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暗香梦(9)
“不管是已经发生过的,或是即将发生的,我都曾窥探到。有时那些预知会与幻想混在一起,直到现在我也时常分不清。”说着,殷常寿把话本揣进自己的衣服里。
所以,话本里的皇子之争也是如此?本以为是虚构的,实际则是种预知?幸好这话本没有发行,不然难免惹火上身。对殷常寿的说辞,高甜没有丝毫质疑的念头。
殷常寿向来知道高甜心里在想什么,摇摇头:“现在还不能确定这本是不是真的,但还是谨慎为好。我会把它处理掉。”
停顿片刻,他顺手捏了把高甜的脸,回过头继续说:“很久以前……呵,我不到十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那时我偶然在诗社认识了些同好,没过几天就把他们当成知己,将自己的特殊之处据实相告。那些人至少都比我大个五六岁。他们背地里把我当消遣,到处和人编排我是个‘小疯子’。可笑我还处处真心相待。
“直到有一次,我梦到这些人在诗会上泛舟时,醉酒翻船全部葬身湖底。我忧心忡忡将这个梦告知于他们,他们表面应承,实则没当回事。可转过天来的诗会,他们在船上饮酒作乐,几个人喝得太多没掌握好平衡,小舟倾覆,几人尽数落水。其中有两个人大概是把我的话听了进去,没怎么喝酒。也幸好船离岸不远,两人游了几趟便把全船人救上岸。除了呛水,无一伤亡。”
只听到这,高甜便有了种不祥的预感。她朝殷常寿身边挪近,手隔着外衫,带着安慰小心翼翼蹭了蹭他的胳膊。
男妖精十岁之前啊,那时的“高甜”还不到七岁。高甜突然恨自己怎么没来得再早一些穿越过来。
殷常寿便低下头,同样隔着外衫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你知道他们事后怎么说吗小甜糕?感恩、庆幸?都不是。他们开始满夷城宣扬我是个妖物,号召大家把我除之而后快。”
高甜声音里带了不忿:“怎么这样!”
“他们带了听信传言的夷城居民找到过高家,请他们出面捉妖。”感受到掌心的小手抖了抖,殷常寿捏了捏它表示不碍事,“幸好我父亲和当时的高家家主交好,高家人不光没同意,还大骂那些人没事找事恩将仇报,末了把人乱棍打走。再后来,我父亲使了点手段,我那些‘知己好友’啊,从此再也没在夷城露过面。”
“活该!”高甜小声嘟囔。
殷常寿笑了笑,眉眼却透着苦涩:“可那又怎样呢?夷城上上下下都知道了我是个‘妖物’。走在路上,都会有幼童远远地扔石块过来。‘好’点的就问些‘你会什么妖术’,更恶劣的则直接让我‘滚’、让我‘别活着祸害人’。”
他面上还带着笑,倒是高甜气得不行。但她开口却只喊出了他的名字:“殷常寿……”然后便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了。
“没事,既然如此我少出门便是。”殷常寿开始隔着衣物,一根一根把玩着高甜的手指,玩得饶有兴味,神态看上去和他口中悲伤的故事毫不搭边,“可你知道爹娘怎么和我说吗——他们叫我学会忍耐。他们说这种事情无可避免,只能尽力磨平自己的棱角,不去招惹那些心怀恶意的人。
“小甜糕,你说可不可笑?坏人可以坏得光明正大,问心无愧的人反倒见不得光。这是为了帮助我抵御‘偏见’吗?为了‘保护’我不受伤害吗?还是就连他们也认同我是个异类,认为我不该存在?”
“不会的,你才不是祸端……”高甜用力摇着头,冥思苦想该怎么说又合适又不会无意中伤到他。可她大脑一片空白,想着想着,倒把眼眶想红了。
殷常寿其实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惊讶一闪而过。接着他放柔语调:“不用替我伤心,都过去很久了,早就没事了。”
可高甜依旧摇着头,有泪水集聚在眼眶里。
如果真的没事,他就不会记得这么清楚了。
“过去了。”不知从哪里掏出块帕子,殷常寿帮高甜把眼泪擦干,“倒是你……”说到这,殷常寿停下来看着高甜。
“我……怎么了?”
