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飞行实验(14)
看完极光后, 哈内斯就带艾尔莎去睡觉了。
休斯顿和托尼准备洗澡,他们把渔网里的冰块敲碎,倒进热水壶里等待煮熟。
屋内很平静, 灯光昏暗,烧水壶持续不断地喷着蒸汽, 将整个木屋变得暖烘烘的。
十几分钟后,他们把热水倒进水桶里。两人没在同一时间洗澡,休斯顿并不在意, 但托尼坚决不和他一起。
洗完澡后他们在储物室打地铺睡觉,虽然没有床, 但地上铺了三层厚实的鹿绒和兽皮, 柔软又舒服。
休斯顿看着天花板眨了好几下眼睛, 困倦是低温带给他的一大影响。
他把被子裹紧全身,呼出一口浓重的白气,几分钟后就被沉重的眼皮带入了睡眠。
托尼则裹着另一个卷铺盖,他侧着身子,右手搭在左手胳膊上。
他盯着休斯顿后脑勺的发旋看了一会儿,感觉现在的时刻美好的就像个幻象:冬夜里和自己喜欢的人度过一段静谧的时光,没有压力, 没有战斗, 没有超级英雄的负担
就像一场不真实的梦境。
几个小时后他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 仍然感觉周围的一切像梦一样迷幻,他下意识伸出手, 什么也没摸到, 被子外只有冰冷的空气。
托尼立刻惊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 发现休斯顿不见踪影, 于是起身披了件鹿皮外套, 双手拢紧衣领朝门外走去。
天空还是漆黑一片。
雪花像老旧电视机的噪点在空中漫无目的地盘旋呼啸,寒风甚至吹得比昨晚还猛烈,气温又低了好几度,托尼甚至能感受到冷气从窗玻璃外渗进来。
他检查了一下木屋内的电管和灯罩,都是完好的,他放下心,来到屋外。
借着暖黄色的室内灯光,托尼看见休斯顿坐在他们昨晚坐的阶梯上。
他叼着一根烟,没有点燃,手里紧紧抓着一支枪管,整个人的轮廓被灯光和雪地映衬成了模糊的橙黄色,透着一股暖意。
托尼扣上帽子,紧了紧鹿棕外套,搓了几下自己冻得有些通红的手。
他朝休斯顿走去,棉靴踏在雪上,发出窸窣的声响,雪花争先恐后地追逐着温暖,转瞬间就打湿了他的帽檐。
“在看什么?”托尼坐到他身边。
休斯顿没有回答,他的眼睛望着远处的天空,整个人一动不动。他身上透出一种特工所特有的安静,仿佛他就是静止本身。
托尼把目光投向他遥望的方向,天空是黑的,甚至连一丝月光也没有。
那里什么都没有。
托尼摘下帽子,放到腿上,试图从一片宁静中倾听休斯顿微弱的呼吸声。
他们望着天际,目光是四道没有交点的平行线。
几分钟后,休斯顿忽然放下猎枪,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冰凉的雪花在他掌心融化,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把嘴里的香烟拿出来。
苦涩的烟草味之前一直在他口腔里蔓延,有效阻止了他的睡意。
他扭头,眼睛骤然瞪大,“托尼,你怎么在这儿?”休斯顿惊讶地问。
“上帝啊,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好长时间了,别告诉我你真的一点都没察觉,”托尼有些气恼,“你是第一个把我忽视得这么彻底的家伙。”
“对不起,我在出神。”休斯顿用手指捏着香烟头说。
“我发现了,还是那句话,不要向我道歉。”托尼长吁一口气,垂下眼帘,小扇子似的睫毛在他脸上打下一片阴影。
阴影遮住了托尼的眼神,休斯顿看不懂那里面的情绪。
他把香烟塞进托尼的口袋里,微笑着问:“你想去工具间看看吗?”
