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燕回
谢玄是第一次干这事,景时其实也是,只不过为了面子,他表现得冷静,实则心里也很局促。
“快出来,我看见你们了!”
底下食客又试探一句。
一般说出这种话,肯定没有看见。
虽然位置没有暴露,可怎么说他们都算是被发现了,那便正大光明地行动。景时想反正有主角在,何必要怕?
他正要起身,忽听得一声冷哼。
这语气词来得莫名其妙,他扭头去看谢玄,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哦,肯定不是谢玄,谢玄不会冷哼,他喘气都没声的。
不曾想对面的屋檐上竟先一步出现了人影。
来者穿着黑衣,绸布蒙面、腰间佩剑,只往那一站就贼里贼气,看起来比他们专业得多了。
——这才是真的“梁上君子”。
不过,这人谁?
今天来蹲点的居然不止他跟谢玄两个吗?!
景时一头雾水,那边不知名的黑衣已经跳下屋檐,拔剑怒视着庭院里的食客。
“怎么、怎么个小贼?”对方显然也未曾料到,“我卜算出的分明是两位仙门之人……”
黑衣提剑怒道:“恶人!还我爷爷!”
“!?”
长剑明晃晃地往头顶刺,灵力依附着生出了风。
食客吓得拔腿就跑,嘴里也不停:“来人!快来人!”
屋内的护卫听见声音,急忙赶来帮忙。结果他们还未跑过台阶,忽然脚下一软,全部你撞我我撞你地摔在原地,莫名其妙地昏死过去。
食客大惊失色:“怎么回事啊!怎么全睡着了!?”
他被黑衣紧追不舍,只能到处乱跑,边跑还努力往头顶上寻找着什么:
“救命!仙君救命!”
仙君?是在叫他和谢玄吗?
“他们……”
景时怔愣间,感觉背后又突地爬上一阵恶寒。
仿佛被蛇箍着脖子,也似有利器抵在脊骨之上。
寒意自上而下,贯穿了整具身体。
在他身后,有什么东西贴着耳旁悠悠叹息:“这孩子啊,真是急性子。”
不等景时回头,谢玄的长剑骤然出鞘!
眼前剑光闪过,凌厉的气势轰鸣而散。
他如何出的招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只知道剑确实出了鞘。刃锋未至,唯见清凌,剑气早已炸开。
月光与衣角凛冽得宛若冰封寒芒,扬扬细雪纷至沓来,脚下瓦片融化开一片澄澈的白霜。
迎面被繁华的雪扑满,景时首先想到的不是谢玄剑术果真独步天下,而是幸好,要接下这招人不是他自己。
剑影之下,是人是妖、皆为残尸。
屋檐下对峙的两人被他们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都仰头向上看,只能看到模糊晕染的月色霜雾和两人的轮廓。
景时本以为对方逃不开了,可等到雪花消散,身后却徒留一滩被炸成碎屑的符纸。
——原本应该死在谢玄剑下的人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道方才在他耳后说话的不是人,是传信符?
“又一个急性子!”
感慨声响起,某个人的身影出现在对面房梁上:
“你也太紧张了,我又不会把他怎么样。”
谢玄收了剑,抬眼时目光平静得如同庭中池水。
那说话的怪人立于镇宅兽顶,头戴轻纱斗笠,道袍纷翻如云,手边提着两小坛酒,更显得其浪荡身姿。
景时顿时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这道士又是谁啦!?
.
一栋小楼,三片屋檐,居然能够藏四个人。
景时看着眼前的景象,倍感头痛。
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大晚上不睡觉都一起来赏月?这个黑衣人来干什么的?那个道士又要如何?没想到以前用并夕夕买东西要拼团,现在搞个夜行还要组队。
忽听底下黑衣人向前冲击,长剑挥去,大力之下把假山边缘削去一角。
食客躲闪不及,后背撞上石头,磕得他呲牙咧嘴。趁着人没追上来,他又往景时这边的屋檐跑。
“仙君!不!神仙!三位神仙!恳请神仙救我一命!”
眼睁睁瞅见那黑衣再次往这边杀来,食客彻底慌了神:“我是这的馆主!几位想要什么都行!恳请神仙们救我——!”
话没说完,黑衣人剑风已至。
突兀地清脆一响,扇柄打上黑衣人手腕,长剑轨迹一歪,剑身斜斜插进泥里。
黑衣人手中泄力,身体不稳地后退几步,趁此机会,那自称馆主的青年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来人!还有没有人啊!”
听见这凄惨的喊叫声,黑衣反应过来,怒不可遏指向屋顶:“你们又是何人!报仇竟也不知要先来后到!”
我们其实不是来寻仇的,景时想,不过也没差。
他低头回应道:“劳烦这位……同僚多等等,我有事问他,问过后你再杀也不迟。”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样不讲理!”
馆主抱着树干往上爬,嘴里还不忘哭惨。
“别在那一副假惺惺的作态!把我爷爷还回来,否则今日你休想离开!”
“你爷爷是谁我都不知道,我怎么还你!”
“你自己犯下的恶行,你都不记得么!?混账!”
说完,黑衣人又抬头对着房顶大喊:“我不管你们与这人渣有什么愁怨!现在是我出手在先,你们全都不许插手!否则小爷见一个砍一个!”
他说话声音小倒还好,一旦嗓门大起来、喊的时间久了,便会露出些许异样。
景时听着那嗓音低哑阴沉,却又难掩稚嫩,更像故意往下压,装得成熟。
“是个孩子。”景时偷偷跟谢玄说,“他拿的剑你认识吗?剑穗跟你的挺像。”
谢玄认认真真打量一番,摇头。
也对,他现在失忆了,即使认识也是以前的事。景时这样想着,又把目光落在对面房檐那道士身上。
相比于在场其他的不速之客,道士看起来很是冷静。他虽然带着斗笠,却将帷纱整个翻上去,把脸明晃晃地暴露在月光下,没有丝毫闪躲之意,倒像是个真的在屋檐上喝酒赏月的闲人。
景时视线一晃,看见了他右腰的短刃。
佩剑在右侧,难不成是个左撇子?
原书中左撇子的角色不多,有头有脸的就只剩下了……
趁着他思索的空隙,馆主已经爬上树顶,黑衣少年在底下踹来踹去,好半天才把人弄下来。
“你这恶徒长得人模狗样!心却黑青!连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都要欺骗!”
摔倒的青年顾不上痛,慌慌张张往假山跑:“小友定然有什么误会,在下——”
“还能有什么误会!赚死人钱的黑心药商!多说一句话都让我恶心!”
黑衣少年力气不小,几乎能与金粮相媲美,可只懂得拿着剑毫无章法地乱刺,文人行头的青年竟然也能仗着自己身形修长及时闪躲,几剑下来就只有衣服破了边角。
两人且进且退,很快绕到假山上。
景时心有所感,再一回头,对面的道士已然飘到边缘,似是要溜。
谢玄见状立刻拔剑,但及时被他按下去了。
景时凑近谢玄耳边小声道:“你我此行是来找知春馆的幕后之人,那道士来历蹊跷,连你的一剑都能躲过,我们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哪知道士的耳力极好,听见景时的话,回头对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两位,有缘再会。”
话音刚落,屋檐上已经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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