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燕楼坠
扇面旋转,景时随手划开雾气,转身时瞧见谢玄又一剑将妖怪劈开。伴随着妖血散去,两人身后露出层层掩映的楼台。
城楼之下,是翻滚的妖海浊浪。
太阳穿过云层,燕回城像是被剥色的骨,在烈烈日光中显出掩不住的灰白。
景时眯起眼睛眺望,远处妖纹与光影阵阵,模糊不清如虚妄之景。
“什么都看不见。不过,有几处似乎不太一样。”他抬手指着城中心的几片屋舍,“这些地方的妖气很浓,颜色比其他处更深。”
闻言谢玄抬头望去。
从高处俯瞰燕回,城内街道回错曲折,房屋高低不一,若非身处迷雾之外,根本发现不了城中有哪些地方不同。
阵法之术景时不甚了解,但也能明显看出有人将整座燕回城都当做成了妖阵,而那许多处妖气最为浓烈的地方就是蜃眼。
“我们去把阵眼破了,这座城应该就会消失了。”景时转头道,“不如分开行动吧,这样快一些。”
谢玄看向他手腕上的锁链,不易察觉地皱眉:“带着这东西,一个人很容易被围困。”
“我还有武器,而且从房顶走,妖怪够不到的。”景时晃晃手中的扇子。
“蜃眼在地面,你还是要下去。”
“只是一会功夫而已,不碍事。与其担心我,倒不如想想你,你的灵力比我多,吸引得妖怪也多。”
谢玄仍觉不妥,正要开口,忽然神情一顿,猛地回身。
绽开的灵力斜斜打进城墙,将两侧的木柱一分为二,箭台缓缓滑落。
阴影中,有妖被这剑中的寒芒逼得现行,涌出妖气:
“两位,在此留步吧。”
按理来说,这些妖怪都是无名小卒,不通人言,于是在看清来者的脸后,景时不由得惊讶:“是你。”
——它居然没有死在馆里?
他明明记得,谢玄将所有妖怪都砍了才对。
而谢玄面无表情地转头:“谁?”
“就是我们刚进知春馆时接待的那只狐妖。”景时放低声音。
“……没印象。”谢玄说。
景时则很有耐心:“你看,她耳朵和尾巴尖都是白色的,而且我们就只见过这一只狐狸。”
谢玄仍是很冷淡的模样。
“……”
也罢,毕竟是好几章前登场的人物了。
但景时还是想吐槽:“谢兄,你的记性确实要加强了。”
这么明显的特征都记不住,万一以后有仇家找上门来都不认识多让人尴尬。
听到这话谢玄一愣,以为他言外之意是在责怪自己为什么会失忆,便很谨慎地没说话。
两人在这边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煞有其事,完全没有把旁人放在眼里,那边狐妖怒气更甚。
“闲聊可够了?”狐妖冷冰冰地插口,“是不是也该注意一下你们的四周?”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城墙上缓缓爬出许许多多漆黑的肢脚来。
那些是蜘蛛的脚,乍看之下如金属般坚硬,每一节都布满了尖刺和毛,扒在城墙上,像是滴血的刀。
某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妖出现在黑雾中,只不过这回,他半边身体已经变成了巨大的蜘蛛,蛛丝随之四散,很快铺满城墙,将通往地面的道路全部封锁,把鲜活的猎物围困在一隅之间。
景时后退一步,贴着墙边:“看样子又是熟人。”
脚下石子哗啦啦地往墙根掉,浓厚的风沙中再次传来铜铃声。
“我本无意与二位为敌,可你们实在欺人太甚。”
阳光之下,妖怪终于露出了他原本的面容,是个面带恶斑的男妖。
能够化形的大妖身上总会带点妖纹,外界也会以此来认清他们的身份,但景时从来没见过如此惟妙惟肖的纹路,就好像这妖怪脸上爬着真正的沙石荆草。
“先前在馆中已放过几位生路,可你们胆大妄为,大路不走偏偏来闯这地狱空门,就这么想让我用你们的一身仙骨来泡酒?”
景时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说得煞有其事,难道不是因为打不过谢玄才跑的吗?现在多了几个帮手,就猖狂起来了。
当时他和谢玄没什么准备,不小心把人放走了,现在正好又将人逼出来,绝对要弄清楚他们在做什么。
想到这景时抬高声音:“你先前说的尊主,是西荒的妖域之主?”
未料男妖神色嫌恶:“蚜虫也配提妖域名号。”
言语已经无法表达怒意,话说完,他前端蛛脚就毫不犹豫地高抬。
头顶刀刃俯冲而下,谢玄顺势拔剑,剑身“当”一声与之相撞。
余光中狐妖的尾巴猛然生长,从两人背后袭来。
景时立刻侧身,扇柄抵着狐尾,却被其上巨大的力度往后推。
背部撞上谢玄,他来不及多想,左手手腕一晃,锁链迎面抖出,三下两下将狐尾缠得完全。
手中触感生硬无比,这条足以扫平半边墙体的庞大尾巴被迫收敛了躁动,束缚于长链之下,满是赤毛的表面如鳞甲般沉寂。
而狐妖在贴上锁链的瞬间便炸了毛,对着蜘蛛怒道:
“你怎么把尊主的锁链送出去了!?”