“我早就迫不及待了。”托尼眨了几下眼睛回应他。
工具间是个独立的小木屋,被一道生锈的锁拷着。
休斯顿从兜里掏出之前在哈内斯那里得到的钥匙,他打开那扇又小又矮的门。
更多的雪花从天上飘下来,两人弯着腰钻进了屋子里。
相比客厅和卧室,工具间的摆设就简单许多,只有几个木桌和一些仪器,取暖全靠一个几乎生铁的炉子。
然而地上到处都是没收起来的工具——斧头、冰镐、鱼竿、锤子、钉子、匕首甚至还有捕猎的陷阱夹子。如果他们不小心碰到只怕会连骨头都被夹断。
短短几分钟,托尼已经把这间不大的屋子翻了个遍。
他找到了扳手,钳子和一些其他的工具。然后他开始坐在木凳上拆东西,才过了一会儿,地上就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金属零件。
休斯顿开始思考怎么向哈内斯解释——关于他屋子里的电器都被拆掉了的事。
在收集了足够多的东西后,托尼就迅速开始了战衣的修理工作,他已经浪费一天时间了,不愿意再等下去了。
那堆乱七八糟的零件被他一个一个摆在地上,纳米粒子自动生长延伸构建出了他的战衣防护服,但外面的金属层都需要修补。
“这个可以用”,“扔掉”,“换一种方法”托尼自言自语,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的物件,反应堆的蓝光映在桌面的零件上。
休斯顿在旁边看着,时不时把一些需要的工具递给他。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托尼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自己的脖颈。他的腿有点发麻,又调整了一下坐姿。
休斯顿于是披着外套提起一把斧头去劈柴,劈完后他把几块木柴放进炉子里,在上面煮了两罐雪水。
托尼一忙起来就不知道时间,水都顾不上喝一口,似乎只有工作可以才能他兴奋起来。
“喝水,托尼。”休斯顿递给他一杯,然后捧起积雪盖熄了火。
托尼接过水慢慢啜饮,暖意像冰融一样渗透到四肢里,然后继续从容地哼着歌搞他自己的事儿了,他找到了一些铜丝可以做电线,而灶火可以用来焊接和打磨。
又过了两三个小时,哈内斯从附近借了辆吉普车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带了几只小动物,为他们一人做了碗肉汤,之后又步行去打猎了。
他似乎总是很忙碌。
吉普车停在木屋门口,钥匙扣插在孔里。
休斯顿坐在车上一边看雪,一边抽烟。他仰起头看缓缓吐出的烟雾升腾,仿佛在沿着它们命运中设定的轨迹飘升,最后与空气的界限逐渐模糊,直到再无痕迹。
他看着烟雾思考了一会儿,决定等过几分钟就去打个电话让弗瑞派人来接他们。
他们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休斯顿从车里钻出来,然后就看见一道金红色的身影像风筝一样从天上掉下,落在雪堆里。
其实托尼早有预感。
在他重新穿上战衣准备飞上天空的时候,他就感觉恐惧症或许会再次袭来,但他没想到自己真的飞不起来了。
托尼的人生里似乎没有多少次坠落。他从小就是一个天才,之后他继承了父亲的家业成为了一个富豪,他同时也是一名科学家。
更不要说他现在还是一个超级英雄,他永远都像天空上炸开的烟花那样惹人注目。
为什么是烟花?
哪怕人们不刻意去欣赏烟花,也会听见来自头顶的那种爆裂声,没有声音还有弥漫的火药味。
即使没有火药味还有人们的提示:“看,好美的烟花!”
