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惩戒
月色铺满了山岗。
天域州的车队一行,已经是走出了山中山,到了官道上。
夜间暂且落脚。
沈宴卿坐在车轿上,微微拧眉。
从山中山离开以后,他便一直是心神不宁。
到底,却也是得接受了自己诚然是十分软弱的心。
原来,他心底所求的,似乎当真是安逸到底。
可是,对沈清和的歉意,对清原山的歉意,对沈落和他的同门的,是那样的萦绕在沈宴卿的心头。
他是那样的希望着自己能够从痛苦的深渊里全身而退。
他也希望着能够和自己所珍视的人一起走下去。这种矛盾的心情困着沈宴卿。
终究,他还是没办法出走囹圄。
想了想一旦自己留在清原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沈宴卿的心里便颇有些起伏。
沈宴卿不得不接受了自己的软弱。
分明自己已经是从天地劫里走出来的人,却还是难以能够成为那真正的勇敢的人。
沈宴卿不由得想到了沈落。
和沈落比起来,他当真是懦弱。
即便他是天域州战王爷的嫡子又如何,即便他是从那天地劫里走出来的拥有深深真气的人又如何。
到底,他不过是这乱世之间的一粒,在尘埃起伏的世道上,竟然是连落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沈宴卿咬了咬唇。
沈落将掌门印交到了他的手里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沈落戳破了他的心思的场面也历历在目。
他成了那个让沈落失望的人。
他不能够原谅自己。
是不能够原谅,也是不敢再回头。
沈宴卿靠在了车板上,心伤不已。
若是有一日他能够做了真气浩荡,护住清原的那个人,他便是什么也不怕了。
想到了这里,沈宴卿的手摸在了那把大刀上。
从执刀门刑刻雲的手上得来的大刀。
似乎与他是那样的投缘。
在海潮之上的时候,这把刀诚然是帮了他一回。
沈宴卿的手抚过了刀锋。
他轻轻的调出了一点真气,那刀锋便随着他的真气而露出一抹寒光。
沈宴卿轻轻蹙眉。
若是他能够练成刀法,想必定然会提升不少。
也不知道,清原山,还能不能够等着他了。
沈宴卿的手指刮过了刀锋,流出了鲜血。
浑身上下那种的无力的感觉再一次倒腾了起来。
沈宴卿不禁觉着自己是那样的脆弱不堪。
他用不上什么力气,只想如此随着夜色沉沦下去。
这世间不会再有什么能够轻易触动了他的心。
回到了天域州王府,他仍然是那个和年幼时候一样的小王爷。
在清原山上的这二十年的光阴,可以像一场梦一样,散在了他的生命里。
就像楚阁道士和他说起来的那样。
这样……
难道不是正能够应了他的心意么?
沈宴卿闭了闭眼睛,感觉到自己的神识之间的什么正在迅速的消磨,他想要抓紧那一点光阴里的留存,过往却又是那样的飘渺,让人无法能够抓得住。
沈宴卿立刻是皱紧了眉头。
他不由得惊慌了起来。
“唔……”
沈宴卿想起身,他想阻拦着什么的流逝。
而就在这个时候,车轿之外,有人轻轻敲了敲。
“小王爷。”
是楚阁道士的声音。
沈宴卿滞了一下,他的脸色苍白着,开口道,“嗯。”
楚阁道士便掀开了车帘。
“小王爷,该吃药了。”
楚阁道士端着一碗汤药,对沈宴卿恭敬道。
自从离开了清原,沈宴卿一直喝着这药。
乃是疗他内府的伤的。
沈宴卿也确实是觉着这药是有些用的。
至少,眼下他内府的疼,比在清原山那两日,是好了很多的。
他点了一下头,从楚阁道士的手上将碗接了过去。
“小王爷,你是又做了噩梦吧?”
楚阁道士轻轻道。
沈宴卿轻轻抿唇,没接什么话。
楚阁道士则是继续说道,“小王爷,你且记着我的话,这世间凡是无法更改的事情,都应该随它散去。像小王爷这样的天之骄子,更应该享得清闲才是,何必要让那些痛苦之事,困扰自己往后的路呢?小王爷,凡是所经的、已无意义的路,都可是当成荒荒大梦一场,梦醒之后,梦中所见之人,所经之事,都可散去。若是再留着,那便是强行,那便是逆了天意。那是不得其乐的。小王爷分明是应得喜乐之人,何苦难为?”
楚阁道士认真道。
沈宴卿听着楚阁道士的话,想了想。
他这段时日里已经是听得不少楚阁道士说起这样的话了。
他心中微微有起伏。
仿佛是能够真的当成做了一场大梦一般。
“这世间,当真是有天意么?”
