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
陆琼花站在周思楠的房门前犹豫着。
上午,周思楠突然气冲冲地离开坡会,陆琼花当时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后来秦涛过来了解情况,这才知道周思楠是因为老何要给她拍照的事情而动怒。
她想把周思楠拉回来,秦涛却阻止了她。
直到傍晚六点,新禾节第一天的庆祝活动全部结束后,秦涛一行人才返回校园。晚饭开在食堂,余合生这才叫她来请周思楠。
陆琼花终于敲下房门。
房门很快就打开了,门后是睡眼惺忪的周思楠。
“琼花,怎么是你呢?快进来。”声音仍带着哈欠。
陆琼花边进屋边说:“你这半天都干什么去啦?”
“睡了一下午。”周思楠伸着懒腰。“我们职业女性永远缺觉。”
陆琼把衣服递给她,“这是你上午在我家换下的便服。”
周思楠恍然大悟。
她接过自己的衣服,然后也把叠得整整齐齐的苗衣还给陆琼花。
陆琼花抱着衣服说:“思楠,下楼吃饭吧,大家都在食堂里等你。你一定饿了。”
“都有谁呢?”
“余合生,秦涛,老何,当然还有耿冰川。”
果然,周思楠马上就走。
到得食堂,看见餐桌上丰盛的饭菜,周思楠这才想起今天是新禾节。她这外来的客人突然发脾气离开场,不免让人产生误会。
想到这里,她很是愧疚,对秦涛的怒火也消了多半。
她硬着头皮和大家打招呼,接着坐到耿冰川和陆琼花之间的位置,二话不说吃起饭来。大家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无一不觉得可爱。但是想到她那火爆的性子,又无一不是想笑又不敢笑。
老何率先打破僵局:“周小姐,上午是我唐突了,很抱歉。”
“老何,我不生你的气。”周思楠扫了秦涛一眼。“你只是代主行事。”
老何想说话,秦涛阻止了他。
他诚心诚意地对周思楠说:“对不起。”
“但愿以后没这种事了。”周思楠一点不给他面子。“你认为是浪漫的做法,在我看来既愚蠢又不尊重。”
“是,我知道错了。”
秦涛乖乖认借。
其余人看着此情此景,无一不惊叹周思楠的厉害和秦涛的能屈能伸。
余合生试探地问:“思楠,不过是拍张照片,有必要那么生气吗?”
“余大哥,你不知道这破照片惹出多少闲气,打死我也不拍。”周思楠很没好气。
余合生也就不多问了。
这时候,周思楠把吃空的饭碗递给了耿冰川,“帮我添饭。”
耿冰川照办。
“看,这才叫浪漫。”周思楠终于舒坦了。
“实在。”余合生竖起大拇指。“我们扶贫工作就是要这种实在。口号喊得再响,不如给老百姓干一件实事。”
周思楠也来了兴致,她问:“余大哥,你怎么好像什么活都会?连吹芦笙也行?”说完,接过耿冰川为她盛好的米饭。
“子曰:君子不器。”余合生酷酷地说。“不和村民们打成一片,根本不知道他们的想法。比如我们一般人都喜欢住楼房,但是有些苗民就喜欢住木楼,就是不爱水泥房子。”
“这里头有什么故事吗?”周思楠是真的好奇。
余合生说:“去年我们帮隔壁村的一个贫困户做整体搬迁。那户人家把他们家的木楼全拆了,一根根木头做好标记,就这么从山里搬了出来。”
“这……”
不光是周思楠,秦涛也是目瞪口呆。
“为什么要搬家呢?”周思楠问。
余合生苦笑着说:“他们那个村子太偏僻了。路不通,电不通,自来水也不通,这几年才通,你们大城市的人根本想象不到那种生活。市里为了帮助村民们实现脱贫,决定以财政补贴的方式让他们搬出大山,到县城的民俗风情寨安家,以旅游业实现脱贫。”
周思楠想当然地问:“房子重新建不是更方便吗?”
“这就是人和人的想法不同了。”余合生说。“人家住了几代人的木楼,既是祖产,更是一份情感的寄托,哪里能说不要就不要呢?”
“也是,”周思楠点点头。“不像某些人,崽卖爷田不心疼。”
秦涛唯有苦笑。
耿冰川则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晚饭结束后,大家将余合生和陆琼花送出校门,这才返回宿舍。
在路过东教学楼的时候,周思楠抓住耿冰川的手说:“你跟我来。”
耿冰咱愕然,“思楠,你这是……”
周思楠不解释,直拉发将他拖进了教学楼。
老何忙问秦涛:“他们不会有事吧?”
秦涛拍拍他的肩膀说:“放心,思楠不会做出格的。”
他正是喜欢她的富而不骄和洁身自爱。
老何又问:“那耿冰川呢?”
“冰川更不是那种人。”。秦涛笑了
老何点点头,接着向他道歉:“拍照的事情纯属我自作主张,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秦涛说。“也怪我动机不纯。我叫她来参加坡会,既是想大家热闹一下,也是想看看她扮成苗女是什么样子。我母亲曾经扮过苗女,但是我没有亲眼见过,就想着从思楠身上找点影子。在这件事情上,我确实自私了,思楠生气是应该的。”
老何不以为然,“你这点私心不是很正常?”