托尼·斯塔克就是这样烟花般绚烂的存在。
但自从纽约大战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托尼都觉得自己被坠落感包裹。
他忘不掉虫洞外的浩瀚宇宙,那些太空舰艇和外星人。超级英雄的身份、科技和责任感反反复复地把他推上世界的舞台,濒临死亡的感觉像锁套绞在他血肉之躯的脖子上,令他窒息。
于是他渴望一直穿着钢铁战衣,这能给他带来安全感和喘息,即使它们是冰冷的。
但穿着战衣的时间太长,有时候他甚至无法分清自己是tony ·stark还是iron man。
他花了很长时间摆脱掉那种坠落感和偏差意识,然后现在,它再次回来了,以一种无法预料的方式。
即使他知道这不是他的问题,他也难以摆脱那种无力感。
托尼紧咬牙关,似乎那样就可以抑制野兽般无法控制的恐惧和焦虑。他试着不和重力作无谓的斗争,就那样狼狈地摔在地上,盔甲解体也掉落在地面上。
休斯顿迅速跑过去扶起他。
“托尼”休斯顿轻轻唤道,面露担忧。
托尼讨厌这种感觉,他直起身,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觉得这雪今天能停吗?”
“托尼,你”休斯顿皱起眉头。
托尼的话音阻止了他开口:“一会儿我们可以一起坐车去湖边玩,我飞行的时候看到了一个蓝色的湖,在黑夜里发着光,看起来还不错。”
“哦,托尼。”休斯顿无奈地捂着脸。
托尼用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装作什么也听不见,视线越过休斯顿的肩膀看向远处。
“ok,不提这个,那你对我的战衣有什么建议吗?你觉得它还需要改进吗?虽然我已经有很多套了,但我仍然觉得还不够。当然,如果你喜欢,我不建议也给你弄一套。哦,别问为什么是也,我可以诚实地告诉你,我给罗德、佩珀和彼得各弄了一套。”
休斯顿站在那里安静地看他。
雪花落在两人的肩头,被体温暖融化为深色的水渍痕迹。
托尼持续不断地讲话,试图用其他的事情转移话题:“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问彼得是谁对吗,他是我特别喜欢的一个年轻人,你真该和他见见面。你们会相处很好的,就是他有点腼腆,记得别吓到他,我是说别带你那该死的枪”
“托尼!”休斯顿忍无可忍,一只脚狠狠踩进雪里,他向前一步站在托尼面前。
两人相距不过几厘米,呼吸交织纠缠,但并不热。
托尼闭紧了嘴巴,慌乱地眨了好几下眼睛。
周边的空气中浮现着一个个只有托尼·斯塔克本人才能看到的白点。是恐惧,托尼想,他感到焦虑正以一种无形的力量迅速地在他和现实间构建了一层无法穿透的屏障。
而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不能飞行。
“托尼,”休斯顿一字一字的说,“我们得回纽约,然后解决这件事情。”
保持低温的盔甲慢慢覆盖上冰冷的气息,托尼口不择言:“哦,你觉得呆在这儿我会拖累你是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休斯顿顿时张大了嘴巴。
托尼咬了下嘴角,脑海里迅速闪过史蒂夫曾对他说的一句话“没有护甲,你算什么”,他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攥着面罩,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金属。
人的情绪是相互联通的。就像愤怒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引起性欲。
先是恐惧在托尼心里蔓延开来,然后突如其来的焦虑淹没了他,现在则是毫无缘由的怒火。
他呼出一口气,试图把那些心头和脑间混乱的情绪安置好。
“你想怎么做?打电话派人来接我们?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钢铁侠飞不起来了。”托尼冷冷的说。
“我不明白打电话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休斯顿因为他的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几乎立刻就皱起了眉头,“如果你是担心这个,我可以保密,我们两个一起解决。”
托尼没有说话,只是木然地看向前方。他身体里的每个部位都在尖叫着要离开。
“托尼,别担心,我们能解决这个,”休斯顿开口,以一种平稳的语气,“发生这件事并不意味着你很脆弱,只表明出现了一点麻烦。让我来帮你一起解决问题。我这么做全然是因为我关心你,我喜欢你,我想给你帮助。表达自己的诉求并不是件羞耻的事。我就在这儿,我们能成功解决问题的。”
托尼把自己的目光挪到对面的人身上,他突然间意识到一个悲哀的事实,焦虑的情绪死死抓住了他的心脏。
“你说你喜欢我,”托尼面无表情,“说真的,你一直都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吧?”
