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肉食法则(9)
纽约, 曼哈顿,地狱厨房。
夜晚是属于夜魔侠的。
此时此刻,马特·默多克, 那红色长角的恶魔正蛰伏在林立的高楼之间。生活对他来说就像是无尽的长夜,但在最深邃的黑暗之中他用常人无法感知的声音、气味和触感构建了一个自己的世界。
行人脚步声、汽车鸣笛声、说笑声,以及教堂的钟声一切都传进他的耳朵里。
他奔跑在屋顶上, 来到桥梁的最高处, 抽出盲棍的另一部分,敲击了一下地面,所有声音震动在周围不断反弹最终在他脑海里形成影像。
从比利棒机关里射出一根三英尺长的尼龙绳, 马特两三步冲出去,奋不顾身地从最高处飞跃而下。
暗巷里互相拥搂着的年轻男女大笑着,而重新回到地面的夜魔侠趁他们接吻的一瞬间踩着旁边的垃圾箱一跃而起, 翻上屋顶, 掠过街头, 沿着他所知道的最短路径跳跃奔跑着,去往钟声所在的地方——西中城教堂。
那就是信封上凶手所留下的会面地点。
走进教堂里, 他抬起头漫无目的地搜寻着,耳朵捕捉到了一声惨叫,然后是一个低哑的声音喘着气说:“你好, 恶魔。”
马特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那声音的主人,他几乎每周都要听到两三次,在宣泄怒火的搏击开始前。
那声音神圣又与暴力分不开关系。
艾德·理查德, 互助小组的主持人。
神父。
马特屏住呼吸,月光透过教堂屋顶的彩画玻璃照进来, 一点点勾勒出教堂顶端的基督雕塑轮廓, 给他身上蒙了一层蓝, 也照亮了基督像前的受害者。
在大教堂的中间立着一个两根木桩形成的十字架,一名男子被悬空绑在十字架上,头部微微下垂,铁丝将他的脖颈划开并捆起来,流下大量鲜血。左右手掌被一颗钉子狠狠地钉在上面。
除去浓郁的血腥味,马特深吸了一口气,从熟悉的气味里闻到了那男人的身份,他曾经的敌人——莱斯特,一位大名鼎鼎的地狱厨房罪犯。
现在被另一位罪犯绑在十字架上。
“这是怎么回事?”马特忍住了不说出任何脏话,尽量冷静地询问,“你就是刻耳柏洛斯,那名连环杀人犯?”
站在十字架旁边的神父瞥了他一眼,露出一个孩童般纯粹而真挚的笑容,他撩了一下教袍的下摆,坐到第一排的水泥长凳上,不紧不慢地开口说:“是的。”
侧着头,马特更加专注地倾听着另外两个男人的心跳声,注意到莱斯特虽然受了重伤但仍然活着,而神父的心跳稳稳当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马特捏紧了自己的武器,由盲棍变换而成的比利棒。
神父将手放在胸口处,用《新约》里的话回答“当他在十字架上的时候,生命就在他里头,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
他语调平缓得毫无感情,就像人们踏入地狱时会听到的宣判声。
马特知道不能用常人的思维来分析反社会人格者的思维,但还是为神父的所作所为而感到惧怕。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你把自己当作上帝,用自己的方法去审判你认为有罪的人?”马特缓缓从过道走到松木讲台前,“这是错误的,上帝不会原谅你。”
“那么你呢?马特,”神父翻开一页圣经,“当你用夜魔侠的身份去宣扬正义的时候,是否心怀愧疚。”
马特面对着十字架说:“我的外号就是对此最好的诠释了。我从一开始就来自黑暗的地方,心魔永远在我心里。但我以为互助小组能帮助我摆脱心魔的折磨,而你就是其中一位引导者。”
神父笑了一下,那笑声刺耳又刻骨铭心。
马特咬紧牙槽,听见对方说:“你错了,马特。暴力永远不会让人停止受折磨。我让人们聚在一起搏击是为了让他们看清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一个暴力分子。”
“不管外表如何光鲜,血液里流淌的暴力因子是永远不会变的。”神父的手压在圣经上,手指修长,虎口有茧,是惯常用刀的手。
“可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马特转身面对他,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蜡烛摆放在教堂两侧的童贞圣母前,从门缝里刮进来的寒风吹着它摇摆,忽明忽暗的光晕晃动在一坐一站的两人之间。被神父用拇指压着的那一页圣经,停留在乔布记的第九章。
he goeth by me, and i see him not: he passeth onalso, but i perceive him not。
(他从我身旁经过,我却看不见。他在我面前行走,我却不曾察觉。)
“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马特,”神父笑着说,脸上仿佛带着悲天悯人的慈悲,说出来的话却令马特心寒,“我本来不曾知晓你的身份,直到一周前我看见你和那名长官走到了一起。”
“他在调查案子,和我没有任何关系。”马特压低嗓音说,夜魔侠的影子在地面上聚拢。
“或许,但他可不是这么说的。”神父合上圣经。
“他?”马特向前一步。
“盯着休斯顿的人,他看到了你,发现了你,于是调查了你,告诉了我,”神父说,“就这么简单。”
马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从没想过自己的身份就这么被揭穿了,而这一切都始于一个自私又疯狂的念头——用休斯顿来摆脱自己在夜晚的噩梦。
