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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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田有“三笑”。这容易使人联想到和唐伯虎有关的三笑,以为是三个美女。不然,这三笑却是笑娃、笑虎和笑和尚。笑娃名叫陶复乐,肤白,微胖,怕痒。说挠他的隔肢窝,手还没有伸拢他先就笑了。逗他说,笑娃,笑一个!他也会笑,笑时目光灼然,是热笑。笑虎名叫安东子,又高又瘦,手长脚长。他有时独自哂笑(却非神经病人那种),人不知他心里想的什么,是阴笑。另外在人皆不笑的时候,如做错了事,他却要笑几声解嘲。他的笑声很有个性,尤其在开怀大笑时,笑得久腔调又富于变化,老远就能听出他在笑,不是别人。笑和尚或叫小和尚,就是何光德。
何光德圆脸,圆鼻头儿,单眼皮眼睛。下乡后队上派他参加公社水利队,到公社引水渠上游修水利,吃住都在那里。中间回来,坐在九妹床沿上。九妹走进来,看着自己雪白的蚊帐,说:“嘿,蚊帐上是啥子?黑的,在动!”这时九妹还从来没见过虱子,道:“未必是臭虫?”也没见过臭虫,但听说过。何光德转脸一看愣了,这是水利队人人都熟悉的小虫子。心想她像没有见过,未必是我带来的呀?我身上这么多虱子?赶忙站起来,嗫嚅说:“呃呃,龟儿,是、是……”“是啥子?”九妹惊惶后退。何光德不语,伸手去掐蚊帐上的小东西。九妹凑近看了惊叫道:“血,你掐些血在我蚊帐上了!”何光德仍不说话,继续掐。外面院子的村姑听了跑进来看:“哎呀,虱子!你们没见过虱子?”
何光德只得将身上衣服脱了放在锅里煮。村姑又看他头上,发根密密麻麻的虱子蛋,九妹忙烧水给他洗头,洗了村姑拿篦子给他篦头发。但是虱子蛋粘紧了,根本洗不掉,也篦不完。旁边有人说拿开水烫。何光德经此折腾,开水打来没烫就哭兮兮的。正在一筹莫展,有个老农民说:“简单,剃光头。”说了马上拿剃刀过来。过后有人摸的他光头耍,他不冒火,还爱笑。他笑的时候眼睛眯成条缝儿,憨态可掬,便叫他笑和尚。但他比另两笑笑的时候少,又因为顺口的关系,慢慢叫成了小和尚。小和尚在知青中本来默默无闻,后来随着流行歌曲“光光小和尚”传唱知名度才大增。
下乡不久,天气尚冷。有次花枪和笑娃从柏舟踩水过来,脚都冻红了,在河滩上点燃了茅草烤火。农民烤火都是择处空地,或搂拔茅草腾出块空地,将干茅草、枯树根、烂木块等拢做一堆,将火点燃。这时你会惊叹农民的手,就像镰刀一样!还有手指叉开抓树根的刹那,手指本身也是树根!花枪独出心裁,他选择干茅草茂密之处,划燃火柴,火一开始“啪拉、啪拉”慢慢燃烧着,后来就“哄哄哄”燃旺了,竟呈燎原之势。他和笑娃就在火床边快活走着跑着烤火,火星在飞窜,这两颗心也在飞窜。花枪脸烤烫了,手烤烫了,脚烤得蹦跳。火苗呼呼呼吼,笑娃哈哈哈笑,脸笑得就跟火苗一样红。过往的人被火势吸引,也有的被他俩快活的样子吸引,都纷纷跑来烤火。
碰巧公社社长黄兴虎也坐渡船过来了,对这群人叫道:“你们在干啥子!还不把火灭了!”笑娃和花枪不认识他,照样笑着蹦着。周围农民因火又不是自己点燃的,也置之不理。黄兴虎怒气冲冲,走拢看见核心人物是两个知青,遂厉声问:“你们是哪个队的?”笑娃看这派头,就不笑了。花枪却道:“龟儿,烤个火,还要问是哪个队的!”黄兴虎一怔,想他肯定不晓得我是社长,大声道:“你不叫烤火,叫纵火!”花枪吼道:“老子就叫烤火,不叫纵火!”两只眼球凸起,像要从眼眶滚出。黄兴虎暗觉诧异,仍与之对吼:“纵火!”“烤火!”“纵火!”“烤火!烤火!烤火!”黄兴虎气急败坏指着远处叫道:“好,你想把河滩烧光?那边是麦地,对面还有仓库,你都想烧光?你胆大妄为!”“老子胆大妄为?你龟儿胆大包天!”“好!你敢骂我,你、你这个纵火犯,□□!”
二人像两只引颈对峙着的雄鸡。笑娃因见周围农民都不笑了,表情严肃,一问,始知这是黄社长。笑娃赶快过来拉着花枪,附耳道:“嗨,他是黄社长!”花枪虽然也学黄兴虎的样子又吼又跳,但他心中哪来的气,逗着玩的。他听了笑娃的话,站定喘了口气,说:“妈哟,是黄社长!”凸起的眼球收敛了,眼珠黑黑的:“黄社长,你咋不早说!”从衣兜里掏出纸烟盒,取支烟递过去:“黄、黄社长抽烟!”黄兴虎“啪”一下把烟打掉,吼道:“灭火!”“灭火,灭火……”他赶快转身:“妈哟,笑娃,灭火!”这时火势已衰,花枪、笑娃跳着一阵乱踏,农民也加入进来,黄兴虎亲自也踏了几脚。这片茅草不宽,周围草丛逐渐稀少而呈光秃状,故看着吓人罢了,不可能四处漫延。过路的农民跑来烤火凑热闹,也都晓得烧不起来的,不然主动都会把火扑灭了。
花枪做个立定转身姿势,叫道:“报告黄社长,火灭了!”黄兴虎愣了几秒,骂道:“呸,小丑!”转身扬长而去。
黄兴虎虽然赢了面子,始终有被花枪逗弄的感觉,尤其被他充了老子,骂了龟儿,未免耿耿于怀。
这天花枪跟一个绰号科长的知青穿行在宛丘镇的巷子里,(花枪只能说是神经兮兮,科长却是真的有神经病。)花枪在前,上身微向前倾走着正步,口里哼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第二不拿群众一针线,群众对我拥护又喜欢;第三一切缴获要归公,努力减轻人民的负担……”科长挑副箩筐随其后,箩筐里装着宛丘小学老师的几床铺盖。正巧与社长黄兴虎迎头相撞,花枪遂将胸口一挺:“黄社长好!黄社长存钱买手表!”黄兴虎装没听见他说的什么,看一眼箩筐里的东西,厉声问:“哪里来的?”“啥子哪里来的?我的!”黄兴虎头突然一偏,目光扫向花枪身后:“嘿!往哪里跑!”只听“咣啷”一声,科长丢下箩筐扁担跑了。
这天是旧历六月六,晒衣服的日子,又是星期天,学校操场上老师的铺盖、毯子、衣服,旧的新的,挂得琳琅满目,花枪、科长顺手牵羊而已,不是偷。另外,偷哪有如此明目张胆的,一路唱着歌,走正步!黄兴虎对花枪和科长一贯头疼,当时就利用此疑点,只勒令花枪马上担去还了完事,懒得另加惩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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