休斯顿沉默不语,一时之间只有呜呜的风声。
柔软又残忍的雪从深蓝色的天空无声无息地落下来,落入这丝绒般的无言的寂静之中。
托尼无意识握紧了拳头。
风在他们之间掠过,空气里似乎还有数小时前他们在被窝里的体温,像对两人的警告。
“你知道我喜欢你,是那种想要亲吻你的喜欢。你知道,却什么都不作为,只是看着我那些幼稚的举止,”托尼看着他,眼里闪着光,“你知道我们离开山洞时那个吻的意思。”
他大口呼吸了几下,好像喘不过气来。
“你知道一切,但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提,什么都不想,就好像这件事从没发生过。就好像亲吻是件多么普通的事。”
对你来说不是这样的吗?休斯顿想问出来,但他及时闭紧了嘴巴。
或许这是一个偏见。但休斯顿从来不认为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花花公子托尼就能真正爱上他。
但他清楚把这个想法表达出来只会伤害到对方。
他知道托尼在期待他给一个肯定的答复。
但他自认为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解决,关于任务,关于他记忆的问题,还有他身份的秘密。
在解决这些问题前他不可能去谈一场恋爱。
他也无法指望别人能理解他的想法。
寒风把休斯顿的发丝吹得凌乱,他所能看见的只有天和雪,比之前要浅一些的天空与白色的雪花。
这所有一切都在雪烟里混成一片模糊而冰冷的色彩,
他闭上眼睛,“我没问你是因为我知道答案,”休斯顿说,“那你呢,托尼,你有想过以后吗?”
托尼的脊背动了动,微微挺直了一下,鼻中入息出息的程度明显加重,休斯顿知道他又开始慌张了。
以后?
托尼发现自己根本没想过。他知道休斯顿是什么意思,他在说——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你能接受两个人绑在一起的感觉吗?
一种束缚感,失去自由,不开party,不能在兴奋时来个一夜情,随时听从另一个人的指令,或许还有随时随地的短信和电话轰炸,以及更多更多的责任感。
老天,托尼咬紧牙齿,他又开始害怕了。他接受不了这些,至少现在忍受不了。
他开始问自己:你对休斯顿的喜欢,能让你忍受这种生活吗?
然后他发现答案是不知道。
他没想过这个,休斯顿却想到了。
但这并不是因为他喜欢他,而是因为他更冷静,更清醒,而且不喜欢他。
“不管怎样,”休斯顿眯起眼睛,“我一会儿就会打个电话。”
“哦,”托尼后退几步,用嘲讽的语气说,“你本来就可以直接去打,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一声?”
“我告诉你是因为我想和你一起决定。”休斯顿的眉心皱起一条细细的纹路。
雪一直在下,就像漫山的冰冷的雾气,托尼深吸一口,寒凉的空气进入肺里,感觉吞下了一块尖锐的冰。
