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锦心绣口的铁女人

新台农场知青在艰苦创业时，曾经一路高歌猛进，以苦为乐，以苦为荣。经过折腾，农场宣告撤销。原先的创业者们早已军心涣散，思想消沉，对插队地方挑肥拣瘦，愿到穷队落户的寥寥无几。

        插队时对于爱情也是个关口，那些有孩儿呱呱坠地的小夫妻，自然要分在一处；明确了恋爱关系的情侣，也要比翼双飞；秘密相爱的其关系不是公开就是夭折；害单相思的，也都到了向心目中英男或淑女坦露心曲的时候了。

        中队长韩敏力就其坚持原则和吃苦耐劳来说，有点像“铁女人”。可是她锦心绣口，对人体贴，更别提她的容貌和身段了，故而农场男生对于女生的青睐，就有多半落在她一人身上。对她而言，微笑与体贴本是天性，但农场一些男生产生误解，不断地写情书给她或进行类似的试探。

        常有调皮男生故意当着她的面犯错误，目的是要招来她的批评，好当面听她说句话儿。这正如古诗：“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只不过诗中所绘是少女在逗惹俊男，鸣筝女为了使精通乐曲且爱纠正错误的周郎不断地看她，就不断地“误拂弦”——把谱儿故意弹错。可见古往今来爱情的花样，如出一辙。

        然而姑娘的情窦迟迟未开。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局限在雷锋、王杰、欧阳海、麦贤德类型的英雄人物身上，本农场哪里有？有回从广播中听到中国科学家在世界上首次人工合成胰岛素的喜讯。当晚她做个梦，梦见自己向其中一位年轻科学家献了花，梦醒后心跳得像要蹦出胸腔了。次日她赶快到场部翻报纸，但报纸上并没有登那些科学家的名字，颇令她失望。

        农场宣布解散时她贴了份倡议书，倡议到条件艰苦的地方插队，同贫下中农一起，用青春和汗水改变那里的穷白面貌，但和者甚寡。当然，农场几个各方面条件都是一流的男生也曾私下向她表示，愿同她一起到穷乡僻壤，甚至到沙漠荒滩、到天涯海角落户，由于她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动机不纯，故全都拒绝了。后来和她一同分到一个穷队去的有三个人，两个男生白如冰、林之强和女生鱼丽。

        明天要离开了。黄昏时，她们和分在同组的两个男生，最后一次在农场外散步。大家站在土崖上，前面临河，背后是农场，仍在咀嚼着过去，都带着凝重和怅惘的表情。韩敏力特别对河边那株孤独的老树行着注目礼，树南，也就是河的下游方向就是易县。刚来农场那天，一群女孩子听说那是两县的界树，就嘻笑着向它跑去，以先摸到它为光荣。

        她腿长跑得快，第一个抱住树干，后来的就扑在她身上，再后的又扑了上来，终于在树下滚成一堆儿，笑得气都喘不过来。好快活好孩子气哟！噢，那份十几岁少女的天真活泼、无忧无虑怎么失踪了？是几时失踪的？那段散发青春的光和热，充满着英雄主义和创业精神的日子哟！

        她深情凝望着亲手建造的农场房屋和梯田，凝望着农场所依偎着的巍峨的青山，目光逐渐被那道光裸的、很醒目的石壁所吸引。石壁旁边有两株树，一丛树叶深红，一丛树叶金黄，远观直与山花无异，像人工配置的。

        树下有座白石桥，农场知青叫它相思桥。这名字不知从何而来，也许是这单孔拱桥形态很美？也许是桥边这两株树，一大一小，秋天叶子一黄一红，带象征意义？在农场的后期，陷入无纪律状态后，恋人们成双成对在那里坐卧溜达。听说早期也有，不过十分隐秘。那里深夜还有人在唱《草原之夜》、《星星索》、《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据说夜深那里只剩下男的，害单相思的光棍们。

        农场知青曾兴味盎然地争论一个问题：是那座桥先有相思桥的雅称，故而吸引了一双双恋人呢，还是因为它吸引了一双双恋人，所以才叫相思桥？这场争论旷日持久，感染力远远超过对大批判专栏上任何一个题目的争论。大家为了争输赢千方百计寻找那个取名者，但名之者谁？也永远是个迷。他很显然是害怕运动后期挨批判，所以不肯站到阳光下来。

        大家就用顺藤摸瓜的方式搜寻，但往往在摸了许多瓜之后，眼看离起点那个瓜不远了，哪知一摸又摸回到最后那个瓜。据说有回终于摸到起点，竟是场长，一个很土气的半老头儿，本地人。他对闻讯前去盘问他的一大群知哥知妹吹胡子瞪眼，还撸袖作打人之状，笑得大家死去活来的。噢，无聊！

        泪水蓄满了眼眶，一滴滴往下淌。她终于哭出声来了，鱼丽也跟着哭。两个男生惊惶地看着，印象中的中队长是不哭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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