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痞气

但这件事并不会就因为没成功而结束，既然无法直接栽赃嫁祸，她们就肯定还有别的办法。晚上沈佳就听到了一些针对她的窃窃私语，她一边上楼一边扫过去，或许是因为从没有表现过这样的凶戾，那群嚼舌根的被她吓了一跳，立马安静下来尴尬地不说话了。

        晚自习她在教室里写了几套卷子，下课间隙还听见路过六班教室有人看了她一眼之后就开始议论。易梓嫌烦，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本来就自带冷冰冰的威慑，没站多久就把人吓走了。他把门一把关上，看了一眼沈佳，问道：“怎么回事？你这也能忍？”

        沈佳随便在草稿纸上划了几道，听见声音回头笑了一下：“你没听说？”

        “刚才听见那群闲出屁的路人聊了几句，谁敢到我这嚼这种舌根。”易梓在她身边的空位坐下，这会儿刚好上课了，他低声问，“怎么，是邱雯吗？”

        沈佳惊讶地挑挑眉：“聪明啊学神。”

        易梓道：“我一路打听过去的，十一班先传出来的。除了她整天跟吃饱了没事干似的针对你，还能有谁，不用想都知道。况且传出来的都是这种事，一听就假。”

        沈佳跟邱雯那点破事，易梓是一早就听沈佳说过的。沈佳大致把今天下午休息时间的事说了一下，总结道：“跟他妈蠢得要死的宫斗剧似的，现在还搞起舆论攻击了。”

        易梓问：“你打算怎么办？”

        沈佳烦躁道：“看我最近的脾气能到哪一步吧。还行就跟她周旋周旋，不行我就把她的嘴撕烂，静观其变候着吧。”顿了顿，她补充道，“别跟叶瑞说。”

        “你觉得他会不知道吗？”易梓皱眉，“我肯定不会说，但我觉得你不得跟他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就这种破事，老子是他妈来读书的吗？”沈佳不耐烦，顿了顿，还是补充道，“再说吧。邱雯就这么大点的喇叭，她制造的那点脏水漫不到叶瑞圈子里去。”

        ·

        她今晚不在宿舍里住，于是第三节晚自习就走了。收拾好东西，正拿着手机跟叶瑞发消息，说去艺术大楼找他。叶瑞估计手不好打字，就打了一个语音电话来，沈佳停下来去书包里掏耳机，堪堪一步就要走出教学楼的范围，突然，面前一大盆水泼了下来，如果她没有停下来，这水就会直接浇到她身上。

        这会儿还有很多人下课要走，被这水吓了一跳，纷纷避让开。姜义和易梓正巧从楼梯上下来，沈佳转手把包和手机塞到了易梓手上，三步并作两步往上跑。

        姜义还没反应过来，易梓就推了他一把：“愣着干什么，跟过去啊。”

        电话还外放着，叶瑞不明所以：“怎么了？”

        易梓顿了顿，还是道：“可能要出点事吧。”

        ·

        邱雯往下泼完水之后听见了下面的尖叫声，有点心惊胆战。旁边几个女生围在自己身边，要看不看地往下偷瞄，可左右也看不清什么。这么多人包围她，她有了些安全感，可下一刻，她听见一阵急促而飞速的脚步声，她的后领被一股大力提住，一下就把她从栏杆上拽了下来，甚至她的疼痛都没反应过来，就被狠狠地掼在地上。

        这会儿走廊上有不少人，可此时没人敢靠近，只见沈佳跪在邱雯的后背上，一只手将邱雯的两只手禁锢在背后，抓起了她的头发，满含笑意却阴寒的声音在她耳边冷冷响起：“喜欢下雨天？”

        “懒得理你是给你脸，别蹬鼻子上脸，让自己没脸。”

        邱雯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被掀起来，她的头无论往哪个方向，沈佳都能掌握好角度让她感觉到被折磨的痛苦感，邱雯被弄得不停翻白眼，隐约能看见身边那些所谓朋友站在远处不敢上前，畏畏缩缩地哆嗦着，而路过的人议论纷纷，说不尽的扭曲面孔。

        有时候，一些话可能只是一种口头禅，只代表着威胁。但此时此刻，邱雯的背后却不断发凉，她的手指在地上抓着，指甲被磨得粗粝。她听见沈佳阴沉道：“你想死吗？”

        她跟着王军混过不少地方，也听过狠话，可只感觉到这一句话能真的让她命悬一线。

        姜义追上来的时候沈佳已经把邱雯摁在地上摩擦了两个回合，周围一直想有人把她拉开，直到她猛地起身一膝盖踢中一个抓她头发的腰窝，握住那个人的手让人松了劲，再顺手将旁边几个遣散，还没等邱雯起来，又跪了回去，才没人敢轻举妄动了。

        周围太多人，姜义一时没挤进去，直到易梓过来，他问：“怎么办？拦不拦。”