“哪里是我要送!是它自己缠上去的!”蜘蛛妖险险躲过谢玄一剑,忽觉身下骤凉。
长剑沿着蛛骨的间隙,轻巧地滑入血肉。
他的腿被削断了。
伴随着蜘蛛妖尖锐的悲呼,大片大片滚烫的黑血随之涌出。那截粗壮的腿骨飞过城墙,一头砸进瞭望台的废墟里。
烟尘还未落,蛛丝就滚着猩红的血珠迎头铺展。
“狐狸!助——”后退的蜘蛛妖来不及说完,又是一剑割开了他的喉咙。
长刃如流水,寒芒澄澈通明,剑气却凛冽得吓人。
妖狐要闪身上前,哪知刚踏出一步,狐尾便被紧紧扯过,燃烧的钝痛让他硬生生止住脚步,动弹不得。
景时手中的锁链被拉扯到了极限:“一对二算是犯规了吧。”
在血线纷飞的赤色里,蜘蛛妖捂住自己的脖子,高举蛛刃,想要把这个即将取他首级的人钉死在墙上。
但他的动作太迟缓了。
谢玄重心下沉,反手拿剑挑开蛛脚,随后踩着腿骨,把盈盈发亮的剑尖送进了蜘蛛的心脏。
手中传来血肉破碎的触感,血液顺着剑身流淌下来。蜘蛛颤抖着向前迈出一步,肢干表面的硬甲开始碎裂。
聚集两人在周围的黑气很快消散,妖雾逐渐变淡,露出城墙上狼藉一片。血和融烟的黑气流淌进缝隙,刻画出不甘的静默。
但这还不算结束。
妖怪不同于人,他们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保命手段,有些即使砍断了脖子、穿透了心脏都不一定会死。
最保险的方式,就是给予他们残破不堪的尸体重击,让其无法愈合。
——俗称补刀。
蜘蛛妖俯身于废墟里,谢玄上前举起长剑,对准他的脑袋毫不犹豫地向下。
可就在这濒死之际,蜘蛛妖爆发出了极为惊人的生命力。
他转动着自己那双被血色染红的前肢,高抬起上身,半边模糊不清的背部在抽动,蛛脚向外生长到极致。
肢干延展成弯刀,犹如恶兽撕开皮肉,向前扑咬。
谢玄面无表情地抬剑。
这一击力如崩山,破开霜雪,化成血腥的斩月,撞上他持剑的手臂。有绽开的血扑到衣领上,翻滚着滔天杀意势不可挡。
脚下阵阵开裂,砖块瓦屑快速塌陷,看到越发混乱的妖雾,谢玄微微回身,周围寒意暴涨。
浩浩荡荡的灵力与妖气撞在一起,互相撕扯着震荡出强劲的风压,四周沙石被卷入漩涡,将衣袍搅得混乱。
“等、等下——!?”
妖狐没有准备,被吹得直接飞起,连带着半条锁链也上了天。
景时被那力度带了一个踉跄,急忙把锁链挂在木桩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链子的另一端仍缠着狐妖的尾巴没有放开。
不是他不想放开,而是——
“你可千万别松手!”狐妖慌慌张张地扒在高墙边缘喊。
景时无语地用扇子遮风沙。
狐狸不会飞,一旦松手了,这家伙可能会被吹下去摔个半死。还没抓到犯人,犯人却先死了,如此一来,他们更不用想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但狂风乱石明显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蜘蛛妖顶着快要掉落的半个脑袋,牺牲掉自己全部的妖力,终于将蛛刃向下压过几寸。
碎裂声在这愤怒的暴动中格外清晰,原本清透流畅的剑上,留下了一道豁口。
谢玄忍不住蹙了眉。
外袍上妖血仍在不依不饶地燃烧,热浪扑咬着发丝,手中长剑也发出细微的颤声,他着实是小瞧了一只妖在临死之前的求生欲望。
很快,饱经摧残的衣袖撑不住如此猛烈的力量,开始出现开裂的痕迹,某卷画像的玉端自断开的袖口中滑出。
谢玄低头用另一只手将其扶正,不料蜘蛛妖突然卸力,身体偏转,任由他将剑插/入脖颈。
骤然失去平衡,谢玄没收住力,向前倾斜,一脚踩进即将下陷的地缝里。
狂风和蛛丝同时灌入衣袍,画卷被蛛丝缠住拉扯出来,狠狠掀进风中。
谢玄愣了愣,剑都没来得及□□,转身去够。
妖血一拥而上,蛛丝犹如天罗地网,灵力被强行压制,致使风与沙粒勉强收敛,火焰却誓死不休,将这半数倾颓的城楼烧成了夕辉的模样。
景时只觉得一阵凉意。
他瞪大眼睛,看见谢玄三步两步迈过城墙,跳出高楼。
“谢——!”
耳畔唯有衣袂掠过的声音被拉长、被放大。
阴影撞入黄沙,凛冽的风声似乎都沉静下来,那片浅色的身形一晃而过,只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视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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