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 出柜的少年
麦星阳是在高考完的那个暑假里意识到自己不同寻常的性取向的。
对于别人来说，在收到理想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之后，迎接他们的应该是人生中最轻松最快乐的一段时光。而对于麦星阳来说，那个夏天格外的炎热，焦灼的空气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闷成一碗肉酱。
在麦星阳收到通知书后，被邀请进了同校一个院系的新生群。一堆少男少女聚在一起，正是高考刚解放的时候，每天在群里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新闻专业女生多，男生少，为数不多的几个男丁成为了女孩子们重点的八卦对象。
其中一个话题，就是爆照。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毕竟新生群有别于网友群，里面都是未来的同学，现在不知道长啥样以后早晚会知道。几个男生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发了自己的照片。
麦星阳心中虽然觉得有点别扭，但是考虑到不这么做会显得自己不那么合群，只好也放了一张自己的自拍。
在女生们感叹班里面竟然有这么个好看的男孩子时，一个陌生学长向麦星阳发来了好友验证。
新生群里面都有几个院系学生会的学长，方便沟通，也方便传达学校的通知。
麦星阳不敢怠慢，通过了好友验证。
“同学，你也是玻璃吧。”
“玻璃？”那会麦星阳完全不知道这个学长在说什么，只当是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新网络名词。
“嗯，你喜欢男生吧？”
“不是啊。”麦星阳抓紧去搜了一下，这才明白这个学长在说什么，心中升起了一点异样的感觉，“学长，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得了吧，我的gay达一向很灵敏，你就承认也没关系。我自己也是，我们可以考虑开学之前见一面。”那学长话说得很直白。
这话让麦星阳一下子火了，心想着就算是大一届的学长也不能这么不尊重人啊。
当机立断回了消息：“我不是，你真的很没有礼貌。”回完，麦星阳将这个学长拽进黑名单，也没了心情回去接着水群。
这不是麦星阳第一次听说同性恋的事，却是他第一次近距离面对这个所谓的“同性恋群体”。虽然留下的印象很不好，但麦星阳心中却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奇心就像是在被猫爪子不停挠着，让麦星阳没忍住下载了人生第一部钙片。
他不是没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因为高中的时候，男生们最流行在私下传阅里番漫画，麦星阳也拿到过一本，他看着里面被画得楚楚动人的女孩子，和后面桃色大胆的内容时，内心竟然毫无波动，更别提生理反应了。
他原先给自己下得定义是性冷淡，直到那天晚上一个人躲在被窝里，闷声对着屏幕里两具健康男性的身体发泄出来，麦星阳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
他带着自、渎后的疲惫，浑身赤、裸地仰躺在床上，看着空白的天花板发呆。窗外，北京迎来了那个干燥的夏季里第一场暴雨。闪电混合着雷鸣，将房间内年轻男孩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显得格外苍白。
那天晚上他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都没想。因为一切结果都很明确，他是天生的同性恋，不是双，只是同。他喜欢男孩，这辈子与异性无缘，也就是说，普通人结婚生子的幸福戏码并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在自我认知非常清晰的那一瞬，他甚至怨恨起这个素未谋面的学长，为什么要跟他说那些话，让他有机会认清这个现实。
而当他终于鼓足勇气，将自己对人生的迷茫告诉父母。迎接他的，却是父母的勃然大怒。他到现在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一直通情达理的父母在那个时刻，会露出那种震惊又恐惧的神色，仿佛自己的儿子在一夜之间就成了陌生人。
直到大学开学，离开家的时候，也只是一场不欢而散。
麦星阳带着迟来的青春叛逆期，下载了那个让他和晋澎结识的“社交软件”。比他大一届的学长，长得好看，还肯耐下心来陪他一起聊天，分析问题。后来也是晋澎出的主意，让麦星阳在大一上结束的那个寒假里，和自己的父母聊开了心结。
虽然在一夜之间破裂的关系很难一下修补，但是亲眼看到四个多月都没有联系的儿子，麦家父母还是心软了。他们不再与麦星阳争论这个话题，饭桌上提起来，也是只是一副说教的样子，告诉他无论性取向是什么，洁身自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麦星阳知道他们内心肯定还期待着有一天儿子能“改邪归正”，但是作为老一辈人，能够对他心平气和说教，已实属难得。
当晚，麦星阳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偷偷抹泪。真是奇怪，出柜那会他没有哭，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他却又哭了起来。
