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章
听到这一声修明才恍惚回过神来，他微微低头看向眼前的少年。
清瘦，苍白。
却穿着一身沉郁的黑色，给人一种少年老成的印象。
他看不见他的眼睛，却能清晰感知他的不悦。
海棠提着剑，放平面对修明时凌厉的语气，缓缓解释道：“阿树，这人是我要带进来的。”
被唤作阿树的少年好似听见了又好似没听见，挡在修明身前，“看”着他，“你是谁？”
“堕仙，修明。”坦坦荡荡。
海棠侧目，她以为他不会主动提及。
要知道，四界之中最令人瞧不起的就是叛道之人。
灵魔族中有不少散修就是在追求仙道时一念入魔，他们在魔界都受尽白眼。
虽然天地初开并未给四界划分等级，但莫名众生都对仙道趋之若鹜，对魔道弃如敝履。
其中，修成仙道者一旦堕落，便被视为最最下等，人人皆唾。
阿树听到他堕仙的身份没什么特别反应，但还是执拗挡在修明身前，不许修明入侵他的领地。扭头“看”向海棠，仍是面无表情，可偏叫人能读出丝丝委屈。
“听话。”
阿树听出海棠语气重了些，将横拦的竹杖杵在地上，发出“咚”地闷响。
坚持拗了一个呼吸，终是让开。
“乖。”海棠安抚夸奖，抬步率先入殿。
阿树像只被顺了毛的小狗，沉默地紧跟在海棠身后。
修明将阿树的反应尽数纳入眼底，暗自揣摩，也随着海棠入内。
大殿内灯火昏黄，一阵阴风刮过，吊顶上影绰摇摆。
修明走近一看，头顶垂落的全是尸体的骨骼，有的是人骨，大多是有翼的兽骨，看着有些年头了，骨缝发黑，腐朽。
海棠嗅着殿内的血腥味询问阿树：“又捉到一批？”
阿树戒备地看着一旁的修明，紧闭双唇。
海棠横扫了眼修明，直言：“无需顾忌他。”
阿树抿了抿唇，这才轻声道：“全都审过了，没有有用的。”
“已经处理了？”
“还没。”
海棠瞥了眼负手而立的修明，心念一动，吩咐阿树：“小七给我递信说事有眉目今日回城，你去接应一下，这些人我亲自处理。”
“是，城主。”阿树得令，恭敬离去。
仔细观察，才能看到他流露出一丝欢欣，是与老成面容不相符的少年稚气。
海棠收起魔剑，挑眉示意修明跟她上楼，“走吧，带你参观一下。”语调说不出的戏谑。
通往二楼宽阔阶梯的两侧，全是跪着的石像，有些石像的颜色尚浅看着还是簇新的，有些已被岁月蚀的只剩半身。
海棠目不斜视地走上台阶，修明心中惴惴，难以忽略这些石像痛苦到逼真的面孔和身上被鞭笞的浅坑。
越往上走血腥味越重，到达二层，海棠解开封锁禁制。二层无人，摆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物什，显得比一层大殿逼仄许多。
海棠自然行至中心高位，慵懒就坐，放松至极。
可修明放松不下，他站在门口挪不动脚。
一排最新铸成的石像就摆在他的面前，正面面对着他，他们同阶梯上的那些石像一样，伏身跪着，面孔惊惧，神态雕刻的栩栩如生，石面上浸染着大块大块的暗色血斑，脚边还有新鲜流淌的血。
他尽量克制，还是忍不住掐了掐眉头，在眉心留下一个小小的竖纹。
海棠撑着腮，悠然欣赏着他的表情，慢声道：“怎么还不过来？”
修明尽力收敛神色，走到海棠身边。
海棠的位置只能看到石像们的背影，这才略微减轻了他心底的不适。
这时海棠主动道：“鲜于修明，你想看大变活人吗？”
修明直觉不好，摇头婉拒。
“可是本尊想看欸。”海棠看着他，笑得恣意惑人，“我变给你看吧。”
不等修明答复，她立刻祭出赤练鞭，手腕一转，横扫过去，连打在一排石像脊背的身柱穴上。
石像下半身仍禁锢着，上半身应声破碎剥落，显露其中真容。
那里面竟是活生生的人！
不过他们已然面目全非，有翼的全都被人连根拔断，无翼的削骨剖腹，血腥残暴至极。
上半身石像甫一破碎，所有人仍保持着被封闭的僵硬状态。
不知是谁最先恢复感官，开始凄厉惨叫，其他人听到哀嚎也此起彼伏叫了出来，新鲜的血水与泪水混杂又淌了一地。
海棠随手丢了个隔音结界罩住二层，把自己和修明也罩在里面，支着下巴懒声道：“听听，多好听的声音。”
话音刚落，石像中的人像是刚从酷吏刑讯的梦境中被唤醒，听见海棠的声音，所有人被死神扼住咽喉般不发一声。
海棠古怪一笑：“怎么都不叫了，刚才不是叫的很好听么？”
修明终是看不下去了，出声问道：“他们究竟犯了什么罪？”
终于等到了，海棠愉悦地笑出了声，把玩着猩红的指甲，“他们什么也没做错，有罪的是他们的主子，实在要论的话他们就是跟错了人。”
修明初入魔界，不知其中盘根错节，不好干涉。可他前半生所修，信奉的是善恶有报，即使现今修魔道心法也未曾转移。
叫他看着这些恶业在他面前发生却无动于衷，他做不到。