“这些事自从离开夷城,我可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起。如今,你知晓了我的秘密……”
殷常寿眯起眼睛目光深沉,高甜总觉得他的视线中带着蛊惑。
男妖精好像又变得不一样了,简直让她想起了桀城初见,那张好看的脸仿佛在刻意引诱她做出某种承诺。
他说话的声音暗哑:“既然如此,那不如……”不如就一直留在他身边吧,永远待在他能看到的地方。别再为除了他之外的人产生情绪,只倾听他一个人的心声,只把温暖送给他一个人……诸多情绪徘徊在脑海里,殷常寿看着高甜懵懂的小脸,到底是没把话说出口。
“不如……”高甜疑惑地和他对视,良久,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我也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你,就当交换。”
看在她还那么小那么天真的份上,也行吧。殷常寿心下惋惜,只笑着点点头:“好啊。”
“那我说了哦。”高甜深吸一口气,“其实,在我七岁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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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泉冷冽,几尾红鲤徜徉其中宛若空游。
泉水中间突兀地立着一方平台。晴木合目盘坐其上,印堂处散发着青黑。她脸上的皱纹几日之内似又加深了不少,整个人呈现出行将就木的衰败。
水面划动,鱼儿受惊四散游走。
莲绯端着瓷白的杯子,就这么蹚着水来到晴木身前。常年皱眉,她年轻饱满的额头间总有道“川”字形沟壑。
没等莲绯开口,晴木就似有所感地睁开眼睛。看到莲绯,她不由自主笑了笑,伸手抚平她眉心的沟壑:“这么好看的一张脸,给你真是纯属浪费。干嘛闷闷不乐啊,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嚣张的样子。”
听了她的话,莲绯本能想扯出一个笑容给她看。
“还是算了,你笑得比哭还难看。”显然,这个笑没能让晴木满意。她视线转到莲绯手中的杯子,略微一怔:“小高姑娘留给你的符水?怎么把它拿到这里来了?”
“试试吧。”
晴木凝视着那杯水,若有所思:“我?可这是驱邪符。”
“她是不同的。我们都清楚。”莲绯将水杯抬高,几乎送到晴木嘴边。望向晴木苍老的面孔时,她眼底分明带了几分哀求:“试试吧晴木。你的情况很差,再不做点什么恐怕撑不过十天。”
晴木张张嘴,低头轻声道:“或许生死有命,这也算是报应。我……”
“晴木!”莲绯打断她,语气中掺杂着焦急和难过,“就算报应,也该报到我头上。若你因此离我而去,你要我怎么办?若不是你,我的生命从很久以前便该只剩下战斗,和对力量无止境的追求。算我求你,不要走……”
望着近在眼前的符水,晴木有些发怔。
水波归于宁静,游到远处的红鲤试探着,在离晴木和莲绯不远不近的地方游动。
一声长叹再次惊扰了池鱼。
晴木终是饮下了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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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时分高甜再次从昏睡中悠悠转醒时,身边再没了殷常寿。她呆呆翻了个身面朝床沿。
这短短不到一个月里,她两次从昏迷中清醒,第一个看到的都是殷常寿。虽然看上去很憔悴,但他的眼睛会在她醒来的瞬间亮起来,温和又克制地问她哪里不舒服。
趁她睡着,他喜欢捧着她的手,在手背上落下浅浅的吻。
好多次高甜都是装睡,感谢屋子里半死不活的光线,不然殷常寿绝对会发现她脸红得不正常。
可当她毫无保留地告知了殷常寿自己的真正来历,殷常寿脸色顿时就变了。
现在想想,她不该把一切和盘托出的,还是吓到他了吗?不然为什么高甜再去拉他衣袖时,他却像碰到了脏东西那样飞快甩开?
那之后,殷常寿也愣住了。他本能地抬起胳膊,却迟迟没向高甜靠近。半晌他攥起拳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高甜该说些什么呢?直接问他是不是在嫌弃她?可高甜突然问不出口。或者佯装洒脱,说点“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们分开就好,我不会伤害你的”这类话?要不干脆……直接否定刚刚的说法,就当是在开玩笑?可殷常寿那么聪明,肯定能判断到底孰真孰假。
最后,她吸吸鼻子,尽力把委屈压下去:“你在怕我吗?”
“不是!”这次殷常寿倒是回答得很快,他慌忙抬起头,只看了高甜一眼又飞快低下去。接下来的语言是高甜都能听出来的含糊其辞:“只是……你别多心,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些其他事。和你没关系……对不起,不是怕你。我……”
高甜就静静听着,真心希望他能说出点令自己信服的理由。
“我……我想起来还有点事要处理,先去镇上一趟,很快回来。”
“啊?”
高甜震惊地看着他转身快走两步,从小木屋另一边牵过无辜吃草的马儿,翻身上马疾驰而去。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过程中看都没敢看高甜一眼。
望着他离开的方向,高甜眼前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
然后她来到空荡荡的马车旁边,揉了把眼睛。直到日落她都坐在马车上,呆呆望着天空,擤了一下午的鼻涕。
这次,男妖精不会回来了吧?他可真大方呢,临分别还白送她一辆马车。高甜小拳头捶在木质车架上,疼得直哼哼。
本来她也没好利索,一回房间便陷入了新一轮的沉睡。
午夜时分再次醒来时,她抓抓空落落的掌心,一种奇怪的痛感从胸口扩散到全身。这种痛感比肢体损伤的痛苦更让高甜想要落泪。
她死死攥着被子。
和家人、师尊分别时,她也曾感受到痛苦。可现在的感受和那些时候都不一样。
所以……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没等高甜细想,就听到房间门口有脚步声传来,她心里涌上一股奇异的期待,急忙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随着脚步声一点点接近,她的期待像肥皂泡一样破碎,只留满地心酸——不是他。
刚打算睁开眼睛看看来的是谁,眩晕感猛然袭来,高甜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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