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密信

深夜，昏暗浓重，又好似雾霾迷蒙，令人捉摸不透。寒鸦孤唳，更增添了几分凄凉。

        打过了三更，已是子时了，女帝却仍然坐在含元殿的御案前，她原本以为拐子一案涉及世家大族已是极限，可她没想到，吴王竟也牵扯其中。

        好一个世族！好一个吴王！女帝怒极反笑。

        然而过后，女帝又头疼起了此案该如何处置。李琛得到吴王牵扯其中的消息后，就立即启程搜集吴王的证据，凭借女帝对李琛的了解，此案涉及他的爱孙，又关系到他们寒门士子的前程，李琛调查此案必定竭尽全力，誓要讨个公道。如此，证据不出三日，一定会通过密折，置于御案之上。到时候寒门、世族、宗室三方牵扯，又是一场朝堂混战，女帝头疼地想。只是如何处置是一个问题，轻不得重不得，不然，必将引起朝堂动荡。

        第二天，谢宜依旧踏着黑色皂靴，定时出现在含元殿。遇到朝中一些官僚，不免客套一二，朝臣大都年长于她，能出现在含元殿的朝臣身份必然不简单，尤其这是整个朝堂正面临一场大风暴的情况之下。谢宜几乎是所有人最关注的对象，毕竟谁都知道，谢宜是天子近臣，最近又三番五次出现在刑部尚书李琛大人府中，那么此案，谢宜要是非得推说自己并不知晓细节，她自己也是不信的。

        面对朝臣的打招呼，谢宜笑着一一回应。这一个个都是老狐狸，得罪不得，不然指不定哪天给她穿小鞋，躲得远远的方是良策。

        早朝结束，按照惯例，谢宜留侍在侧。

        女帝时不时往谢宜那边投去几缕目光，淡淡地，翻出一本奏折递于她，语气平静地问她，“自己瞧瞧，你怎么想？”

        从宽袖中伸手接过奏折，翻看奏折上的内容，谢宜淹了几次口水，手指摩挲着奏折的边缘，大着胆子道，“陛下，臣不过偶然遇到而已，稚子无辜，总不能不管。臣可没那么大本事。”

        近日凭借拐子一案，谢宜在长安城大出风头。如今茶楼里说书先生最爱讲的故事已经变成御前女官如何英明睿智，一眼识破拐子诡计。和顾燮明衡一道出去玩的时候，谢宜也听了几句，当真是把她吹得神乎其神。

        哪能想到，自己就这么被御史参了，奏折上话里话外都是指责她在外仗着是天子近臣，揽权谋私。谢宜眯了眯眼，也不知道这个御史背后是哪位大人，这个当头也敢上奏此事，没看到其他大人都避之不及吗。

        不过女帝既然把弹劾折子给她看，想来对她近来的表现是满意的。谢宜苦笑，陛下对世族的这招分而化之效果可真好，偏偏他们这些人就算知道陛下目的所在，为了自己的家族，不得不顺着陛下的意思这么做。

        不过十日，朝堂上弹劾工部侍郎林延的奏折就如雪花般堆满了女帝的御案。奏折中除了拐子一事，还有其他几件，桩桩触目惊心。

        更牵连到了其他几位身居高位的朝臣。对此，女帝留中不发。再过几日，大朝会上刑部尚书李琛亲自上奏，呈上证据。证据确凿，女帝大怒，当堂就将林延压入刑部大牢，涉案的朝臣全部革职，由刑部统一着人看管。一时间，朝中人人自危。

        长安城西城区，明衡穿过长长的幽深胡同，方看到一扇布满漆锈的红色小门，门上缠满了藤蔓，要不是这座宅子的主人提前告诉她此处有偏门，明衡哪里能想到谢府竟然还可以从如此狭窄的偏僻胡同进去。

        明衡敲开了门，立时一个衣着毫不起眼的下人打开了门将明衡迎入府中。明衡跨入高高的台阶，入目满是名贵的花草，清馨怡人。明衡深吸一口空气，整日的疲倦一扫而空。层层白云之下，幽幽草木之中，云烟邈邈，淡淡晕眩，竟让人有坠入仙境之感。

        明衡跟随下人走向庭院之中，只见谢宜身着一身白衣，墨发如泉披散在白衣之上，眉目间似有清冷落寞之色，淡然独立，如果忽略此时谢宜手中修剪花枝的剪子，倒颇有羽化而登仙之感。

        明衡噗嗤一笑，“外面都快乱套了，你躲在这里倒是清闲。”

        “这我可不管，我可是向陛下告假了三日的。”谢宜一脸无辜。

        “可真有你的。现在那群老大臣们，恐怕都怨上你了。”明衡戳了戳谢宜的脑门。

        “这可不赖我，要想人莫知除非己莫为。他们既然做出了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就该想到总有被揭穿的一天。”谢宜顿时冷了脸色。