        易梓看了眼已经挂断的电话：“拦不住，再说，她有分寸。”

        姜义瞪大眼睛：“这还有分寸呢？实在不爽也不能在学校打啊。”

        “只要不开除，问题都不大。她懒得处理这些破事了，想一次搞定。”

        就这么一次过来，他准保这个学校再没有人敢惹沈佳。虽然这事有一定的考量，但这种冲动劲还是十分“沈佳”。

        十一班有些男生出来了，本来也想去拦一下，易梓一把拉住了，戴着眼镜的镜片反光出一片亮弧。那男生几下竟然都没挣脱开：“易梓你想干嘛？！”

        易梓还抱着沈佳那个有点少女心的包，可嘴里说出来的话完全不符合他的装饰：“你们站这，或者我也动手。”

        一群男生的嘴张了张，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一会儿就有人去找了老师，来的是十一班的班主任，等老师过来的时候，沈佳在栏杆上借力站起来，没等老师说话就自觉站到了墙边，对于流程十分熟悉。弄得老师盯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惊疑不定地扫视着她。几个人连忙上去把邱雯扶起来，站到了她的对立面，紧紧贴紧栏杆，生怕离她近半寸。

        这种反应非常有趣，就好像她是什么随时会一拳打过来的地头蛇。

        沈佳讥讽地笑了一下，毫不在意地用手指将手臂上蹭到的灰扫去，可惜扫不干净，还蹭花了一大片白嫩的皮肤。

        没过一会儿，刚下班出校不久的丁彩也从楼梯口上回来了，同时过来的还有叶瑞。本来沈佳只看见丁彩的时候还没什么反应，直到叶瑞走过来，她不自觉地把手往背后藏了藏，垂下眸来。那副样子，如果不是围观的一众观众刚才看得清清楚楚，还得以为被摩擦了两轮的是她。

        她明明已经摆脱了原来的痞气很久，可原来骨子里的依然刻骨铭心，连邱雯这么点小手段就能重新激发出来她这种狠戾的手段，她这种不计较后果似的疯劲。

        其实她也不在乎别人对她什么看法，否则也不会在她交好了一年半的学校露出这样的不堪，也没有考虑过会不会又回到当初那种别人都拿着异样眼光看自己的环境。

        可看见叶瑞，她却心慌起来。

        往往跟她关系好的那类，譬如易梓那样的，在她这说话都不怎么过脑子，要骂什么直接就说出来，极少说的脏话对着她也不避讳。而叶瑞，倒好像真心实意地把她当成一个女孩子对待，别人对她用少女风格的东西嗤之以鼻，叶瑞却会到处给她搜罗，乐于给她惊喜。她觉得现在叶瑞可能感觉，自己以为的一朵娇花成了霸王花，还得是能吃人的变态种。这种反差，大抵不是别人所能接受的。

        叶瑞几步走了过来，沈佳低着头，脑子里嗡嗡着乱叫，却什么也想不出来。她没办法若无其事，可又觉得委屈，干脆就有点赌气似的没说话。

        叶瑞只对她说了一个字：“手。”

        沈佳慢吞吞地把手抬起来给他，头微微偏向另一边。她给的是手掌，可叶瑞把她的手臂拉直，接着，她的手臂就传来一阵冰凉，随即是一点刺痛，让手指跟着一颤。

        叶瑞拿着纸巾沾了水在给她清理伤口，她这才发现，她的手臂不知道哪里划了一条伤口，长而狰狞，还在渗血。

        丁彩看了他们俩一眼，跟十一班班主任协商好之后要带人去办公室，随即就看见了一边把包和手机递给叶瑞的易梓和姜义，看见他们事不关己，有点疑虑：“这事跟你们没关系？”

        易梓伸出一双清清白白的手：“天地良心，没有动手。”

        丁彩怀疑地看了他们一会儿，或许曾经也想过要相信，可是两位过去的劣迹斑斑让她对这两位的信任也创痕累累，最终一指他俩：“骗鬼呢，你们俩也给我来办公室一趟。”

        姜义笑起来：“我……窦娥冤啊。”

        ·

        这会儿办公室里没什么人，主任和几个老师在里面，本来学生里也有跟过来想看戏的，但被丁彩几句遣散了，把门关上。两边站成一排，丁彩看了眼被打得满头灰的邱雯，对着沈佳道：“怎么回事？”

        沈佳说了一下下午顶楼的和刚才下课的事。

        十一班班主任早知道自己班上是什么货色，左右是不占理的，于是向邱雯确认道：“她说的对不对？”

        邱雯的手臂被地板磨了很多道划痕，密密麻麻地渗血，这会儿正在上药。她咬牙忍着痛，解释道：“我听别人说的，况且沈佳同学她……她的家庭情况好多人都知道，当时她们说沈佳拿了不认，我就随便说了两句。”

