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招人怨

下午三点左右，工农路日化宿舍段。

安平带着行李跟着陈超到了这里，这里就是他们的工地。

安平就看见路边搭着个彩条布大棚，旁边紧挨着马路，有一个大坑正在开挖，坑边架着一架用小卷扬机和钢管组装的自制小吊车，由一名工人操控，小吊车的挂钩上挂着个装满土方的双轮沙灰车，被钢丝绳拉着慢慢从大坑里升上来，大坑边已经堆了很大一个土堆，有一名工人正预备在土堆上，等着接应被吊上来的沙灰车。

土堆上另一边，站着一个戴着红色安全帽的三十来岁的男人，正在神色专注的盯着大坑里。

比及安平走到近前，就看见坑底有五六个工人正在掘土。

这时，戴安全帽的男人指着坑里的一处，呵斥工人道：“把那边坑壁再切点，都特么快坡到坑中间了，我告诉你们，你们这会儿耍滑头，等到后面就知道偷懒的害处了。”

陈超指了指戴安全帽的男人，对安平说道：“那就是咱们头儿王平。”

安平就点着头，仔细打量了一下王平。

王平中等身材，浓眉大眼，留着小胡子，蓝条纹衬衫，黑裤子，衬衫衣襟塞在裤腰里，露出腰里的皮带上，挂着一个半截砖似的黑疙瘩，不知道是个啥玩意儿？

安平用下巴指了指，问陈超道：“那是啥？”

陈超顺着安平下巴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手提电话，诺基亚的，就和古惑仔里老大拿的大哥大差不多，不过比那个还先进。”

“手提电话，好东西，等赚到钱咱也买一个。”安平不由得有些眼馋，要是有了这东西，不论是和家里还是别人，联系起来就方便多了。

“你也想买？”陈超一惊一乍的道，“你知道那玩意儿多少钱？四五千块呢！”

“好家伙，这么贵！”安平也是被这价格吓了一跳。

其实这时候的手提电话已经比以前的大哥大便宜很多了，以前一部大哥大可是要上万的。

“那可不，用这玩意儿的都是挣大钱的人，比如咱们头儿，凭咱们打工挣那点儿钱就别想了，努努力能买个BB机就不错了，还得是买数字的，汉显的买不起。”

两人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王平已经注意到了他们，冲他们招了招手，转身往彩条布大棚走去。

两人也随后走了过去。

彩条布大棚里用床板搭了两排大通铺，中间是狭窄到仅能容一个人勉强通过的过道。

王平先进的里面，安平和陈超随后。

陈超和安平先把行李放在大通铺上，然后才一起看向王平。

王平一边等他们放好行李，一边打量着安平，问陈超：“这个就是你说的你们一个村的？”

陈超道：“是。”

王平就把安平又上下打量一番，然后说道：“小伙子挺精神，叫什么名？”

安平道：“安平。”

王平又问道：“姓什么？”

安平道：“姓安。”

“你也叫平？”

“对啊，我姓安名平。”

“我靠，没想到今天还遇到个对脸子，你姓安名平，我姓王名平，咱俩一个名。”

王平说着就笑起来，伸手拍了拍安平的肩头说道：“小伙子不错，我喜欢，机灵点，好好干，只要干得好，我不亏待你。”

王平说话和动作都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于是安平也轻松起来，欣然应诺道：“好。”

和安平说完话，王平再次看向陈超，说道：“怎么样小陈，既然来了现在就上班吧，出门为得就是赚钱，你俩我今天每人给记半个工。”

陈超的脸色微不可见的苦了一下，马上又换上一副嬉皮笑脸道：“我这发小是头一次来大城市，我想带他先逛逛，明天再上班行吗？”

王平也没勉强，说道：“行，先开开眼也好。”

