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那淡黄衣衫姑娘瞧着老李头儿仍在冥思苦想,显然不明所以,虽是黄休问起,她却从头至尾都瞧着那老李头儿 ,跟着又道:“那么稀奇的一丛花儿,靠天然配种育苗终究是不成的,那得靠人力‘嫁接’之法儿。”
黄休疑道:“‘人力嫁接’之法儿?那……那究竟是怎样的‘嫁接’之法儿?”
旁人见黄休不断打断这淡黄衣衫姑娘讲话,对其更是侧目而视。
黄休对旁人的睥睨之色却是毫不在意,觉得只要能和这姑娘多说上一些话,那便是很好很好的。至于别人怎么看他,他可不在意。
那淡黄衣衫姑娘接着道:“这‘嫁接’之法,须先找一丛经年累月,花枝繁茂的月季花,之后从其他品种的月季花花茎上,横面切断,再嫁接到先前的那丛上。”
燕子在旁听了这丛月季花的培育之法儿后,更是捧腹笑道:“你……你是说把猪耳朵按了狗头上,又把狗尾巴切去,再按上兔子尾巴?这……这么不正经的事你倒也说得出口,这不是把大伙儿当傻瓜么?”
周围众人虽觉得燕子话说得滑稽,却也认这个理儿,便也都对这淡黄衣衫姑娘一席话不以为然,不住的摇头叹息。
这淡黄衣衫姑娘见燕子有意嘲讽,更是长了语声的道:“这‘嫁接’之法儿难是难了些,却终究有人做成了。每枝花茎都有一定的脉络纹理,那嫁接之时的粗细脉络,得用绣花针对得严丝合缝才行,使得花根上的养分能顺着那茎中脉络在这枝头上通行无阻。”
这淡黄衣衫姑娘顿了顿又略有所思得道:“不……不过这手法之稳,动作之快,却是不易办到的。否则的话,即使嫁接成了,那花儿要么不够娇艳,要么谢的早了,总之……总之那丛花得来不易,也不知她……她为何要嫁接出那丛花儿……”后面话越说越低,最后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黄休越闻越喜,直听的眉开眼笑,道:“妙极,妙极,这‘嫁接’之法儿虽然不同寻常,却又有谁说一定成不了?我瞧这姑娘定能嫁接成。”
这淡黄衣衫姑娘却羞赧的道:“我……我又没说是我嫁接成的,这……这手艺我可没学成。”
黄休见自个儿吃了个闭门羹,倒也不以为意,跟着道:“是,是,这姑娘没能嫁接成,我瞧定是她的师父、长辈嫁接成了。刚才燕子说把猪耳朵按了狗头上,看似不合常理,可……可是说不定也是能成的。”
黄休顿了顿又道:“那……那远古时期,我华夏只占据中原一带,当时部落的图腾是条蛇,可在之后的部落征战中,今儿胜了这个部落,便把这部落图腾的一部分按到蛇身上;明儿又赢了那个部落,也把那个部落腾图上的一部分按到蛇的身上。所以这龙啊,便长着蛇的身子,鹿的角,骆驼的头,鱼的鳞,鹰的爪子,金鱼的尾巴了。你们大伙儿说,是也不是?”说着向周围的众人一笑。
周围的众人虽觉得黄休说的牵强附会,但瞧着他笑得眯起了双眼,眸子中更是灵光闪动,不觉让人受用,也就都不驳一词。
老李头儿听了这淡黄衣衫姑娘的嫁接之法儿,又听了黄休的泛泛之谈,只见他心驰神往的自言自语喃喃道:“那一丛花儿……那一丛花儿当真……当真不同凡响,只……只是它却还没个名字,那些什么绿云、樱桃白玉丹心、金凤凰……什么的花名,又怎配得上它?”说着又是摇了摇头。
黄休听见了老李头儿口中念念有词,他又挖空心思有意要讨这淡黄衣衫姑娘的欢喜,冥思苦想,又是绞尽脑汁,最后一拍大腿,叫道:“我瞧,就唤它作‘龙之花’罢!这花儿像是远古神龙那般东拼西凑而成,又寓意是花中之龙,自是名贵非凡了。”
黄休转首瞧着这淡黄衣衫姑娘,道:“姑娘,你瞧唤它作‘龙之花’如何?”
这淡黄衣衫的姑娘先是大窘,突然间便面红过耳,嚅嚅道:“我……我不知道,这……这花名还是这老丈定夺罢。”
老李头儿听了黄休唤它作“龙之花”,口中不住的念道:“龙之花,龙之花……”手里捻着颏下的花白胡子,越念脸上的笑容越是舒展,显然心里颇为满意。
旁观的众人见老李头儿心下都默许这“龙之花”的花名儿,自个儿也觉这名字很是别致,便都叫嚣起来,喊道:“龙之花,龙之花……”
燕子见众人不多会儿就都站到了那姑娘那边,再也不替她说话,心下甚是着恼,说道:“哼,都还没瞧见那花儿,也……也不知道这世上究竟有没有那花儿,莫不是她杜撰胡说,有意的在消遣大家?”
