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失心火观赵聂前尘(十三)
赵义默然,原本在一旁舂药的聂朱抬起了头来,往江大夫手中的药方看去。
看清了那药方上大概写的什么后她收回了目光来。
赵茗虽然看不懂那药方是什么意思,但单听这江大夫跟赵义的谈话也知道赵令的奶奶是凶多吉少了。
抓完药后,江大夫才得了空闲来检查聂朱白日里给这些病人观察的结果。
第二天,江大夫由于昨日赶了太久的路,腿脚已经不听使唤了,需要找个人来替他去赵家送药。
原本该让赵义将新抓的药送回老家去给奶奶煮了吃的,但医馆里的有些药已经被抓空了,赵义又跟那些药贩子比较熟,也好杀价钱,所以送药这事就落到了聂朱的头上。
赵义便给聂朱画了一张简单的地图来,告诉了她西云村所在的方向,以及村里的标志物又是什么,讲完了后才将药包交给了她。
聂朱也没有耽搁,提着药便走出了医馆。
赵令一听她要去西云村的赵家,立马想到自己终于能去看看几百年前的西云村是个什么样子了,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他跟在聂朱身边好奇地看着这沿途的风景。
不像现代修了公路,都是平坦的大道,这几百年前去西云村的路上都是土路。
土路上还有牛马的粪便,臭气熏天又坑坑洼洼的,也比现代的路要难走许多。
只能说几百年就已是沧海桑田,纵使是他之前已经在西云村待过不少日子,现在走在这条去西云村的路上,还是感到十分陌生。
那些他以为会有的标志性的大树,岔路口,断山横截面,全都没有。
直到他看见聂朱走到了一处土屋前,向正在插秧的人问了路后,才知道他们已经到了西云村了。
西云村?
赵茗站在田坎间放眼望去,除了这些田地的划分还能看得出几分熟悉的模样,村里的房子都稀稀落落的,有如棋盘上的落子般坐落在各处,放眼望去全是土屋,没有一家是瓦片房。
小路上杂草丛生,野花像是被太阳晒干了似的,蔫蔫的,一如村里的人十分瘦弱的样子。
这样看起来,赵令反而算是西云村里比较俊俏的人了。
在经过村里人的指路后,聂朱弯弯绕绕绕了好几圈,这才终于找到了赵家。
赵家的大门敞开着,从外面就能看到里面晒了一地的菜叶,聂朱径直走了进去,正见赵令坐在凳子上看书。
赵茗跟着聂朱一道走了进去,看着赵家此时还是座土屋,他忍不住唏嘘起来。
赵家的这个小院子由土篱笆围成,篱笆下还有一小块菜地。
这菜地里种的菜看起来比现代那些田地里种的菜小了许多,看上去也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只有抬头的这片湛蓝的的天空以及围着西云村的这片青山能够与他记忆之中的老家相对应起来。
惨白的日光将聂朱的影子投进了屋内的地上,赵令这才发现聂朱来了。
他慌忙地放下了手中的书来,紧张地看着聂朱道:“聂,聂朱姑娘。”
聂朱朝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将捆好的药包放在了他身边的桌子上,看着他道:
“先生腿脚不好再走不得远路了,你大哥去买草药去了,所以才叫我来送药。”
赵令看了看药包,向着她有些不自然地笑道:“多谢聂朱姑娘这么辛苦地跑一趟了!”
聂朱点了点头,看着他将药包上的草绳解开了来,将其中的一包药拿了出来连忙奔向了一旁的灶屋。
不一会儿灶屋便传来了打火的声音。
将柴禾添好后,他这才端着一碗清水走了出来,腼腆地看着聂朱道:
“聂朱姑娘,赶了这么远的路,你一定口渴了吧?”
聂朱接过了那碗水来,低头看着有了三个豁口的瓷碗之中,水面倒映出她精致的脸来。
她专注地看着水中自己的脸,开口问道:“你的奶奶怎么样了?”
赵令愣了愣,埋下了头来苦笑道:
“昨日江大夫来看了,施了针,奶奶才没有再吐血了,只是还是在咳嗽,入了夜就开始说胡话。”
聂朱嘬了一口凉水,往房间里望了望,问道:“你家里就你跟奶奶么?你的爹娘呢?”
赵令抬起头来道:“啊!我爹娘,我爹娘在八年前就死了。”
聂朱皱了皱眉头,看向了碗底的裂痕,默了一会儿后才道:“抱歉。”
赵令也低下了头来,道:“嗳!哪有什么可抱歉的?”
聂朱将水喝完后,将碗递给了他,对着他道:“带我去看看你奶奶怎么样了吧。”
赵令愣了愣,懵然地点了点头:“哦!好!”
他将瓷碗收好了后,便领着她去了奶奶休息的那间屋子。
赵令的奶奶躺在简陋的木床之上,花棉被压在她的身上,她的脸紫得发黑,是命尽的先兆。
聂朱走上前去看了看,先是唤了一声奶奶,老人没有反应,她又看向了赵令。
赵令连忙上前来,先是试着喊了几声,随即探了探鼻息。
奶奶还活着,身体也是温热的,只是怎么叫她她都没有反应。
赵令一下子慌了,奶奶一直都睡得很浅,就算睡得再深,也不能够这样喊都不答应。
聂朱小声道了句“冒犯了,奶奶”后将奶奶的手从棉被里拉了出来,开始把起脉来。
赵令是知道她一直在医馆学医的,只是不知道她学的深浅如何,现在看着她这副一脸严肃的样子,赵令顿时心凉了半截。
把过脉后,聂朱侧过脸来看向赵令道:“你出去一下,我给奶奶看看身子。把门窗都关好。”
赵令连忙照做了,将门窗关好了后便乖乖走了出去。
聂朱将奶奶的身子拉了起来靠在了墙上,自己则伸出一只手,将手心覆在了奶奶的额头上,又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了这只手的手背上。
随着她闭上了眼睛,整个屋子里生起了浓浓的白烟来。
赵茗知道,她这应该是要用法力来救赵令的奶奶了。
赵茗看着白烟很快就充斥了这个狭窄的房间,没多久,眼前的白烟被瞬间染成了血红的颜色。
朦朦胧胧之中,他隐隐约约看见原本坐在床上的老人瞪大了眼睛,她张着血盆大口低声嘶吼着,脸上却尽是痛苦的神色。
他听见聂朱站直了来,将指尖定在了老人的眉心,轻声念起咒语来。
源源不断的黑气从老人的七窍流出,看上去倒像是被这流水一般的黑气灌通了一般。
老人脸上逐渐露出恐惧的神色来。
她像是终于恢复了自己的意识,看着正在作法的聂朱口齿不清地喊道:
“你,你,你是谁,啊!”