麦星阳觉得自己好没出息。
……
一滴水落在了麦星阳的脸颊上，丝丝凉意让他回过神。眼前还是学校对面那条车水马龙的街道，这会天上突然飘起来雨，又是一个夏季，北京的夏季好像永远那么漫长，一直在下着雨。
他心里是惦记着晋澎当年对自己的情分，要不是有他，麦星阳可能还在和家里冷战，又或许因为叛逆已经做出自己没有办法忍受的事情。但是忍耐也有限度，当麦星阳终于看清，晋澎也不过是那所谓“圈子”里面的其中一员，他决定放手。
“星阳！”晋澎从后头追了出来，拽住他的手，“我知道你不想看见小天，我今天就只是想让他当面跟你道个歉的。”
雨说下就越来越大，麦星阳隔着雨幕静静看着晋澎。
“下雨了，我们先进去找个地儿躲雨，好不好？”晋澎总算还知道问一句对方的意见。
麦星阳叹了口气：“不好。”
“星阳，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了，小天也道歉了！”晋澎的神色有些不耐烦起来，“你还想怎么样。”
“这话该我问你，你想怎么样。”麦星阳努力把自己的手腕拔出来，却被晋澎牢牢抓住挣脱不开，气急了，大声道，“晋澎，你他妈给我放手！”
没等着两个人在雨里上演一出“放手！”“不放！”的言情戏码，一顶雨伞突然出现在麦星阳的上方。
“麦先生。”
麦星阳和晋澎两个人同时停止了争吵，看向来人。
竟然是狄伦。
麦星阳有点意外：“狄伦先生，你怎么来了？”
狄伦示意让麦星阳往马路上看一看，一辆扎眼的灰色跑车正停在路边，两个圆形的前灯发出耀眼的白色光，照得前面雨丝根根分明。
联想一下狄伦的身份，麦星阳几乎立刻就明白车的主人是谁，要说邱向涵这么多年品味真是一点没变，净喜欢些外型“与众不同”的东西。这会一辆看上去就碰不起的跑车停在路边，实在赚足了眼球。
这要是让人认出来驾驶座里面的谁还了得。
麦星阳也没心情想和晋澎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冷下脸呵斥道：“晋澎，你差不多得了。”
晋澎也因为狄伦的突然到来而松了手上的力气，这会被麦星阳一用力将手腕抽出来。愣怔地看着麦星阳被那个外国人请到了跑车的副驾驶上。
“人给你接到了。”狄伦弯着腰对着驾驶座上的邱向涵翻了个白眼，“我坐哪？”
“你打车回去吧。”
“凭什么！”狄伦火大得不行。之前宣传片拍摄的时候邱向涵就心不在焉，频繁摆弄他那个手机，好不容易拍完了，没等和工作人员打好招呼，这个小子竟然自己开了车就要走。
狄伦怕他惹出什么岔子，才跟着他上了车，谁想着他竟然特意跑去人家大学门口堵人。这会跑车上只有两个宽敞座位，后面的空间对成年男人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早就告诉你不要跟过来，你非跟过来。”邱向涵无辜地耸了耸肩，“就两个位置，你只能打车回去喽。”
麦星阳只想着避雨，没想着那么多，这会坐上了副驾才意识到事情好像不太对……对了，邱向涵和这个狄伦先生是什么关系来着？
一想到这一点，麦星阳有些坐立难安起来，他手又扶上了车门：“呃，要不我自己打车回去吧。”
“你坐着！”
剩下两个人异口同声。
吓得麦星阳又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行了，我自己打车回去。”狄伦瞪了一眼邱向涵，向雨里面走去。
车窗被摇上，雨声被隔在了外面。邱向涵关掉车里面的冷气，车里的温度开始渐渐回升。
麦星阳被淋了一溜够，这会嘴唇还有点打哆嗦：“那个，让狄伦自己回去，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邱向涵用余光看了一眼麦星阳，“后座上有我外套，你先披着。”
麦星阳往后看了一眼，是某个免水洗的大牌外套：“不用了，我不太冷。”
“让你披着你就披着，不然感冒了算谁的？”
感冒了就怪晋澎那个王八蛋，管咱俩什么事。
麦星阳心里想着，却没说出来，动手取了外套搭在身上。不知道是不是邱向涵用的香水，麦星阳总觉得有一股若有如无的麝香笼罩在自己身上。
邱向涵心情好转一些，调了频道，车里响起了轻音乐：“怎么，我看你采访展示挺顺利的，还想不开往雨里淋？”
别提这个事！
一提这个事，麦星阳就觉得羞耻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高凯和邱向涵这两个混蛋，竟然背着自己等着看笑话！
“是啊，淋淋雨有助于保持清醒。”麦星阳接话，“省得我碍于形势之下，乱夸你一通把自己给绕晕乎了。”
“怎么我还不值得夸了？”
这麦星阳就没得接了，要说值吧，显得更羞耻。要说不值吧，自己却是刚用人家采访拿了成绩，这会立刻抛弃怎么都像个渣男。
“我觉得我还行啊。”好在邱向涵脸皮厚，自己夸起自己不带重样的，“这脸长得迷倒众生，演技也好，把那个画家黎远演得活灵活现，惹人心疼，耐人寻味。你看电影的时候，难道就不想抱一抱黎远吗？”
麦星阳被他的不要脸给逗笑了，左边一个单边小酒窝被邱向涵看在眼里一阵心痒。
“行，你厉害。”麦星阳笑道。此时此刻他无比感谢邱向涵的体贴，没有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揭穿他的伪装，还说这些话帮他转移注意力。
这恐怕就是，跑火车的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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