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深度观察（18）
月亮正从地平线缓缓上升，休斯顿眨了眨眼睛，他能想象布鲁斯在思考什么。他的大脑一定在高速运动——以几乎每分钟一英里的高速。
一阵风掠过他们之间，吹起布鲁斯的披风和休斯顿的衬衫衣摆，布料的一角相触，又迅速分开。
休斯顿的睫毛不停颤动，他在观察布鲁斯。同样，布鲁斯也在观察他。
观察行为在一定程度或者很大程度上能影响被观察的对象——这就是观察者效应。
当他们在凝视彼此时，周围的空气分子正慢慢积累聚拢最终变成固体，呼吸交织，雨水顺着肌肤流下，像情人温柔的抚摸。
休斯顿克制着某种冲动，别开眼睛。对面的人在同一时间移走目光。
“除了我的身份，你还知道什么？”蝙蝠侠问，沙哑的声音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对峙。
“我知道你的罗宾们是谁。”休斯顿决定实话实说，要想取得蝙蝠侠的信任是一件艰难的事，但他希望尽所能可以得到一点。
“我知道你在那个小巷里经历的事情，我清楚你和小丑的纠葛，我知道你把自己当做致使哈维丹特堕落的罪魁祸首，”布鲁斯的嘴角抿得直直的，休斯顿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还知道你曾经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我知道你想要装作一切都没发生，但当你躺在韦恩庄园的床上你无时无刻不被噩梦纠缠抛去那些伪装，真实的你千疮百孔，疲惫不堪。”
布鲁斯的身体蜷缩了一下，他无法忍受休斯顿说的话。他发现自己暴露得彻彻底底，蝙蝠侠被一双蓝色眼睛紧紧盯着，而布鲁斯韦恩无处可逃。
他们之间的交流开始触及某些内在的东西。但让布鲁斯更无法忍受的是——休斯顿仅仅通过那些文字图片就能解读出更深层次的内涵。
而这一切都是在一个普通雨夜里的阳台上发生的。
休斯顿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你不会一下就相信我，但我可以向你慢慢解释我是怎么发现一切的。总之，我想帮助你。”
布鲁斯看着面前的人，他的头发顺服地贴在脸上，上身只套着一件衬衫，雨水打湿了大部分，湿润的水痕滑过他俊美的脸庞，消失在衣领下面，隐约露出的皮肤透出一种诱人的粉红色，蓝眼睛几乎熠熠生辉。
“你需要一个朋友，”休斯顿对他露出微笑，笑容很温柔，“我知道你肯定会说你有朋友。但不是那种朋友，不是像正义联盟成员那样的战友，也不是像阿福和戈登那样的角色。而是一个普通的真正的朋友。”
“一个你可以随时给他发短信打电话的朋友，一个你可以和他一起喝茶玩游戏，或者去逛街去旅游的朋友，一个你可以向他倾诉不满和他一起吐槽其他人的朋友，和其他任何一对一样。你需要一个那样的朋友。”
布鲁斯看着休斯顿，他从那双蓝色眼睛里看见了世界和自己的倒影。他看着看着，不知怎地在喉咙里咽了咽。
“这就是你想说的吗？”
布鲁斯冷冷的说，他的表情依然是硬的。当他不希望别人感觉到他在想什么，他就会用这种语气，这种态度，这种方式。
“我不需要朋友，而你必须离开哥谭。”
休斯顿皱起眉头，他的喉咙发出了不满似的闷哼声。
“我懂了。”
思考片刻后他接受了这个提议，眼睛向布鲁斯眨了眨，蓝色深处有一道闪电。
布鲁斯感觉那道闪电劈在他们之间，地上有裂缝打开。
他继续问：“什么时候？”
“明天，或者后天。”休斯顿的肌肉微微绷紧，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不会太晚。”他强调。
布鲁斯没有满意，钢蓝色的双眼半眯着：“你得把报告交给我。”
“报告？什么报告？”休斯顿眨了眨眼睛，他的肌肉绷得更紧了，仿佛时刻都准备好做出致命一击。
“你准备交给神盾局的报告。”
休斯顿下意识瞥了眼旁边桌子上放着的u盘，一个普普通通的u盘，报告就在那里面。
布鲁斯捕捉到了他的目光。他发现了它。
“我不会把它给你。”
休斯顿已经退让了一步，他不打算再让了。尽管现在的场面让他焦虑万分。
听见他的话，布鲁斯突然笑了。
“你说你想帮助我，想成为我的朋友。可实际上呢？你不打算把真正有威胁的东西交给我。”布鲁斯轻蔑地说，一种冲动让他把那些不应该吐出的话倾泻而出。
“你把报告交上去，神盾局特工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布鲁斯·韦恩就是蝙蝠侠。他们会怎么做？恐吓，征服？你认为我会害怕吗？”
