和酒水,不提供饭食,因此也没有招下人。店里除了南嘉和贺行渊外,还有一个模样机灵的小姑娘。
那姑娘也是个命苦的,本来是个大户人家的家养婢,后来主人家没落了,她无处可去只能沿街乞讨。南嘉南下来到禹城的途中见了她,难免想起南家的遭遇来,就许她跟着一路来了禹城投奔贺行渊,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元珠,跟自己一样姓了元。
元珠做事勤快手脚麻利,很快就安顿好了客人下了楼,凑到南嘉身边来,神色兴奋地压着嗓子道:“玥儿姐,刚刚刘大哥告诉我,说你上次托他们找的那个小孩有着落了。”
南嘉一下子站了起来,账本也不看了就要直奔楼上去,一面走一面问元珠:“刘大哥怎么说?”
“刘大哥说,他们来的时候见到一批客商,里面有个小童侍跟你描述的那个小孩儿很像。”
刘大哥一行人很热情,将路上遇到那班客商的经过细细与南嘉讲了一通,最后又道:“说来也奇怪,我当初根本没把那个小童侍往这边想。但后来又遇上个公子,瞧着气质不俗,也不像经商人士,跟我们聊天时无意间提到那位小童侍来历不简单,我这才注意到他。而且那公子还说,那一批商队后日巳时会从城东进禹城。”
南嘉在心里默默记下了“后日巳时城东商队”等信息,又对他话中的公子产生了好奇:“这位公子姓甚名谁?此番要是能寻到,我必重谢。”
“哦,那位公子啊,没告诉我名字。奇奇怪怪的,跟我说若有人找他,就在午时去禹城祥云阁。你说他怎么知道会有人找他呢?”
下楼时,南嘉有些恍惚,心里想着事情,几乎要踏错楼梯摔下去,被元珠眼疾手快拉住了。
元珠担忧地扶着她坐下:“玥儿姐,你还好吧?祥云阁咱就不去了吧,谁知道那人是……”
南嘉打断了她,秀眉深锁:“不,我要去。元珠,你就在客栈里帮衬着。”
“可是……”
“就这么定了。午时我会去祥云阁,你莫担心。”
南嘉在元珠面前依旧维持着她的从容不迫,心里却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不休,酸疼得厉害。
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这种等着目标对象上门主动拜访的傲慢态度,让她既熟悉又恼怒。
南嘉坐立不安了一个上午,往常从不出错的人算错了好几处账。贺行渊从元珠那里知道了南知和那位公子的事,心下也有了几分猜测。
趁着周围没人,他道:“玥儿,要不然让我去吧。”
南嘉摇头,语气坚决:“贺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还是我自己去吧。南知是我弟弟,我可以解决。”
南嘉既担心自己唯一的亲人出什么意外,也不希望贺行渊和元珠被她牵连。贺行渊也很清楚南嘉说一不二的性子,叹了口气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午时,南嘉向元珠和贺行渊交代了客栈的大小事务,欲只身前往祥云阁。贺行渊实在不放心,便送她到了祥云阁门口,自己进了对面的茶楼以往万一。
祥云阁内的装潢典雅大气,包厢内环境清雅。南嘉一进门,就有一个小二领着她上了二楼。
小二将她领到地方,自己就退下了。南嘉一步一步上了楼梯,二楼的景象也逐渐展开在她面前。
那位公子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喝茶。从背后看去,南嘉能见到他挺拔的背影和如墨的乌发,一袭白衣,玄纹云袖,伸出的一双手是少见阳光的白,还有被修长指尖捏着的莹白茶盏,依旧是熟悉的那派气定神闲。
“你来了。”陆九川抬眸,狭长的桃花眼微眯,打量着南嘉,“请坐。”
真的见到了他,南嘉反而坦然了。她安静地坐下,对眼前丰神俊朗的一张脸丝毫不为所动,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陆九川皮下的疯狂。
最是造化弄人,薄情人偏生了一对多情眼。
她看着陆九川斟了一杯茶递过来,是她过去最喜欢的碧螺春,茶香升腾,久久萦绕不去。如果是以前,南嘉会乐颠颠地接过这杯茶,哪怕陆九川倒的是毒药,她也甘之如饴。
“找我什么事。”她先发话了,语气生硬,没有接过那杯茶。
陆九川脸色变了变,诧异地望着她的眸子,似乎是想从她的表情中找出自己想要的那一种情绪。
良久,他收回了自己握着茶盏的手,语气冷了几分:“玩够了吗?玩够了就跟我回隐阁。”
南嘉突然很想笑,她自嘲般地勾起唇角,一字一顿道:“协议书,和离书,赎金,还有三百九十九块金挂牌,一件不少,我早已不是隐阁的人了。陆九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听到南嘉直呼他的名字,陆九川拧着眉,表情宛如容忍小孩玩闹的大人:“南嘉,你想要什么?隐阁的权力、地位,还是金钱?这些我从来没有缺你一件。”