        “不过听说禁军中有好多世家子被革了职，想来阿衡你的前程很快就要定下了，忘了恭喜小明大人了。”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儿，谢宜冲明衡眨眨眼，凑到明衡耳边悄悄透露道。

        有人革职就要有人补上，禁军掌管长安城宫的一切安全事项，即使是朝中重臣也鲜少敢和禁军直面碰撞，向来被权贵视为镀金之处，偏偏此处又极为重要，女帝早就想整顿禁军了，这次女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撸了一群平时不干正事的权贵的官职，重新选人补上。定远侯与女帝关系非同一般，明衡又素有战功，想来明衡必然能在禁军中谋得一官半职。

        明衡走后，管家悄然来到了谢宜身边递上一封密信。谢宜接过密信，随手拆开，抖开了密信。

        “林延的密信？他本事倒是不小，自己进了刑部大牢不说，府邸也被禁军围了，竟还能派人递出信来。”谢宜讽刺道。

        谢宜一目十行浏览完林延送来的密信，总算知道了为什么能在陛下对眼皮子底下送来谢家，林延在信中竟然要求谢宜来刑部大牢和他见一面。想必是有什么消息想通过谢宜透露给其他世家。这又是女帝对谢家态度的一重考验。

        这等无理的要求，谢宜自然不想理会，可转念想到女帝既然允许林延递出这封密信，说不准有什么深意，刚巧谢宜明日就休满三天假期，谢宜决定带着这封密信面见陛下。

        含元殿外，长长的白玉阶光洁无瑕，秋日的萧瑟好像永远不属于这里，就好像朝堂的风波永远波及不了掀起风波之人。长阶下立着的一颗万年松，青色不改，枝叶繁茂。

        含元殿门一开一合，恍惚间谢宜已经来到了御案前。看着女帝含着笑意的眼睛，谢宜便知，女帝果然是希望她去见一面林延的。或许林延手中还握有什么秘密吧，谢宜猜想。

        谢宜肃然走到女帝身侧，递上林延送来的密信，“陛下，罪人林延特送来此信，想见臣一面。不过臣觉着，林延此人犯案证据确凿，见与不见倒没什么区别。”

        女帝接过谢宜递来的密信，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又随手撕碎，“哦？可是朕觉得，你应该去见见他。”

        突然，女帝猛地将谢宜一拉，谢宜向前跪坐在地上，女帝向谢宜耳语道，“而且朕要你不能惊动任何人！包括李琛。”

        “如何能不惊动任何人。”谢宜苦恼。此案发展到如此地步，光由李琛审理已经不能满足女帝的要求。因此女帝在早朝时指了秦安主审。秦安素有酷吏的名声，极善刑狱酷刑，此人一查案就干脆常驻暗室，不查而审，直至犯人不耐刑罚，吐出他想知道的东西。秦安手下冤魂无数，由此人审理此案，可见女帝的决心。只是要避开秦安见林延一面，实在是一件难事。

        女帝复又提起了朱砂笔，不带任何感情声调，“那就是你该考虑的事了，与朕无关。”

        含元殿内气氛骤然冷凝。谢宜苦恼地立在一旁，嘴角抽搐，伴君如伴虎，她总算理解这句话了。改天她真应该去找李琛大人好好请教一下，他这等通天本领是怎样练成的。

        出了含元殿，谢宜正巧遇上一个小宫女。小宫女也不怕谢宜，请安后笑嘻嘻问道，“陛下可是又有要事交给小谢大人了？”

        谢宜也不回答，反问道，“你可知道云梦姑姑了在哪儿吗？”

        小宫女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云梦姑姑在何处。

        谢宜也不在意，吩咐小宫女，“我现在要出宫去，你帮我传个消息”。言罢，谢宜在小宫女耳边低语，收敛了眼中的笑意。

        如此，谢宜方取过出宫的令牌，向宫门走去。

        回到府中，难得悠闲，看着屋檐下磕着瓜子的小八哥，谢宜想到了顾燮，顿时生起了逗弄的性质。

        谢宜促狭地将手指伸进鸟笼，移走了小八哥的瓜子，戳了戳八哥毛绒绒的小脑袋，“小黑，你说顾燮是个小混蛋，你说了我就把瓜子还给你！”

        小八哥歪了歪头，还是屈服于瓜子的诱惑，张嘴说到，“顾燮是个小混蛋！顾燮是个小混蛋！”

        谢宜乐不可支，吩咐侍女道，“下次顾公子再来府上，你们记得带他来见我之前，先来看小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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