“我没想恐吓或者征服你，”休斯顿解释，他的语气也开始掺上了几分寒风，“神盾局也没打算这样做。我们建立超级英雄的档案，成为连接超英和政府的桥梁。我们只是了解，防范，然后保护。神盾局的终极目标是保护地球人类。”
“保护人类？”布鲁斯觉得荒谬极了，他差点要哈哈大笑，“像当初的九头蛇神盾局一样？”
湿冷的风占据了大部分皮肤，休斯顿轻轻颤抖了一下。他的眼里流露出某种悲哀的情绪，布鲁斯从没见过他这样脆弱的神态，他想去碰他，去抱他，但他忍住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他们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处于两个几乎无法成为朋友的不同阵营。
“我们可以像和复仇者联盟那样相处。”休斯顿仍然试图把地上的裂缝填满，但它已经变成一堵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墙。
布鲁斯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幻想：“据我所知，当神盾局解散重建后，它与复联的关系就开始发生变化。一大半的神盾局被政府接管，而他们试图用协议去限制超级英雄的行动。把报告交给神盾局的你和政府没有什么两样。”
休斯顿飞速地咬紧了后牙槽，脸上的肌肉突然收缩了一下。
“韦恩先生，你的苛刻和指责简直令人惊讶，恕我不敢苟同。”休斯顿尝试着发出轻笑结果被堵死在了喉咙里。
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我不会像政府那样，如果我真的想伤害你，在得知你身份的那一刻我就可以实施行动了。我有无数机会，但我没有做。因为我不会。”
“你不会是因为你害怕我。”
“我为什么会害怕你？”休斯顿问，觉得这个答案莫名其妙。
“因为我是蝙蝠侠，”布鲁斯说，黑色披风在他身后铺展开阴影，“人人都怕蝙蝠侠。”
no！不要再把你自己当做怪胎，当做疯子，当做该死的罪犯，而不是一个英雄。
但休斯顿没有把这句话吼出来，他累了。他眼睁睁看着他们之间的关系恶化到世界所及之处，而他不打算再去挽回。
“你把蝙蝠侠的职责看得太重，”他只是说，“或许我的确害怕你。但不是因为你是蝙蝠侠，而是因为——”
“——你让我觉得我自己多么无能为力。”
他知道了。他懂了。他帮不了布鲁斯韦恩。
布鲁斯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容许别人踏进一步，而休斯顿没有能力让他放自己进去。
休斯顿想，让这个偏执狂，这个该死的控制狂有多远滚多远吧，他受够了。
布鲁斯意识到了他在想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的语气突然放缓了，柔软的令休斯顿恐惧，“我只是想说——你离开哥谭，把u盘交给我，然后我们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这次轮到布鲁斯退让了一步，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退让。
“你对每一个试图帮助你的人都这样说吗？”休斯顿突然问，似乎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十分重要。
蝙蝠侠没有回答。他站在那里，沉默，冷峻，一瞬不瞬地盯着休斯顿。
“我不会把u盘交给你。”休斯顿坚决地说，他的左手插进了裤兜里。
“而我会得到u盘。”布鲁斯不容反驳地开口。
“它只是一个u盘！”休斯顿简直是气急败坏地大喊。
它只是一个u盘，而如果他想的话他可以随时告诉神盾局蝙蝠侠的真实身份，不需要u盘或者其他的任何东西。
“它只是一个u盘，而我会得到它。”蝙蝠侠冷静强硬地说。仿佛这u盘是什么宝藏。
他又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休斯顿再也无法忍受。
他飞奔过去试图拿到桌上的东西。但就在他即将碰到冰冷金属的时候，他的手背被蝙蝠镖打中。
u盘滚落在地面上，蝙蝠侠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休斯顿身前，猛地抬手把他摁在了身后的墙上。壁柜被震了一下掉出大量书本，有一本砸到了他的肩膀上。休斯顿的后背狠狠撞上墙面，两处伤痛使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停止你的举动，把u盘交给我。”蝙蝠侠逼近他，那张突然接近还散发着冷气的面罩让休斯顿瞪大了眼睛发出一声惊喘。