黄休见燕子出言无状,急着道:“燕子,那‘龙之花’定是有的,你……你不想也瞧瞧那一丛花上,又有金凤凰、琥珀蝇,还有蓝丝带……那该得有多么的惊世骇俗?”
黄休转首又和这淡黄衣衫姑娘道:“对了,姑娘,那丛‘龙之花’不知现下长在何处,能否去瞧瞧,开开眼界?”
燕子啐了一口,道:“呸,你这小哥,便是真有那一丛花儿,现下它便唤作‘龙之花’了?哼,也不知人家姑娘愿不愿意。”说完一转身,挤出人群,朝那山岭下跑去。
黄休见燕子头也不回的跑开了,只瞧着她背后两只麻花辫子迎风飘扬起来,心里不住的在懊悔:“不知……不知因为什么,就此得罪了这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老李头儿也是怔怔问道:“姑娘,那丛花儿,不知现下在哪?我……我也想去瞧瞧。”
这淡黄衣衫姑娘说道:“老丈,你去不了的,路途太远,我家住在西湖边上孤山脚下。从这走,要走上一个月哩,再就是路上舟车劳顿,我怕……”
老李头儿却漠然的道:“眼见就要入土了,临死前再不瞧瞧那花儿,这辈子可算是白活了。”说着抬首望着这满山月季,又是一阵摇头叹息,后来又弯下腰来,转身要离开。
只听那商贾模样的人说道:“老……老李头儿,你……你这就要去啦?我怕你就算瞧着了那‘龙之花’,也未必能回得家来,还……还是算了罢?”
老李头儿头也不回的道:“要是真有那花儿,我……我还回来干什么?就埋在那花儿旁边好了,能……能一直守着那花儿,我可欢喜得紧呐!”
走出去了一会儿,老李头儿突然又回过头来,朝那淡黄衣衫姑娘问道:“姑娘,我……我还没问过你名字呢,你唤作什么?”
这淡黄衣衫姑娘虽不愿当众吐露芳名,但见老李头儿有意垂问,便道:“我……我叫刘娥。家住孤山脚下的桃源集,那里有个归心湖,你到那打听‘归心湖’就好了,归心湖东首边有一处茅屋,一个院子,那丛花儿就生在那院子里,那茅屋里现下无人,你……你也可暂住。”
只是她说她叫刘娥时,声音极低,也不知那老李头儿是否听的清楚了。
黄休一听这淡黄衣衫姑娘名字唤作刘娥,心里更是默默念着:“刘娥,刘娥……她名字叫作刘娥,可……可她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哩?该怎么使个法儿,让她也知晓了我的名字,而又不觉得我唐突了佳人,这……这倒教人难办了。”
老李头儿向刘娥微笑的点了点头,双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破旧不堪的衣衫,步履蹒跚的朝山岭走去,竟没再向身旁的月季花瞧上一眼。
旁人看着他颤颤巍巍的身子,像是一阵风都能把整个人给刮跑,可是却没有人觉的,那千里之外的孤山,只凭他的一双脚而到不了。
黄休看着这瘦弱的身影儿越来越小,终于被眼前的花海所遮挡,最后再也不见。
他再望了望这满山的月季,心有所思,口里喃喃的道:“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唉。可……可是这满山的名贵月季,当真只如那羊皮般的低贱?不知那丛‘龙之花’如何的惊世骇俗了。”
黄休心里又想:“我……我要不是有要事在身,也定要往那孤山走一遭儿,去瞧个究竟。可……可刘姑娘她会去么?她要是去,我当然是义无反顾的;可她要是不去,我又如何能再见着她?那丛‘龙之花’即便再美,却也万万及不上她。”
周围的众人见老李头儿就此离开,有的叹息,有的却在替他高兴,之后也都慢慢的散了。
刘娥瞧着老李头儿下得岭去,不远千里要去瞧她家院子里的那丛月季,心里却是百感交集,不知该替他欢喜,还是替他难过。
替他欢喜,自是能见到那丛与众不同的“龙之花”;替他难过,瞧着这满山的花儿,这真如那公子所说的“千羊之皮”?
这中间,黄休一直隐在离刘娥两三丈远的花间,他踱来踱去,不时的透过花丛,瞥向她一眼,只见她一直不苟言笑,眸子中总是泛着淡淡的忧伤,心里更是嘀咕:“这……这姑娘为何从来不笑一下,不知她究竟有何心事?她要是能嫣然一笑,不知得多美!这么忧郁得眼神,倒真教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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