海棠再度扬起赤练鞭时，修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很温暖，被她冷白的皮肤刺的发寒。
海棠这才扭头正视修明，看他一脸慈悲为怀的倒霉模样，心中了然，还是问道：“你想救他们？”
修明温声劝慰：“当止即止吧。”
“要止可以啊，拿你的命来换，本尊大发慈悲，你一个能换他们一群。”海棠笑得轻慢，人命在她眼中比草芥贱。
“好。”修明应得干脆。
海棠又笑了，就知道他不会犹豫，他可是济度众生的在世活佛修明神君呐，助人是他一生的修行。
要她帮助他舍己为人，呵……
海棠站起身，收回被他握住的手腕，握住赤练鞭的两端欺身贴近，将他步步逼退，一点一点折下他的腰，使他半身仰躺在她的尊座上。
她将赤练一圈一圈缠绕在修明的脖颈之上，粗粝的鞭皮重重地擦在他脆弱的颈项，磨出火辣辣的红痕。
一面慢慢收紧，一面俯身向下，与他鼻尖对着鼻尖，纤长的羽睫扑朔出潮湿的风，颤的人心尖发痒。
他与赤练之间的空隙已经几近于无，怕伤到她，修明竭力控制着自己挣扎求生的本能。
窒密感渐渐顶上他的头颅，半步幻梦间，她的呼吸全部吐纳在他的脸上，他依稀听到她近乎温柔的声音：“你愿意，可我舍不得呢，我还没有好好——”
“享用你。”
破碎梦幻里，海棠倏地一把抽出痴缠的赤练，随手一挥——
啪啪啪，所有石像应声俱碎。
……
窒灭的最后一秒，新鲜的空气向修明疯狂涌来，他脱力地倒在海棠的座椅上。鼻翼翕动间厚重的血腥味间或而来，修明翻身反呕，抬眼是一地碎石和碎肉。
似有一声叹息，修明无力地闭上双眼。
此时，鞭尾轻拍他的面颊，并无凉意，因为上面还有温热的血。
他听见同样一个女声响起，只是这次不再温柔，里外透着凉薄：“给本尊收起你的慈悲，这里是炼狱城，不是人间，更不是九重天。”
修明颓然倒在地上，闻言强忍住作呕，深吸口气，缓缓睁开双眼迫使自己看这满室横飞的残景。
每个世界有每个世界的法则，他应当明白。
在这诡异静默的氛围中，突然有两人出现将其打破。
阿树领着一个带着红色獠牙面具的人叩响二层大门。
“进。”海棠挥手，大门应声而开。
阿树淡定入内，对室内的死血残肢好像一无所觉。红面人亦是如此，不过她在见到修明时脚步一顿。
二人恭敬向海棠行礼。
见到红面人，海棠脸上的笑意这才真切几分：“小七。”
红面人好像有点激动，想要脱口而出，瞄了眼在场的修明，又按捺下来。
海棠瞥了眼修明，修明会意，走到一旁给自己罩了个隔音结界。
结界刚落下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声：“城主，我找到了！就在北海！”
阿树闻言唇角轻扬，忙不迭道：“城主，我这就带人过去。”
“北海……”然而海棠并未感染他们的兴奋，她沉吟片刻，“先不急，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阿树和红面人显得更加急切，眼中满是担忧，还想提议，看海棠一副主意已定，对望一眼，还是听话遵从。
红面人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多看了眼安静背对他们站着的修明，拱手上禀：“城主，还有一事。”
“哦？什么？”
“属下回城路上遇见一个天族人，他一路追问我魔界在哪儿，我当时急着回来不欲与他纠缠，他偏追着我不放，声称要来城中救他师长，跟了我一路现下应该快到城门口了。”
红面人小心翼翼又看了眼修明，接着道：“他号称灵阳子，还说要与您约战救他被胁迫入魔的业师修明神君。”
“与我、约战？”海棠听闻嗤笑一声，声音中都浸满笑意。
居然有人要挑战自己，作为魔界第一战力，自继任魔尊后海棠许久没听到这么新鲜的话了。
阿树神情冷肃，杀意弥漫：“城主，我去处理此人。”
海棠压压手，挑眉道：“不必，本尊要亲自会会他。”
同时眯眸细细打量角落里黯然独立的修明，左眼的海棠花黥纹开得很艳，像一把贪婪渴血的刀。
https://www.lingdianksw8.cc/98679/98679055/64676966.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lingdianksw8.cc。零点看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ingdianksw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