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真心换真心
她愣了愣，那孩童注意到了她，转过了头来瞪着她问道：“你是谁，来干什么的？”
聂朱想了想门前那副对联，便答道：“我是长明灯妖，来找一个人的心火。”
那个孩童站了起来，走到了她面前来，将手中的那只心脏给她看了看，道：“你要找的是这只吗？”
聂朱怔了怔，定睛向那只心脏看去，被红的紫的血管与肌肉包裹着的这颗心脏此时还在颤动着，她隐隐听见了那只心脏在颤动之间，发出的细弱蚊蝇的声音。
是赵茗的声音，这只心脏在用赵茗的声音向她求救。
她看向了孩童答道：“是这只。”
孩童却将那颗心脏收了回来，向她道：“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救他？”
聂朱闻言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那孩童见她的反应，咧嘴一笑，道：“你不说，我不会把它给你。”
聂朱想了想，道：“他的心火是因为我才丢失的，我有义务把他的心火寻回来。”
孩童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还没说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聂朱抿了抿唇，答道：“他是我的朋友。”
孩童哈哈一笑，又作出一副嗔怒的神情来：“只是朋友？”
聂朱点了点头。孩童围着她转了几圈，又仔细观察了她脸上的神情，随后道：“真心要拿真心换，你的真心呢？”
聂朱愣了愣，道：“我的真心就在这里。”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孩童看着她摇了摇头。
眼见着孩童手上拿着赵茗的心火却不给她，她埋下头来，沉思了一会儿后又伸出手去，探进自己的胸口，取出一只火来，那只火一会儿变化成蝴蝶的样子，一会儿变化成花的样子，一会儿又变化成马车的样子，一下就将孩童的目光吸引住了。
她将那只火捧到了孩童的面前，道：“我跟你换你手上那个，好不好？”
孩童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一直在叽里咕噜的心脏，又看了看她手中的这团能变化万物的火，犹豫着问道：“你那是什么？”
聂朱道：“是心，我的真心。我想拿它跟你换你手上的那只。”
孩童看着火皱了皱眉头，摇着头道：“你这火虽能千变万化，终究还是不如我手里这个真。”
说着他又埋下头去摆弄那颗被火包裹着的心脏了。
聂朱看了看自己手心里的火，抿了抿唇后，向着孩童道：“我这火可保千年不灭。”
孩童闻言抬起了头来，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道：“好个小妖，竟敢妄言。我要你这千年不灭之火有何用？”
聂朱答道：“我见你这洞府外的火全靠烧骸骨存续，洞府内却没有半点光亮，不知你是否是故意为之？”
孩童挑了挑他十分淡的眉毛，道：“不是。”
聂朱闻言笑道：“那就正好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这火能使你这地方全都亮起来。”
孩童看了看她手上的火，问道：“此言当真？”
聂朱点头道：“不敢欺瞒。”
孩童点头道：“好！那我就用我手上这个换你手上那个！”
没等聂朱回话，那孩童做出了一个扔的动作，他手上那只心脏便飘到了她面前来，而她手心里的火不受控制地飘到了孩童手里去。
她接下那颗颤动的心脏来，那颗心脏便躺在她的手心之中，她只觉这颗心脏滚烫十分，她都险些受不住。
她连忙将这颗心脏收了起来，抬头却见孩童将那火向着天花板轻轻一掷，火光映照出那天花板上精妙绝伦的壁画来。
随着那火悠悠地落下又飘浮在了半空之中，孩童伸出手指来向那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指去，火顺着他指的方向飘去，依次点亮了那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灯盏，将这洞府一下子照了个透亮。
壁画上绘了不少神鬼之事，它们在灯光下不断变幻着，连聂朱都忍不住看痴了。
“不错。”
孩童背着手看着周围的变化，赞叹道。
聂朱回过神来，踌躇了一番后，又向孩童问道：“为何这心火会在你的手里呢？”
孩童转过身来，挠头道：“我下界时见此火离体不灭，觉得好玩，便收了来。把玩在手中时，更觉那火之精妙，非常人心火能比，可惜是在一个凡人身上，寿尽则火灭，再精妙也不能长久。”
聂朱皱了皱眉头，问道：“这火有什么精妙？”
那孩童却不耐烦地道：“都在你手里了，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还有，你已经在这里待得够久了！”
他抬起手来，往她面前一挥，她只见他的袖口中冒出熊熊火焰来，那火焰直直扑到了她的脸上，她还来不及躲，便被这燎原一般的火势推出了洞府。
大门渐渐合上了，她看着这门上的“去伪存真”四字皱了皱眉，将赵茗的心火从袖中掏了出来。
她紧紧地将心火捏在了手心之中，小心翼翼地走下了台阶。
火海之中为她自动让出一条道路来，她看着这条道愣了愣，回过头去望了望，那雕梁画栋的洞府已经不见了，所见之处只剩下了一片茫茫无边的火海。