“不。”休斯顿咬紧牙齿说。
他想了很久要不要这么做。
布鲁斯韦恩在童年的那场事故里患上了枪支恐惧症。虽然不明显，但这病症的确存在。休斯顿清楚，如果他模仿那名凶手乔·齐尔掏出手枪的动作，他就能威慑住蝙蝠侠——一小会儿。
然后蝙蝠侠会被激怒。
休斯顿知道这个，但他宁愿和布鲁斯打一架也不想再和他在关于u盘的归属问题上止步不前。
说到底。布鲁斯不肯退让。休斯顿也不想再退让。他们骨子都是很强硬很固执的人。
这不是他的错。休斯顿把插在兜里的左手缓缓伸出来。
布鲁斯的瞳孔骤然微缩，下一秒，他的怒潮激涌。人被激怒后的第一反应总是付诸暴力。他一拳揍上了休斯顿的脸，狠狠地。
休斯顿被打得偏过头去，他的耳朵里立刻充满了嗡鸣声，像有一个愤怒的烟雾报警器不甘地被锁在脑壳里。他的嘴角破血了，飞溅出来的血涂红了他的半边脸颊。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开始沸腾，呼吸变得粗重，然后他根本不假思索地竭尽所能地把蝙蝠侠推倒在地。
他跳到蝙蝠侠的身上，紧紧把他压在地上，一只手把他的头罩拽起来，另一只手招呼上了他的脸。
休斯顿用拳头狠狠砸向那个属于布鲁斯韦恩的漂亮脸蛋，他任由自己的动物本能肆意挥拳，大脑落后几步，挣扎着想要追赶上身体。
然后布鲁斯韦恩朝他低吼一声，拽着他后脑勺的头发反击，他把他的脸朝地上撞。布鲁斯一只手禁锢着他的双手，脸上不断有拳头砸过来。
他知道他的左手根本没有枪，但他仍然愤怒无比，眼睛里几乎能喷出火来。
休斯顿的嘴角还流着血，口腔里面有块黏膜毫无疑问已经被打破了，毛细血管不停地涌出鲜血来。
他被布鲁斯压在左腿下面的手找准机会滑出来，又狠狠回到了布鲁斯脆弱的耳朵上。
男人痛得惊呼一声，休斯顿趁机起身，用足够的力气把嘴里的血沫喷出来，然后又扑过去。
男人又再次压住了他。这不公平，他穿着蝙蝠装。
休斯顿的喉咙哽结，他的双手被布鲁斯的双手压制住，于是他把修长的双腿压着对方的腰部，使尽全力把他拽到地面上，对方的脑袋狠狠磕在地板上。
他翻身坐在布鲁斯身上，用双手把他的脸按向自己，然后用力揍他。第一拳朝下巴上挥舞，布鲁斯被自己的血呛到咳嗽。
自始至终，他们的打斗都没有什么技巧，仅仅只是发泄愤怒和其他的情绪。
一拳又一拳，鲜血流出，淌在地面上的小坑里。
布鲁斯韦恩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他只能从那越来越重的力道感受到对方愈发激烈的情绪。他试图用双手接住对方的拳头，而他成功了。
休斯顿停下动作。
布鲁斯看着面前的人，金发男人身上的疲惫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头发凌乱，他的侧脸有一大半涂上了血液。如此近的距离下，布鲁斯能听见对方血液奔腾流动的声音，带着蓬勃的力量和生机。他能闻到烟草的味道，不是很多，但足够令人印象深刻。
他也能听见对方有些费劲的沉重的呼吸声
然后，休斯顿睁开酸涩的眼珠。他们对视。
布鲁斯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休斯顿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他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脸颊。鲜血仍然在流，但他此时只能注意到——休斯顿，晕红的面颊，被打得裂开的嘴角，脸上带着血杀气腾腾的样子，很美。
那些他造成的伤口一定疼得要命，布鲁斯很想贴上去，用唇抹去他的痛楚。
而他无法避免地发现，休斯顿的唇瓣微微分开，鲜血湿润了他的嘴唇。布鲁斯可以清晰地想象他把手指穿进那头被汗水和雨水浸湿的金发，然后轻易地合上他们嘴唇之间的几厘米间隙。只需要那么一点点小动作，而布鲁斯不得不死死地控制自己。
如此轻易，又如此困难，然后
他突然发现到对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上帝啊，他意识到休斯顿有着和他极为相似的念头。他知道现在他应该爬起来再给对方一拳。
但他仅仅只是爬起来，然后用戴着皮革手套的手死死按住对方的肩膀。
杂物相互碰撞掉落在地上，休斯顿的后背狠狠撞上桌子。
他没有反击。
因为他们的嘴唇已经撞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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