        于是几位老师也问了宿管老师情况，宿管老师自然也偏心沈佳，说得含糊其辞，总而言之就是不清不楚，可能没这事。

        沈佳站在这边看着邱雯，邱雯被一群老师围住，说起理由来倒是什么“没有证据不要冤枉人，这样对同学的名声造成影响不好”等等，全是来教训她的。

        她被一帮指责压得连自己都忘了这本来就一场不怎么高明的栽赃嫁祸，倒是越说越委屈起来，带着哭腔道：“本来就是啊，她家就这样，不偷哪来的。你们就是偏心！因为她成绩好就偏心，她初中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易梓在旁边笑了一下，丁彩看向了他：“怎么了，你知道什么？”

        易梓耸耸肩：“我能知道什么，只是觉得邱雯同学的歧视很严重，左一句右一句全在说‘穷’。”

        这样的指认不是什么好事，于是邱雯下意识否定道：“我没有！”

        叶瑞看了看她乱糟糟没来得及打理的头发，直到邱雯更觉难堪地低下了头，他才道：“你没有任何证据，甚至没有在场，肆意造谣，所有的污蔑和欺负都是因为一个‘穷’，这还不是歧视？”

        “我，我……”邱雯眼里晃着泪，一眨就掉下来，随即嚎啕大哭起来，“她初中欺负我没人管，现在你们都偏心她，凭什么，我初中比她成绩好也没人替我说话，现在你们都替她说话，都是我的错是吧，明明是她，明明是她……”

        哭泣最容易得人怜悯，易梓那一点愧疚和慌乱还没漫上心头，就听见刚才还一脸嘲讽的沈佳根本不用酝酿似的就委屈起来，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比邱雯哭得还汹涌澎湃：“那你就到处散播我偷东西了，你凭什么污蔑我，现在别人都以为我是小偷，丢块橡皮都得翻我课桌，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得被人这么怀疑侮辱！你还泼我水，还打翻我的饭，如果不是会长，我那天的饭钱都没有了，我只能挨饿。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她嚎的太大声，且撕心裂肺，弄得邱雯甚至没有发挥的余地，根本盖不过她的声音。

        要不是易梓知道她的家庭情况，怕是都要给她家捐钱了。两位在旁边看得瞠目结舌，又暗自觉得有点好笑，躲在角落里憋得辛苦。

        邱雯智力斗不过，武力斗不过，连哭也哭不过，气得直打嗝。几位老师心里自有了定夺，虽然沈佳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但也把人打成了这样，在她的倾情叙述下，这样的力气大也让人心疼起来，于是两厢抵消，也就把这件事轻轻揭过了。

        沈佳出门后没看邱雯她们，要不是叶瑞就在旁边，她高低得过去嘲讽两句。这会儿怕自己忍不住，于是从叶瑞那拿回包，跟易梓他们俩挥了挥手算作道别，出了教学楼才问道：“你要回一下画室吗？”

        叶瑞看了眼时间：“不用了，我送你回去吧。”

        叶瑞把药递给她，沈佳这会儿正回消息，他就顺手把包接过来给她把药放好了，随后提在手上，沈佳要拿回去他还不给。

        看着沈佳疑惑地挑眉，叶瑞轻笑：“刚才怎么把手掌伸给我？”

        沈佳一呆，随即转回脸来，有点烧得慌，赌气道：“你就说一个字‘手’，手这么大一个范围，咋，我还得跟僵尸似的把手挺直呗。”

        叶瑞弯腰看她，影子在路灯下变幻：“你以为我要打你？”他啧道，“跟别人动手挺厉害，我要打你你就乖乖给我打啊。”

        沈佳：“我才没有，当时就是老师在那，你跟着彩姐过来的，你是……你是学生会会长，我又不是学生会的，我怎么知道你从哪个身份过来的，听一点话显得不那么横。”

        叶瑞把她送到了门口，这会儿教学楼第四节晚自习下了，周围开始熙攘，沈佳看了眼左右的路口，从包里掏出了折叠的滑板。她站在一盏路灯下，旁边的麻辣烫店此时正热闹，热气蒸腾，氤氲了灯光，她抱着包，看起来乖极了，谁能知道这位半小时前还摁着别人在地上摩擦。

        她踩着滑板，垂着眸，手指在身前绞着，心里还不安着，可叶瑞又丝毫没有那种看着小白兔变大灰狼的惊恐，依然跟逗兔子似的逗她。看着她低头，叶瑞忍不住，伸手逾矩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俯下身道：“好了，回去好好休息。”

        沈佳觉得头上一重，可竟也不觉得反感，眨了眨眼睛，小声道：“我家里……其实挺有钱的。”

        叶瑞眼里含笑，好像没听清地“嗯？”了一声。

        沈佳抬头吼道：“我说我骗人了！”

        “啊，”叶瑞好像愣了一下，还不等沈佳有什么反应，又摁了一下她的脑袋，“行了，那晚安吧，小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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