“我什么都不想要。”南嘉的表情就像听到了什么无聊的笑话,惊异与可笑之情反复涌现,最终只剩下心底的疲惫无力,“况且,我既没拿过你的钱,也没用过你的权。”
“不要无理取闹。”陆九川的耐心实在有限,捏着茶盏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语气低沉宛如某种野兽,“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跟我回去。”
南嘉深深地望进他的眼睛:“这里就是我的家,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从来没有一天像呆在禹城这两个月那么轻松过。”
“家?你所谓的家是那个狭小可怜的客栈?你所谓的轻松就是跟其他男人挤在一起过日子?离开了隐阁,你就只能卑微艰难地生活,跟最卑贱的草民一样苟且。”陆九川从没那么失态过,他带着怒意的尾音就像一把小锤子,把她风化干裂的心砸得稀碎,“堂堂阁主夫人的地位难道比不上这么一间破店吗?”
南嘉几乎被气笑:“阁主大人说的是什么话?阁主夫人的地位我无福消受,也从没有享受过这个身份带来的殊荣。要说它给我带来了什么的话,那就是冰冷的房间和失去自由的日日夜夜了。在我看来,行渊客栈掌柜比隐阁阁主夫人强上一百倍。”
陆九川向来觉得隐阁中人对她的敬意是出于他给予的阁主夫人之荣。金挂牌都是南嘉暗中积累的,陆九川是疯犬,有时他的行为不能以常理计,南嘉往往懒得跟他解释。
她顿了顿,闭了闭眼睛,艰涩地吐出一句:“这阁主夫人之位,还是让张小姐去当吧。”
陆九川露出了一个胜利者该有的表情,道:“你在吃醋,南嘉。”
“不,我只是帮你提出一个合理的建议。这样你就有了一个更有用的阁主夫人,就能放过我,我就能自由。”
陆九川的傲慢让他无法接受南嘉的话,他既不懂如何低头,也不愿低声下气地解释,施压才是他的强项:“那么,南知你也不管了吗?”
南嘉几乎要把一口银牙咬碎,眼神里的怒意根本无从遮掩:“堂堂阁主大人,利诱不成就开始威逼了么?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要牵扯到南知身上,不然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你。你会成为我的匕首最后一个杀死的人。陆阁主请自重。”
陆九川脸色铁青:“你变了。这些强词夺理之术也是贺行渊教你的么?”
“你到底来找我干什么。”南嘉不愿再与他耗下去。
“我喜欢你。”南嘉没有反驳她与贺行渊的关系,这终于让陆九川感到了不安,“在外面闹够了就跟我回去吧。你不是也喜欢我吗?”
“陆阁主,”南嘉连陆九川的名字也不愿再唤了,“不要闹了,我们已经和离了。当初金挂牌的协议书也是你写的,莫要食言。而且,我已经不喜欢你了,陆阁主。”
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现在的她最关心的一是弟弟南知,二是行渊客栈。她清白一身,早已和陆九川两不相欠,这场闹剧也是时候收尾了。
陆九川定定地看着她,对她的顶撞感到愤怒,又对她说的话感到不可置信:“我不信,你……”
南嘉起身朝他走去,轻轻地坐在了他的腿上,注视着他的双眸,继而缓缓覆上了他的唇,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在陆九川的唇上蹭了蹭,然后熟稔地加深这个吻,就像以前进行过的无数次那样。
陆九川享受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一手扶着南嘉的头,一手揽上她的腰,力气大得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良久,南嘉推开了他,快速站起了身,收拾平整自己被弄皱的衣服,面色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被吮得殷红的唇动了动,像在陈述一件本该如此的小事,落到陆九川耳中却宛如一声惊雷。
“陆阁主,这下相信了吗?你的亲吻对我来说毫无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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