这个下午，安平就跟着陈超在省城的一隅走大街串小巷，四处游荡。

一下午下来，安平基本上摸清了附近的地标，附近有卷烟厂、塑料厂、鼓风机厂、日用化工厂以及电影院和公园等。

闲逛的途中，安平跟随陈超去了台球厅、电子游艺厅、电影院以及录像厅，花了陈超不少钱。实事求是的说，陈超这个发小是真不错，真诚、大方。

从录像厅出来，安平面红耳赤，终于知道在车站，那个录像厅招揽客人时说的所谓“好片”是什么了。

来到都市的第二天早上，安平没有认床症，照常是五点醒来，准备去练功。

安平起床时，除了做饭的老姚师傅已经起来外，其他工友都还在熟睡。

安平没有打扰别人，在彩条布大棚的前面做了个拉伸动作，然后沿着工农路向西慢跑起来，跑了一段路后，感觉身体活络了，就开始逐渐加速，越跑越快。

他记得昨天下午见到的那个公园就在那个方向，一路过去就能看到。

安平的目标是石清公园，公园不大，没有假山和人工湖，也没有怪石和名花名草，所有布景都是些普通的花草树木，只是在其间修建些蜿蜒曲折的小石径以及亭子和回廊，景色清秀间透着玲珑小巧的雅致。

而在石清公园的中心处，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是附近市民晨练的好去处，安平的目的地也正是这里。

安平赶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有些人在场地中晨练了，大爷大妈居多，也有两三个年轻人间杂其中，大多数练的是太极拳或太极剑，也有个别练枪或耍关公刀的，而在场地一个边角处，一位穿运动服的中年男人，正在教授几个年纪不尽相同的小孩练刀。

安平打眼一扫，寻了处稍显宽松的地方，跑过去站定，先平了下气息后，便练起孙家拳，一番龙腾虎跃，拳出似疾风骤雨，腿起如出海蛟龙，很快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

一套孙家拳打完，安平收势平息，也不管别人好奇的目光，和低声的评论，自顾在公园又转了转，等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便回工地吃饭。

吃了早饭，安平从书包里找出一身旧衣服把身上穿的换下来，准备随大家去干活。

陈超是个贪图享受的家伙，去工地还带着随身听，只不过是拔了耳机，改用随身听自带的喇叭播放。包工头儿王平看到也没说什么，默许了。

今天的作业还是掘土挖坑，昨天工人是七个，今天加上安平和陈超是九个，一个人操控小吊车，一个人留在土堆上等着倒土，剩下的七个全部下大坑里，按照要求工人应该戴安全帽，但没人戴，嫌戴着不舒服，还遮挡视野。

安平要跟着大家一起下大坑时，被王平给拦住说道：“你别下去，第一天上班，在上面倒土吧。”然后对另一个看上去有四十来岁的工人说道，“你下去。”

经过昨晚大家一起打屁侃大山，安平和昨天那七个工人也都认识了，抬眼望去，见被王平叫住的那名工人是王二秋。

王二秋昨天就在上面倒土，今天仍然是一上班就奔着土堆而去，才爬到半坡就被头儿叫住了，听到是让下坑去挖土，面皮立时耷拉下来，显然是不情愿。

安平有的是力气，倒是无所谓，就和王平说道：“还是我下去，让老王在上面倒土吧。”

王二秋听到安平的话，站在原地没动，眼神期待的望着王平。

王平就连讥带讽的对王二秋说道：“你看看人家小安，才多大就这么懂事，你也四十多岁的人了，觉悟还不如个孩子，算了，不愿意下去，你就在上面吧。”

王二秋的脸上可就托架不住了，急忙一边快步往下走，一边连声说道：“行行行，我下去，我下去，让小安在上面吧。”

陈超也跟着别人往下走，眼神撇了一下小吊车的方向，在经过安平的身边时，小声提醒道：“你注意点儿，那个开吊车的王志毅是老王家侄子，咱们这几人里还有三个和他们是一个村的，另外，咱们头儿也是他们村的，他们算是头儿的嫡系，不好惹。”

果然，等开始干活后，小吊车吊臂每次甩过来的速度都很快，力道很大。

不过，这点小把戏安平并不怕，他有的是力气。王志毅想要用这种消耗他体力的方法欺负他，怕是打错了主意。

王平也看出了不对劲，吼王志毅道：“你特么慢点，哪有你这么干活的。”

王志毅辩解道：“我想干快点难道还错了？”

王平呵斥道：“想干快也得注意安全呀，你这么搞，要是把吊车给我开翻了，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王志毅不敢再和头儿顶牛，沉默着干活，倒是没再故意大力甩吊臂，只不过在王平不再注意这边后，眼神不善的瞪向了安平。

安平表示很无辜，自始始终他啥也没说啥也没做，咋就惹人怨恨了

这正是：

姣姣白昙出深山，孤芳自赏在崖涧。

此身无意惹风流，超凡出尘招人怨。

——《招人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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