这句话已经耗去了她的全部力气,说完之后她便合上了嘴来。
她的嘴角流出一股一股的乌黑的涎水,那些涎水滴落到了被子上,床铺上,顺着床边流下而滴到了地上。
聂朱念完咒语后睁开了双眼来,老人便一下合上了双眼,靠着土墙倒了下来。
聂朱连忙上前去将老人的身体摆正,赵茗却看见围绕着她们的这一圈血红的尘烟之中,渐渐冒出了几个如人头大小的凸起。
他眼睁睁看着那些凸起渐渐化出了人脸来,那些人脸无一例外地朝着聂朱呲牙咧嘴,像是随时准备扑上去将她撕成碎片。
他看那些脸十分眼熟,等他定睛一看,却猛地发现,那些脸跟床上的那个老人,也就是赵令的奶奶的脸,是一模一样的。
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聂朱将老人的身体固定好后,伸出两根手指来,她的指尖发出微弱的光来,她将手指指向了周围那些红烟之中冒出来的一颗又一颗的人头。
其中一颗人头像是意识到了她要做什么,竟开口说道:“没用的……没用的……她大限已至。要不了多久,鬼差就会来勾魂了……”
她闻言皱了皱眉头,低声道:“我不信会有我救不回来的人!”
那些人头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指尖,听了她的话后狰狞地笑道:
“你看上去并未修成仙身,就敢说这样的狂话!”
他又看了看聂朱,只见聂朱将两指定在了老人的眉间,勾唇一笑:“那就试试看!”
随着她指尖的光越来越刺眼,那些人头纷纷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惨叫声来。
“你!你强改凡人命数,是要遭天谴的!”
眼看着那刺眼的光将这血红的尘烟都照成了极淡的粉色,那震耳欲聋的惨叫声反而弱了下来。
等那光亮渐渐变弱了,那些人头却已经不见了。
他看见聂朱收回了手来,正当他松了一口气,以为聂朱这是干完活要收工了的时候,聂朱却皱起了眉头来,低声喃喃道:
“怎么回事呢……怎么还没醒过来……”
他闻言向老人看去,老人闭着眼,面色十分平静的样子,与之前那副狰狞的样子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反差。
她伸出手去摸了摸老人的额头,却猛地缩回了手来。
老人的身体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冷了下来,仅仅是这一刻,老人的身体已经冷若寒冰。
赵茗突然想到了屋外那片惨淡的日光。
他听见她低声说了句“不好!”之后,将老人的身体平放在了床铺之上,将老人的头略往床边倾斜了一些。
老人嘴因头部的后仰而微张,聂朱面对着老人的头的方向盘坐了下来。
屋子里的红烟越来越浓了,已经影响到了他的视线。
为了能看清她在做什么,他小心翼翼地向着聂朱的方向挪动着步子。
不一会儿,厚厚的烟里竟然冒出了醒目的烛光来。
待他朝着烛光的方向,拨开了那一层又一层的烟后,他看见的却是一根倾斜着身子的长明灯正向着老人微张的嘴里小心翼翼地倒着灯油。
他吓了一跳,聂朱的原身他不是没见过,但这么赤裸裸地亮出原身来他也是头一回见。
长明灯的灯盏里灯火如炬,却是这茫茫的黑暗之中唯一的光明之处。
一滴灯油在烈火的烧灼之下,向着老人微张的嘴里落去。
灯油落进了老人的嘴中之后,长明灯立马站直了来,朦朦胧胧的红烟之中,长明灯渐渐化出了人形来。
是聂朱的样子。
不过看她的样子十分虚脱,她一化出了人形便扶着床边坐了下来,缓了一会儿后,她将老人的身子摆正了来,将棉被盖到了老人的身体之上。
周围厚重的红色烟尘纷纷从空中落了下来,均匀地铺洒在了这个屋子里的每个角落。
他的视线瞬间清晰了起来,他连忙向聂朱的方向看去。
这屋子里凭空出现的血红色的粉末渐渐聚在了一起,像是树叶上的脉络,正齐齐地向着聂朱的脚下流去。
等最后一撮粉末从聂朱的脚底缩了回去,躺在床上的老人微弱地咳了两声后,竟慢慢地睁开了眼来。
聂朱站起了身,准备将屋子的窗户打开来通风。
不知何时,窗外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雨点像是密密麻麻的银针从天上坠下,像是要将这山河全都扎透。
天谴。
那颗“人头”说的“天谴”二字像是挥之不去的诅咒。
而这雨脚如麻的大雨像是在印证着它说的“天谴”二字的降临,正四处搜寻着她的藏身之处似的。
仿佛只要她一出现,便有万钧雷霆至天而下,将她苦修几百年的道行劈为灰烬。
她望着窗外的雨微微皱了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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