沈宴卿看楚阁道士的眼睛,轻轻道。
“若非是有天意,此间种种,又因何而生?顺势而为,方得宽心。我这几日以来,与小王爷说的,也正是这意思。”
沈宴卿淡淡抿了抿唇。
他听得明白楚阁道士的意思。
想来自己走到了这一步来,诚然是天意所致。
他从那天地劫之间走出来,便是觉着已经是逆了天意。
从那天地劫之间窥见的所谓惩戒,也不过是那其间玩弄人的把戏罢了。
可是,而今沈宴卿却不得不去想,或许,从来都不曾逆过天意的那个人,便是自己。
他不曾当真能够借着天地劫的力量一往无前,也不曾守住自己十分珍视的人。
此间种种,都不曾顺了他的心意。
天地劫之间那惩戒说得不错,也诚然是应到了他的身上。
果真,便是因为自己的执念深重,才愈发不可得。
他比自己的任何一个同门都知道清原所面临的危亡,沈清和也将清原和火列之间的那些纷纷恩怨和对峙都与他说起来。
可是他却一直坚信着,清原山能够安逸至永久。
他能够受着沈清和的庇护,不会辗转零落;
清原山也会千秋万代如常,永不在风雨里飘摇;
他会永远做清原山上的那个大师兄,安逸自得,无人可毁……
直到他听闻了迟剑真人和沈清和的交谈之后,也仍旧是如此。
所谓太平便是种在他的心里的深深的执念。
而这执念越深,终究是散了。
沈宴卿又抬眸,看向了楚阁道士。
楚阁道士的目光里带着深深的坚定意味。
“小王爷,你且要好好的想一想,此间事情,须得自我解脱,被困在这乱世之间,岂是能够轻易求得完满?切记不可是执念深重,违背了天意,终究是一场空罢了。”
楚阁道士轻轻说,“眼下路既然是已经走到了这里,那便是到了与往前岁月里的梦作别的时候。如果你还是执念深重,那换来的,就会是越来越痛苦的结果。小王爷,我是见着你痛苦缠身,每次都忍不住劝解你。”
楚阁道士语重心长的说起来。
沈宴卿轻轻抿唇。
这两日以来,他心里已经是十分起伏。
听得了楚阁道士的这些话,他自然是顺着他的所说将自己放空。
他将那碗汤药喝了下去。
他也已然是不想要自己再折磨了自己。
痛苦加身,万般执念,即便是执念深深,又能够求得一个怎么样的结果呢?
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他也不能够再做那陷入深深的折磨里的人了。
“我知道了。我休息了。”
沈宴卿喝下了药,将碗递给了楚阁道士。
楚阁道士点了点头。
“小王爷是聪明人,自然是会做出正确的决定来。只是我不免得担心,我希望小王爷能够尽快走出来。”
沈宴卿淡淡一抿唇。
“那就不打扰小王爷了。”
说罢,楚阁道士便退下去了。
沈宴卿收回目光,落在了那把大刀上。
他沉默的思考了一会儿。
又觉着头疼十分。
看起来,执念所困,诚然是不得好结果。
沈宴卿深吸口气,靠了去。
汤药的药效逐渐是在他的体内倒腾了起来,沈宴卿闭了闭眼睛。
借着那汤药,沈宴卿又觉着自己混沌了几分。
而正是因为着这样的混沌,他也才能够给自己一个解脱。
不必去多想什么,也不必再有什么强求的念头。
此间种种,都是他不可逆转的所得。
既然是如此,也切不可是再折磨了自己。
沈宴卿深吸口气,到底也是不再多想什么,昏昏的睡去了。
夜色笼罩着山。
那样静谧而又祥和。
不过是一轮明月之下,世间已经是不同。
在密林深处,烈火之浓重处,便是一场危亡之时。
魔修杀向沈落,沈落身上的烈火,也是痛得狂妄之际。
而沈落的眼神,却是带着更加可怕的杀戮之意。
在这个时候,那些魔修都因为沈落的眼神而生出了畏惧之意。
沈落的心头翻覆着剧烈的痛苦和彻骨的折磨,她恨加注在她的身上的一切折磨。
为何只是想要守着自己所珍视的人,都已经是如此难为?
她不过是想永远的停在清原山上,在那片土地上求得春秋晃过,不过是想和自己的师父和自己的同门一道,在春秋之间相守不散。
这样的愿望,这世间都不遂她的意。
是烈火烧过了清原,是魔障杀在她的内府。
沈落仰起头,爆发出了一声嘶吼。
与此同时,在她手中握着的平白剑终于是随着她的力气缓缓抬了起来,手臂上的烈火缓缓消去,似乎是烧进了血肉之间,连同她的瞳孔,都似乎是带着烧起来的火光。
唇角的鲜血流淌着。
沈落半分畏惧的表情都不曾有。
“逼我……别逼我。”
沈落发出了冷酷的沉吟,随后平白剑在一道青光晃过之后,举对向了深深的密林之上,一瞬间映出了清冷的月光,一片清寒,瞬间是冷了烈火,挑明了月色。
“这……”
那魔修不由得大惊。
楚炎和赵惊云两个人见着这样的沈落,都心疼的皱紧了眉头。
而沈落则是面色冷厉。
她还没死,她会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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