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零章 田文遇匡章
函谷关。
一面临着大河,一边乃是高地。
从东到西,入秦国境内,畅行之路,好像就只有这一条。
地势狭窄,车道难行,也只能容下一车的宽度,此易守难攻之地,谓之为函谷也。
这是齐相田文的第二次入秦。
第一次,是齐悼王刚刚即位,派遣他出使秦国,想让秦王杀了田地,而第二次出使,变化那可就大了,所有的事情,刚好与他想的相反,他想要杀的人,没杀成,想要拥立的人,反而先死掉了。如今,他是当今齐王地的使者,为齐国而出使秦国。
六国谋秦之举,起于齐大夫周侯欢,成于他田文,乃至七十五万大军攻秦的壮举,河东、洛阳兵分两路之策,也都是他所主导的,完全可以说,六国谋秦就是因他而起。
他谋秦国,一是涨齐国之威,二是化解齐国国内之困。
现在国内的困顿是没有了,可秦人反而是变得更加威武,秦王的剑,也变得更加锋利了,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面对如此攻势,秦王不仅没有失败,反而还攻占了韩国上党,魏国巩邑,这几年来,秦人东扩的路,实在是太快了。
可这又能如何呢?
诸国大败了,相应地,齐国也要收兵了,继续推行连横连秦之策,因为你不主动去连秦,那燕国就会去连秦,等燕国联合了秦国,那就会借用秦国的力量,再次压制齐国,至少齐国要收服失地,就有些难了。
大势就是这样的,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也。
不过,在这不幸当中,也有幸运的事,齐国大军在匡章的率领下,虽然是恶了楚国,但也算是颇有成效吧,至少六国当中,能对秦攻城略地的,就唯有他齐国了。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好处,那就是此番攻秦国,齐国的损失最少,再加上齐王心胸开阔,广纳贤臣,在这一年当中,齐国的国力,似乎也在增强和恢复当中。
过了函谷关,便入秦国关中地界。
到这里,山势慢慢变小,视野也开始开阔起来。
田文自己驾车,行至大路,但见四周郁郁葱葱,景色宜人,忍不住要驻足观看。
行至一驿站前,仆从掏出了秦国通行令,田文在这里用过了饭,正要行走的时候,却见在这驿馆的后面,走出来一个美髯飘飘、身姿魁梧的中年男子,男子的身后,也一样跟着四五个仆从,颇有几分贵气。
这不是齐国大将军匡章,还能是何人呢?
很明显,匡章就是奔着田文来的,似乎他早就知道了,田文会在这里露面。
“相国雅致不错,一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走走看看,吃吃喝喝,领略秦人之景也!”
匡章躬身行礼,其后笑着说道。
这可真是将田文给冤枉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是诸国,都已和秦国定下了外交,尤其是韩国、魏国、燕国这三国,他们可是连秦王的面都见过的,唯独他齐国,落到了后面,田文当然是不能慢了。
这一趟出门,他可是能不停歇,就不停歇,一路追着秦王。
别人见秦王时,秦王还在大梁,在洛阳,如今他来了,秦王却走了,他紧赶慢赶,离咸阳都不远了,追到秦王老家了。
“哈哈,大将军可真会说笑,我王事急,吾从临淄一路赶来,难得今日偷出空闲,就被大将军看到。
那孔丘所云,食色,性也,吾耽误一会儿,乃性所致也,倒是大将军你,放了十几万军于不顾,独自入秦,从河东一路游到河西,又从河西入了关中,真是好不快活,吾之羡也!”
匡章的话,让田文给顶回去,顺便对着他奚落一番。
匡章,又名田章,乃齐国公族,曾为孟轲高徒,对于他,田文自是熟悉的。
对于田文的话,匡章却表现出了浑然不在意,他径直坐到了田文的对面。
“我哪是快活,秦人威武,六国谋秦之战,六国大败,秦人威震天下,据我所知,这样的大战,六国以后的攻秦之举,还会有的,我之所为,也是为大王效力也!”