“是吗,可你一直都是命令口吻啊,”托尼冷笑起来,他想主动把事情搞砸的时候就喜欢用这种语气,“哦,不能干这个,我们的计划是这个。跑。睡个觉。喝口水。去打电话。从来没有please。可我不是你的队员,也不是你的属下。”
休斯顿呆呆地看着他,仿佛不相信他能说出这种话。
“其实你也不喜欢听别人的话。对吧,你是个控制狂,自以为是又傲慢极了,”托尼自暴自弃地说,“管好你自己吧。”
托尼看见休斯顿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但这并不代表他冷静下来了。
他生气了。
托尼第一次看见他生气。
他从来不知道平时温柔的人生起气来会这么恐怖,他从来也不知道面前的人的嘴角可以这么平,比海平线还要直,比那条通往这个小镇的公路还要平。
怒火让休斯顿的蓝眼睛像流动着冰冷的火焰一样闪着慑人的光。
“托尼·斯塔克。”他一字一顿地说,声音沙哑又低沉。
他前进几步,双手钳着托尼的肩膀一把将他推到了车前。
休斯顿的举动让托尼吓了一跳。
他被男人压在车身上,他的后背撞上了金属面,带来一股冰冷的感觉。那人死死抓着他的肩膀,托尼感觉痛极了。
有那么一刻他不能移动也不能思考,有那么一瞬他感到一片虚无。
然后几秒后他突然发现如果他们要是打架的话,他是肯定打不过对方的。
休斯顿大声说了几句话,托尼没有听清。
所有一切似乎都在托尼的视线内外游走,他无法聚焦休斯顿的脸,无法聚焦那愤怒的表情。
他闭上了眼睛,但即使闭上了眼他还是很清晰地能看到那副景象:休斯顿的金发搭在额前,在双眼下投下阴影,他恼怒的面容,还有那一张一合的嘴唇,说话的时候隐约可以看到雪白的牙齿。
它们仿佛有魔力,在一开一合之际念诵着古老的咒语。
整幅画面似乎要在他的视网膜上灼烧起来一般。
在这样的时刻,托尼唯一能意识到的——是休斯顿的英文说得太快了,他的嘴里甚至冒出了几个德音。
这让他听起来还有几分性感。
老天。他们都要闹翻了,而他还在想这个?
托尼恨不得给自己一拳,好把自己打醒。
“你在听吗?”
休斯顿使劲摇了下他的肩膀,然后松开了手。
“你根本没在听对吧,斯塔克?”
托尼瞬间睁开了眼睛:“你叫我什么?”
他的内心深处仿佛被狠狠地劈了一道闪电,整个人僵在原地。
“你是个混球,斯塔克。”休斯顿直视他的双眼说,特地加重了“斯塔克”的发音。
“叫我托尼!”托尼大喊起来,他不能容忍这个。
这感觉就像他是霍华德的代替品一样,他从来都不喜欢别人看着他说“哦,他就是霍华德的儿子”,也讨厌别人说“你和霍华德一样”。而他更不能忍受的是——他放在心上的人,明明知道他讨厌这个,却偏偏用这个来刺激他。
托尼知道怎么伤害休斯顿,休斯顿也知道怎么伤害他。
很好,来啊,我最擅长这个了,托尼想,撕破脸皮。
“你才是个混球,休斯顿·洛。”托尼紧抿着唇抬起头,毫不退让,焦虑让他在无形的网里越陷越深。
“ok,托尼,我们本可以平平静静度过这段时光的。”休斯顿退后几步,举起双手想要投降,或者说想要结束这一场突然爆发的战争。
焦躁顺理成章地在托尼身上引发了暴怒,他大步向前,伸出手狠狠推了休斯顿一下。
“是我的错吗?”