而他确信对方也是这么想的。
“他是谁?”马特问。
“他是真主,”神父将圣经放到桌子上,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架,“我的救主和生命的主,请驾驭我的生命,使我成为你所喜悦的人,阿们。”
“这不是你应当信仰的主,”马特与神父面对着面,愠怒地说,“你走错了路。”
“你又何尝不是。一点点将夜晚的怒火带进日常生活里,这种感觉如何?”神父仍然笑着。
马特有好几秒没有说话,蜡烛的光影影绰绰,他听见莱斯特的心跳声越来越微弱。
如果再不打破僵持的局面他就会死去,而这不是马特想要得到的结局。
他拆开比利棒,左右手各拿着一棍便冲了上去,迅速地将右手的棍子横在了对方的脖颈前,而左手和双脚紧锁着对方的身子,使其不能动弹。
神父一点也不担心,他没有抵抗,但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圣火。
“仔细听,认真看,马特。”他说。
马特仰起头,视野里浮现一个只有他才能看见的独一无二的倒十字。
下一秒,蜡烛的火窜上屋顶。
随着“砰——”的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将还在睡梦中的人们惊醒,而还没有入睡的男人从女孩的床边翻身下床,看见了教堂那里耀眼的火光直冲云霄。
半分钟后。
爪钩从半塌陷的墙壁上掉落在地上,马特·默多克从火光里爬出来。他身上的制服是防火的,一个月前撒玛利亚教堂发生的爆炸让他加强了制服的安全性,但他的后背还是多了一大块炙热的伤疤。
但这不是重点。
马特疲惫地在废墟的一角蜷缩成一团,茫然地睁着眼睛,大口喘息。他听不见了,黏稠的黑暗完完全全包裹了他。
巨响的余波仍然在嗡嗡地搅着他的耳膜,这让他甚至听不到自己的痛苦喘息,也让他透不过气来。
马特从没有像此刻这样想要大吼大叫,仍未消泯的怒火在他胸腔里熊熊燃烧,他想要再干点什么,在死一般的寂静里掀起一丝波澜,但现在逃跑要紧。
人们会过来的,尤其是警察。哦,天啊,他听不见警笛声。
马特把手指按在地面上,感受从指尖反馈回来的细微震动,然后一遍遍尝试用触觉和嗅觉填充想象,让脑袋忙于运转,从而不去想那令人绝望的事实。
有车开过来了,马特摸到了一堵墙,他双手抓住砖墙的边缘,下身用力地荡上去,最终来到了屋顶的边缘。
然后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打在他流着血的鼻梁上,紧接着又有几滴沾湿了他的睫毛。马特眨了眨眼睛,伸手触摸,潮湿又冰冷。
下雨了。
“天啊。”马特听到自己说,他的听力终于恢复一点了。
在鼻尖打转的血腥气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今晚所犯下的错误,“对不起。”他又接着低声说,如果能早一点察觉到火药的气味,他就能快一点阻止对方。
尽管他知道结局已定,已死之人不会宽恕他,哪怕是罪犯莱斯特,就像他曾经没能救下的其他人一样。
雨水越来越大。
马特喜欢下雨,雨滴与各处撞出微小的波纹,如海潮般向四周荡开,最终形成一个由蓝黑色波纹组成的世界。
雨水将冲天的气浪熄灭,白茫茫的水蒸气悬在空中。
血液在极速奔流,神经系统紧急运转着发出嗡鸣,马特站在屋顶上,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和极痛,朝来时的方向原路返回。然而就在即将达到公寓时,他感到脑袋眩晕,脚步不稳,一个踉跄就往后栽去。
下坠。
马特躺在垃圾桶里,神志不清,呈全身多处烫伤和骨折的姿态向上望着月亮,扭曲的蓝黑色月亮,不是他经常看见的燃烧的红月。
但他的伤口和淤青仍然发着烫,好像那火焰和红色穿透制服附在他骨头上。这时一个声音低伏在他耳边呼唤他的名字。
“起来,马蒂,该工作了。”他的父亲说。
那个死去多年的男人站在马特面前,就如同每个黑色的夜晚,他站在书桌前,对自己的儿子指指点点,话音里显露出一个父亲的落败。
“起来,马蒂,起来。”
你应该醒醒。
然后他醒了,但不是因为他的父亲和伤痛,有人托起了他的肩膀,握住了他张开的手掌。
熟悉的气味包裹了马特整个人,蛮横霸道地赶走了那些血、碎骨头和尘土的味道,灼烧着他的鼻腔,使他头晕目眩、甚至双膝发软。
他闭上双眼,将自己的身躯全权交给那个人。
听力彻底恢复,外面的整个世界如同洪水涌入马特的感官,他倾听水滴和血珠从衣摆下落的滴答声,消防车的尖叫声,小混混砸玻璃的破碎声这世界持续不断地向他发送讯号。
他听见公寓里有一对夫妻厮打起来了,一位丈夫在客厅里对他哭泣的妻子横施暴行,蹲在楼梯道上的女孩哭完了,现在默不作声地走上了天台,把外套朝地面上扔。
马特却开不了口说出一句话去救她。
女孩倒在地上,与大地融为一体,而马特被人安放在床上,无助地感受那只手拿下了他脸上半破碎的面罩。
然后,“操。”那人说。
哦,休斯顿。
马特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想,你要给我一拳吗,或者再用双手掐我的脖颈,好发泄你被人摆弄了一套的怒火。
出乎预料,“马特,妈的,”休斯顿笑着说,“这操蛋的世界。”
一个吻落在了他额头上,滚烫而带着血。马特听见自己心脏搏动的频率快了将近三分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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