田文在来秦之前,早就向齐王举荐的使者,出使邯郸,向赵侯借道,说于齐国大军退走一事,现在估摸着,齐军应该是在撤退了,大军有鲁贡在,确实也用不到匡章了。
倒是匡章所说的对秦之战,田文连想都不用想,秦国的势力越来越大,诸国合兵攻秦的次数,也应该跟着越来越多才对。
两人高声谈论,丝毫不顾及周围之人。
这里虽是秦国,驿馆当中,也多是秦人,只有少数者,才是山东各国的商人与士子,两人如此之大,驿馆中无人不听得清楚。
秦人虽不是人人都喜多管闲事,可这驿丞,却能算得是上半个秦吏了,可驿丞对这两人的谈论,也是不管不顾的。
或许这一来,是驿丞知道田文和匡章两人的身份,因为手中通行令,俱会说明一切,二来,秦国自秦王推行变法以来,秦国的重刑,都在酌量在减轻当中,如今是教化开明,风气开明,对于议论国政这等事情,也不算是触犯秦律,既然不触犯秦律,就没有管。
田文和匡章,又不是初来秦国,岂能不知道这些。
“那不知道大将军为我王,可做了什么,还是就只入咸阳,看了看孟老夫子呢?”
匡章重情义,孟子为其师,又多年不曾离秦,匡章来看他,也是应该的。
“哈哈,我做的事情,可多了,不单单只这一件,我去了河东,便知河东地势,秦军布防,城池几何,何为重,何为轻,秦国郡县,又当以何法来制,郡守嬴宜敖,又如何来行,此为其一。
其二,我从河东入河西,便知道要如何渡大河,渡大河当用多少船只,能过多少万人,还有之前,秦人攻入魏国上郡,连夜渡河,又是如何做到的,更要紧的是,河西郡府少梁邑的守备如何,这些都尽知也。
还有其三,再从河西到关中,该走哪一条路,如何能最快地杀入关中,入关中之后,再如何去直扑咸阳,须知,若是不能攻到咸阳城下,但凡六国攻秦之举,无异于不刺破虎狼皮,却想伤虎狼心也,难也,难也!
其四,我这正要去呢,六国从河东入秦,有大河之险,有太行之险,此路难通也,秦人只需大军镇守,便可无碍,所以还要去看函谷关。
我此刻,正要从函谷关出,途径武关,看看秦人这函谷关之险要,若是将来要走此路,也当知道该,如何去走,如何布阵也,去和行军也1”
这话让田文是有些意外的,但似乎他又不应该感到意外。
意外,是因为匡章有这么深的远见,让他起敬,而不意外,则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是匡章,是匡章,就该有所谋也。
“哈哈,秦人司马错云,匡章之勇,善知敌之弱也,果然不假啊,不过,还有一条路,你也该去看看?”
田文举起酒爵,饮了一番,真是解渴啊。
天还不是很热,倒是很喜欢渴了。
“呵呵,相国要说,我已知也,等出了函谷关,看过了这地势后,我便从阴晋北上,再去平阳以北,晋阳之地。
天下大势,秦赵相接,以后这抗秦之事,和赵国一定是离不开关系了,从赵国晋阳过来,也要渡过大河,先到河西,再入关中,这我也正要去呢。”
田文心中所思,尽被匡章言中,他又一次举起酒爵,两人共饮。
秦国对齐国,本来很远,但现在是越来越近了,天下快成一盘棋了。
“不错,是该这样了,大将军也该去拜会一下赵国,燕国势大,于西,不利于赵,于南,不利于齐,如此,齐赵可联盟也。
燕国边上,还有魏国,魏又交好我齐,只要吾说动了秦国连齐,那燕国将处于孤立无援之境,到那时候,八百八十里地是如何去的,就要他如何还回来!”
去赵国,拜会赵侯,这是匡章之前所没有想到的,不过,攻燕之事,他有预料,去年夏,临淄城外,田文就提过此事,匡章一下子就能想得明白。
“好啊,那我就顺道去一去,不知这是王意,还是相国之意?”
这匡章可是一定要问清楚的,因为他是田地的臣子,不是田文的臣子,他只能代表田地出使赵国。
闻言,田文拱手抱拳,对着东方。
“自然是我王之意,我王之意,便是吾之意也!”
匡章又一次大笑。
“听闻相国要来,我就等着了,能遇相国,看来不算白等,那我就去邯郸走一走,反正是顺路,不知道相国此去,有几分把握,说成秦王?”
秦燕两国,还并没有下国书,这就说明乐毅和秦王,也没有谈妥,这事情具体如何了,还得去书信问一问范追,毕竟当时只有他在场。
没有谈妥,就说明齐国是有机会的。
齐燕对立,世人皆知,秦国就只能选一个,不知道秦王会选哪一个呢?
“秦王善变,吾不知也!”
田文沉思一阵答道,他的确没有把握。
匡章点头,也能理解。
“理他秦人作甚,该是我齐国的,他就是我齐国的!”
大将军的面上,尽显豪迈。
田文也深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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