休斯顿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上。
托尼直视他的双眼说:“是我一个人的错吗?你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我什么都不懂你一样。可你不愿意把你心里的话告诉我,我怎么知道?我们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说,而我想问的太多。”
“休斯顿”托尼张了张口,他几乎能感觉寒冷的空气在争先恐后的钻进他的气管。
他把钢铁侠面罩朝地上一扔,一只手指着它说:“在海上的时候,你不要命地跑过来救我,哪怕上岛的时候也是那样,如果你真的只是为了一个朋友那么做那你真是伟大啊,这么不要命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想那个吻的。”
这几句话他几乎是含着结冰的空气说出来,伴随着嘶嘶的抽气声。
他偏过头,用那双没有温度的棕色眼睛斜着看对方,死死揪住衣角克制着自己,有一瞬间他感觉头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休斯顿双手插在兜里,“你想知道我怎么想那个吻的,好,我告诉你。”他咬着牙齿说,看起来正在集聚自己的理智。
托尼看向他的嘴唇,不想等待其中吐出的判决。
于是他走过去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巴。
休斯顿瞪着他。
那双蓝眼睛里竖起了一面冰冷的石墙,封存着一切不想让其他人窥探的东西。在这几日的出生入死后,那双眼睛里才露出一点点的真实。
但也只有一点点。
而这次他的双眼十分纯净,那浅浅的蓝像玻璃一样剔透。
托尼能创造出足以毁灭世界的武器,也能看清楚一个网络零件里无数条数据线,知道那些科技里所有的微不足道的细节,却看不清楚这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他从未如此挫败。
等呼吸逐渐恢复平缓,托尼才松开手。
“fuck you!休斯顿!fuck you!”托尼低吼道,那个f开头的词被他从嘴里恶狠狠地挤出来,最后化作热气腾腾的白雾,一股脑喷在休斯顿脸上。
“打你的电话去吧。”他纵身一跃钻进车里,尾音抖个不停。
“你去哪?”休斯顿皱着眉头问。
“需要我随时向你汇报情况吗,混球。”托尼狠狠碰上车门。
休斯顿抿着嘴巴看他,然后托尼压低声线说:“让我喘口气吧(give me a break)。”
就好像他再不开车出去逛逛就会窒息而死。
休斯顿看着他把车窗完全降下来,冷冽的冬季空气完全带走了里面的尘土。托尼攥着方向盘,几缕发丝和雪水黏成一团,毫不犹豫地发动车子离开。
他一直盯着他走远,吉普车摇摇晃晃地朝漆黑的夜色里开去,渐渐亮起来的夜色照亮了车辆驶离留下的一串车辙。
钢铁侠面罩在雪堆里闪闪发光。
休斯顿捡起它,用毛巾细心地把它擦干净。
他把它放到木屋的桌子上,然后卸了力气斜斜倒进沙发里。
艾尔莎走过来抱住他的大腿,“你们吵架了吗,我都看见了”她那双大眼睛这样告诉他。
休斯顿把她抱在怀里,脑袋搁在她的颈窝上。
“只要不是完全相同的两个人,那么就一定会在相处中发生争吵,争执,甚至是争打。”休斯顿说:“但关键在于——发生矛盾后如何解决它。”
艾尔莎似懂非懂,休斯顿揉了揉她的脑袋表示没事,然后他安静地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
一道黑影从窗户边闪过,休斯顿的手指无意识地抖动了几下,肌肉瞬间运作起来,紧紧绷着。
艾尔莎的目光投向他,“我去打个电话,小公主。”
休斯顿起身拿起猎枪,“一会儿就回来。”他说。
“简单生活,自由的爱
别问我什么,让我自便
随着我的步伐一路向前
无需理由,不要节奏
没有人能让我减速缓行”
《地狱公路》的歌曲在车内回荡不停,配合着年事已高的吉普车在路上颠簸着摇晃。
托尼一刻不停地行驶着,时不时跟随节奏捶一拳方向盘,刺眼的车灯照在前方。
风吹得厉害,他的一头棕发胡乱地飘着,吹得他脑子空荡荡的。冷风甚至刁钻地从他衣领间的缝隙里吹进身体,带走他皮肤上的热量与汗液。
托尼冷得几乎发抖,大脑一片空白却不敢停止开车。
对于焦虑症状,刺入肺腑的寒冷比吵架更管用。
大概半个小时后,他终于来到了他在空中掉落下来时看见的那个蓝色湖泊。
他靠着座椅,目光投向蓝湖,手指抓着结了一层厚霜的窗框,深深吸气。
漆黑的天空压下来,冰岛的蓝湖坐落在一片黑色的丑陋岩石中,它是一种真真正正的蓝色,如同一个安静的迷梦,亮而近,幽幽浮浮。要是有摄影师在这里,一定会拍手称赞。
托尼关掉了音乐,车灯熄灭后,车内外的空间静默地流动着,他能感觉到蓝湖的光在视野里闪烁不停。
在逐渐正常的心跳声中,托尼再次找回了理智。
他发现聪明是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是在感情上,一些总被忽视的某些点,某些事,能在某个时刻让他难以适从,最终落得糟糕透顶的地步。
他把拳头抵着下巴,不禁想:休斯顿真是一个混蛋。
可在这样平静的时候,托尼其实发现自己能理解他。
大概面对自然,人的心情总能变得开阔。
托尼知道休斯顿为什么迟迟不回复——因为就目前的状况看,他们根本无法维持一段没有保障的感情。
他们还在被九头蛇追杀,休斯顿需要干他的任务,他则需要拯救世界,谁会不停退让待在家里就为了照顾别人呢?
