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不足挂齿

“在我最为艰难之时，是老爷出手相救。起初，他只是出于对我父亲旧情的照顾，而我，却对老爷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愫，更是不顾一切想要与老爷长相厮守。我明白，此举对您不公平。但夫人，心中真正仰慕一个人，难道也是一种罪过吗？我曾想过在外默默守候，只要老爷偶尔的关怀，便足以慰藉。未曾想，命运却将我猛然推向了您的面前。”


叶青栀深深一拜，额头触碰着冰凉的地面，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夫人，您若要责罚，青栀甘愿承受。只恳求您念在青栀孤苦无依，准许我入府侍奉，以报答老爷的救命之恩。”


“你……”


二夫人指着他，气得全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


而此时，夜幕悄然降临，月光下，沐念云与沐舒窈利用昏暗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松涛阁外的游廊下，彼此交换着眼神，心照不宣。


沐念云站在门外，凝神倾听，那从紧闭的门户间隐隐透出的叶青栀悲痛欲绝的哭泣声，令人心生恻隐。


她略作迟疑，声音细如蚊蚋，向身旁的兄长沐舒窈询问：“她……她该不会是父亲在外头悄悄养着的人吧？”


虽然出身名门，身为侯府的千金，可毕竟在深宅大院中，那些权贵男子在外另寻温柔乡的事迹，即便是不太受宠的她也略有耳闻。


沐念云纤细的手指不安地相互摩挲，眼中闪过一丝急切与担忧。


毕竟，她所知的外室，其地位之卑微，甚至不及府中一个得宠的通房丫头，一旦正室发难，这些女子的命运便如同浮萍般，随时可能被卖去远方，无依无靠。


“那女子看起来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沐念云低声自语，用指尖轻戳着手掌。


“母亲大人，定是不会容许她踏入家门半步的，对吗？”


她的眼中闪烁着一丝期待，毕竟，外室的存在，在这个讲究礼法的家庭中，几乎是难以接受的污点。


沐舒窈轻轻覆盖在她的小手上，以温暖而坚定的力道给予她安慰，低声道：“你看二叔那副神情，像是会将人拒之门外的样子吗？”


昔日骄傲如斯的叶青栀，如今却为了生存，甘愿委身为外室，其中的心酸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别为张小娘太过担忧。”


沐舒窈似乎洞察了妹妹的忧虑，温声宽慰，“即便没有叶青栀，张小娘的日子，不也一直冷冷清清，独自抚养你和二哥长大吗？”


他的话语瞬间让沐念云心中的阴霾散去了不少。


“嗯，也是。”


沐念云容易感到满足，心思单纯。


确实，父亲鲜少关注姨娘们的起居，一年四季，几乎不曾踏足姨娘们的住处。


若是有新人进门，真正需要紧张的，应该是地位更为微妙的刘小娘才对。


想到这里，她更加用力地将耳朵贴近门缝，试图捕捉屋内的只言片语。


而室内，正上演着一场激烈的争吵，沐二老爷与二夫人针锋相对，互不退让。


二老爷坚持要接纳叶青栀，二夫人则是一边流泪，一边痛斥叶青栀是勾引人的狐狸精，同时对丈夫的薄情表示深深的失望与愤怒。


终于，一切的争执在一件瓷器碎裂的清脆声中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陈老太太怒不可遏的训斥声穿透门扉，响彻走廊：“你们当我不存在吗？！”


“走吧。”


沐舒窈轻轻拉动沐念云，示意离开。


“不继续听了？”


沐念云心中仍旧存有一丝好奇，那个外室女孩，究竟是否会成为府中的一员？


“听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沐舒窈整理了下被冷风吹得紧贴衣衫的披风，冬日的寒冷仿佛能穿透骨髓。


待回到枕霞阁，沐舒窈这才向依然有些懵懂的沐念云解析起府中的微妙关系：“别看二婶表面上那么强硬，最后做决定的，还不是二叔。那女子，定是会进府的。”


沐念云神色黯然，不解地问：“二姐，为什么男人都要三妻四妾呢？两个人相爱相守，不好吗？”


“这世间，男子大多薄情，却自诩深情。”


沐舒窈接过侍女冬青递来的热牛奶，浅尝一口，淡淡地道，“喜新厌旧似乎是他们的本能。不过，也并非所有人如此，仍有矢志不渝之人存在。”


正如她的父亲，位高权重，却始终忠诚于母亲一人。


嬷嬷曾提起，当年陈老太太多次想要给母亲添堵，送美人入父亲房中，父亲却从未动摇，无论那些女子如何美貌，他皆以银钱打发，而对于那些死缠烂打、妄图成为父亲妾室的女子，则毫不留情地卖了出去。


“将来，如果我也能遇到一个专心致志的人就好了。”


沐念云紧握着手中的茶杯，自言自语。


忽而又转向沐舒窈，笑眼弯弯：“不过，俊王爷对姐姐一定会一心一意的。他每次看着姐姐，眼睛都亮晶晶的！”


说着，她站起身，踱至屋中央，双手叉腰，努力模仿着萧宴的冷漠与坚决：“保护你，完全没问题！”


那稚嫩的脸上带着一股认真，让人心生笑意。


不料，沐舒窈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口中热牛奶尽数喷溅到一旁冬青的新裙子上。


冬青惊呼连连，眼眶泛红，心疼地看着自己精心挑选的新裙，跺脚娇嗔：“小姐啊！”


“真是太抱歉了，真的非常对不起！”


沐念云满脸歉疚，忙不迭上前，“冬青姐姐，让我帮你擦拭干净吧！”


“不碍事不碍事，四小姐请坐着就好！”


冬青见沐念云羞红了脸，连忙拉她坐在沐舒窈身旁，“回去洗洗就行了！”


沐念云内心满是过意不去，“冬青姐姐，你快去换下来，我带回家帮你清洗吧！”


“你还要自己洗衣服？”


沐舒窈闻言皱眉，心中不由生疑。


就算沐念云在家中不甚得宠，但作为张小娘的女儿，总该有仆役丫鬟侍候左右，何至于连洗衣这样的粗活也要亲自动手？


沐念云脸色微红，叹了口气，道出了实情：“我们院子本来人手就不多，而且都是夫人安排来的，一个个端着架子，比我和姨娘还厉害。我记得小时候，姨娘想找她们帮忙，她们都不乐意搭理。直到哥哥高中举人，情况才稍有好转，但也仅此而已。很多时候，能自己动手的，我就尽量自己来。”


沐舒窈无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心中五味杂陈。


在这般复杂微妙的家庭环境中，能保有这样纯真善良的性情，张小娘显然起到了关键作用。


“让你受苦了。”


沐舒窈轻声说道，心中满是对妹妹的疼惜。


沐念云轻轻摇头，细腻的黑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其实，我倒没觉得我的日子有多苦涩。二姐姐，或许你不曾知晓，我那未曾谋面的姨娘，是因一场天灾人祸，被外祖父忍痛变卖。那年灾荒肆虐，家中粮食紧缺，衣物单薄，若非如此决绝，只怕全家人皆难逃饥寒交迫之苦。而我，虽然出生于这繁华侯门，虽不及大姐姐那般锦衣玉食，珠环翠绕，却也从未经历过腹内空空、寒风侵骨之苦。衣食无忧，每日亲手洗涤几件衣物，相比那些同样被命运玩弄，流离失所的女孩们，这点艰辛，又何足挂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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