即使开了一条路，旁边的火势依旧十分凶猛，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的路，余光瞥见这条小路的两边，这火海之下，白茫茫的一片，全是人的骸骨。
即使是已经葬身在了这片火海之中，它们仍在奋力地向上伸着手，企盼着有人将它们从火海底下拉出来。
耳边是火焰燃烧发出的“滋滋”声，隐隐有人的哭喊的声音，不过那些声音都被这片茫茫的火海所掩盖了，她看着不远处火海的边界，不禁舒了一口气来，正当她提脚准备踏过去时，脚下的这小小路突然消失了，两边的火海向中间合了起来，三人高的火朝着她压了过来，她朝着那堆满了白骨的火海底坠落而去。
她想要让自己飞起来，但感觉身上像是被绑上了一颗千斤重的石头，她朝着上面伸出了一只手来。
那是跟底下那群骸骨一模一样的姿势。
她吃力地保持着平衡，这火海之中她使不出半点法力。
正当她疑心是什么在这么重，拖着她往下坠落时，她向着怀里的那颗心脏看去。那颗心脏依旧在颤动着，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瑟瑟发抖地躲在她的臂弯里。
心脏上的火焰因她身处在火海之中所以看不明显，但它依旧是滚烫的，这让她稍稍放下了些心来。
她挣扎了一番之后，终于意识到了拖着她往下坠落的正是这一颗心脏，她不能将这心火扔在这里，权衡一番之后，她收回了向上伸出的手来，将这颗心脏紧紧地抱在了怀中，在这片炽热的火海之中，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火舌吞没了她的躯体，她蜷缩成了一团，任由自己与这颗心脏一同向下坠落而去。
当她再次醒过来时，周围因需要用来作法而抄写的经文已经被烧成了灰烬，她从蒲团上爬了起来，有什么东西从她的怀里滚落了出去。
她定睛一看，那正是她从孩童手中得到的，赵茗的心火。
她连忙伸出手去将那颗心脏抓了回来。
与印象中柔软的那团肉不同的是，这裹着火的不再是一颗肌肉与血管组成的心脏，它变成了一颗心脏形状的黑炭。
且这黑炭上的心火越来越微弱，看上去是快要熄灭了的样子。她连忙将这心火揣入了怀中，感受着这心火灼烧着她的身体。
她看了看周围，天空阴沉沉的，天边已经铺上了一圈黑云，像是裹着千军万马，缓缓地朝着这边的山头压来。
她连忙躲进了附近的庙宇内。她借了这庙宇后山现成的法场作了一回法，现在已经拿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也是时候向这法场的主人道一声谢了。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徒步向着不远处的大殿走去。
庙里的师父们正在念早课，也不是开放的时候，她只好捻了三炷香来拜了拜这丛林庙里供奉的三位祖师，感谢他们助她一臂之力，随即便匆匆忙忙地下了山。
现在已经不知道过去多少时间了，不知道她给赵茗施的法术失效了没有，她出门前是将门窗都关好了的，以免有人看到赵茗那副模样，又生出多少事来。她紧赶慢赶地往西云村的方向跑着。
这个时代与她记忆里的那个时代变化太多了，人比以前多了许多，到处都是铁壳子造的车，她也不好再用术法来赶路。
用一双脚走的速度就是比飞的速度要慢许多，她有些累了便歇下来喘了几口气，回头一望，她刚下来的那座山头已经开始下雨了，那黑云像是跟着她似的一路朝着她这边压来，她咬了咬牙，提起裙子又开始跑了起来。
她袖子里的那颗炭烫得惊人，但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只道是越接近赵茗的方位这心火才会越旺吧。
只是她现在尚且还是妖身，这心火没有回到主人身边而在她身上，而她本身就以火为主，火上加火，这力量她有些受不住。
她终究还是没跑过那片乌云，她不得已化出了一把油纸伞来撑着，看着路上因为忘了带伞而匆匆忙忙跑去附近避雨的路人，她想起了那个在医院里，赵茗站在雨中向她伸出手来的下午。
雨水啪嗒啪嗒地在油纸伞的伞面弹奏起来，一声一声地随着水洼里的涟漪慢慢将她的思绪推向远处。
有几个穿着斗篷的女孩子跑到了她面前来，她的思绪被她们溅起的水花拉了回来。
“小姐姐，打扰一下，我们想问问你，你的这把伞是在哪里买的啊？看起来好好用的样子！”
她闻言看向了这几个面容姣好的女孩子，她们的穿着与其他路人不同，她曾在时尚杂志上看过，这是现代的掀起的“汉服”风潮，她们的衣着比她记忆中那个时代女孩儿们的衣着要鲜亮许多，眼神中的光芒也是那个时代的女孩儿们所没有的。
那几个女孩儿以为她听不清，便又重复了几遍，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伞跟她们手中的伞，她们打的是现代折叠伞，这种伞以铁为骨，撑起来像是一朵可爱又漂亮的蘑菇。
她连忙应道：“这伞是我自己做的。”
那几个女孩儿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来，随即向她道：“这样啊，谢谢小姐姐！”
她们撑着她们的小伞相互簇拥着走开了。
她看着她们离去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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