托尼长久地注视着湖泊,他从兜里摸出那根休斯顿塞进去的香烟,学着他的动作含在了嘴里。
照顾,家庭,未来
托尼从没像今天这样过,思考着一段还未开始的恋情的未来。
也没有人教过他怎么样开始谈一场真正的恋爱。他唯一的经验就是他的父母,可他不知道霍华德和玛利亚是怎么在一起的,没人告诉过他。他对他父母在很大程度上是无知的。
不过他知道他们也会吵架,他小时候经常躲在车库里摆弄一些小玩意,有时甚至能从车库底下的那条缝里看见两人在门口站着吵架的影子。
但他们每次都能和好,并且和好的莫名其妙。托尼唯一确信的就是他们爱着彼此。
他把衣领竖得更高一点,好避免自己的两颊被冷风刮得生疼。
“可什么是爱。”托尼轻声呓语,翘起一个没人会看见的苦闷笑容。
他开始想“爱”到底是什么。
霍华德爱他吗?托尼从没听他亲口说过这个词。
但他知道他或许是爱自己的,当他和那个男孩——彼得·帕克,建立了一段亦师亦友的关系后,托尼多多少少搞懂了他父亲没有言明的爱意。
霍华德无疑是爱他的,就像他爱彼得,他爱罗德,他爱佩珀一样。
托尼把烟放进胸口的兜里,然后打开车门,靠着车身看湖。
细细看去,蓝湖上还凝固着风和水流的纹理,往昔漩涡的线条依稀可辨。
他脑子里也开始进行“往日回放”。
他想起那个录像,想起录像里的那个青年笑着说的那句话“永远会有人爱你”。可问题是,他所说的不是托尼想从他身上得到的爱。
然后托尼突然想,自己真的爱休斯顿吗?
他对休斯顿的感情纯粹是出于冲动吗?是因为他太渴望与人亲近、被人理解,和人触碰,而休斯顿恰好是这段时间里唯一一个他能够信任并得到情感反馈的人?
还是,他真的开始爱上休斯顿了?
“我得快点弄清楚。”托尼想,他无意识地咬紧嘴唇,下颌的肌肉韧带有点微微发酸。
其实在他原本的设想里,他想一步步和休斯顿逐渐了解,最后顺理成章的在一起。让他这么个不会等待的人学会了徐徐图之,托尼觉得这已经自己的爱的最大表现了。
但事情和他的想像总是南辕北辙。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托尼低下头去看胸口的反应堆,那蓝色与湖泊有几分相似。如果再浅一点,就是休斯顿的眼睛的颜色。
一阵风刮过来,托尼叹了口气,跺了跺脚,用力将领□□叠在一起。他抬起头,灰色的天空仿佛要砸到他的头上。
“我应该多穿一件衣服的,现在在这里简直要被冻死了。”他喃喃道。
远方传来悠长的狼嗥,托尼因为突然的寒冷咳嗽了几声,他重新钻进车里,摇摇晃晃地原路返回,有些垂头丧气。
回去的路程上,一只黑斑羚猛地冲上公路,托尼立刻刹车,差点吓出心脏病来。
那只羚羊的影像在他的视网膜上一闪而过,转瞬即逝了。
托尼看向它离开的方向,有些喘喘不安。不知怎么,一股不祥的预感突然涌上了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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