“思楠眼里容不得沙子。”
“性子恁烈?!”老何惊掉下巴。“多少女人巴不得男人对她们使这种心机。”
“思楠不是那些庸脂俗粉。”秦涛苦笑。“是我太低估她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老何又护犊子。
秦涛不语,他望向了夜空。
此时已是夜晚八点,天空变成了深蓝色,一弯洁白的新月悬在高空,周围有些许星辰闪烁。天幕下,黑色的山峦连绵起伏,似乎在与那些遥远的天体呼应。这画面虽然是暗色系,却呈现出一种无可争议的纯净,美丽,空灵。人类所有的私欲与算计在这自然的画卷前都是自惭形秽。
东教学楼的楼顶上,周思楠和耿冰川坐在地板上,也在望着月亮。
“思楠,你为什么不愿意拍照呢?”
耿冰川柔声问。
周思楠便将宋晚云扮苗女的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这照片背后有这么多恩恩怨怨。”耿冰川摇头苦笑。
周思楠托着腮说:“我挺佩服苏晓的。换成我,丈夫对亡妻这般怀念,我绝对做不到一点不吃醋。不,我连男朋友有前女友都不能接受。冰川,我是不是太小气了?”
耿冰川说:“大部份人都希望自己是伴侣的唯一的爱人,这是人之常情,谈不上自私。或者说,自私也是人之常情的一种。只要不是太过份,也就无可指摘。”
“反正我就是不能接受。”周思楠赌气似的。
“世事无绝对,有前女友或者前妻不一定就是坏事。”
“为什么?”
“……也许经历过一些人一些事之后,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人。”
周思楠似有所悟:“秦涛的爸爸是真的喜欢晓晓了?”
“我想是的。”耿冰川笑了。“同理可推,秦涛也是真的喜欢你。”
“都说了,我对他没那种意思。”周思楠瞪了他一眼。
耿冰川忽然问她:“还记得我,你,秦涛,我们三个第一次在墓园相见的情形吗?”
“当然。”
“那么想必你也记得,当你看到那条可怕的虫子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是往秦涛的怀里扑,对吧?”耿冰川笑了,而且是难得的温柔笑容。
周思楠没好气地说:“我当时和你又不熟,只能找他啊!”
“可是我却看出你对他有一种本能的亲近与信任。”耿冰川爱怜地望着她。“思楠,你对他不是没有感情的。”
“你为什么要使劲把我往他那边推?”周思楠不高兴了。“难道你心有所属?是不是那个沈明玉?”
耿冰川忙说:“我对明玉没有那种意思。”
“那你们还保持了这么长时间的联系?”周思楠的醋劲总算爆发了。
耿冰川忙说:“别误会,我只是请让她帮忙寻找李秋冰。”
“她为什么要帮你?”周思楠又问。
“她同情我吧。”
周思楠不忍心再逼问了。
她想起“君子可欺以其方”,于是问:“冰川,你能抱一下我吗?”
耿冰川很是吃惊。
他红着脸,略结巴地说:“思楠,这里是学校,而且是小学,你不能乱来。”
“连朋友之间轻轻的抱一下,也不可以?”她可怜兮兮地问。
耿冰川犹豫了很久,才点了点头。
哪知道他刚伸出双手,周思楠便扑到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耿冰川先是吓出一身冷汗,过了半晌,他也情不自禁地轻轻拥住周思楠。
“冰川,”周思楠的声音娇娇的。“按你的说法,我喜欢的是秦涛。可是现在我在你的怀里,为什么会那么甜蜜呢?我不至于连自己的心情都分辩不出来吧?”
耿冰川不知所措,他只能松开双手不去碰她。
“冰川,我还是认为我喜欢你。”周思楠凝视着他。“你不要急着给我下结论好不好?除非你亲口说出你讨厌我,或者你有喜欢的人了,那我即刻就走。”
耿冰川重重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思楠,你何必如此委屈求全?”
“……从前,我根本不能理解苏晓为何对秦复那么包容,还常常拿这件事开她玩笑。现在,我懂了。”周思楠幸福地笑着。“冰川,别把我推开好吗?我明天就回去了,我希望你回去的时候,你能接受我。”
耿冰川又是长时间的犹豫,最后他说:
“思楠,在这段时间里,我们都好好想一想,可以吗?”
周思楠见好就收,放开了他。
然而就在放开他的那个瞬间,她猛然想起下午的那个梦——
开始的时候,吹着芦笙的男子的的确确是耿冰川,她没有看错。可是他为何会突然变成秦涛呢?难道这是上天的指示?如果是的话,上天在安排着什么?
周思楠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
这边的周思楠心战激烈,千里之外的苏晓也是如此。
老何发来一堆宝琳村坡会的照片和视频,秦复看得津津有味。苏晓理解他作为老父亲的心情,加之她对坡会感兴趣,也跟着一同观看。
当她看到吹奏着芦笙的秦涛时,不禁称赞:“秦涛真厉害,完全不像是只学了几天的样子。”
“那就是他老子的优良基因了!”秦复很是骄傲。“当年我也是一下子就上手了。”
苏晓好不意外,“你也吹过芦笙?”
他怀念地说:“当年我和晚云去苗寨游玩的时候,也赶上了坡会。她扮苗女,我扮苗男,她跳踩堂舞,我吹芦笙。我们和苗民一起,围着芦笙柱庆祝。”
苏晓一愣,“秦涛知道这些故事吗?”
“知道。”
苏晓恍然大悟。
原来,秦涛是想效仿父母当年的浪漫经历,他吹芦笙,周思楠跳踩堂舞,也留下一些照片。但他没有料到周思楠误解了他的意思,性子刚烈的她直接撂摊子不干了……这两个冤家,以后可有得斗了。
苏晓不由得笑出来。
秦复捏捏她的下巴,“晓晓,你在笑什么?”
苏晓把今天坡会的插曲讲了一遍,秦复听得哈哈大笑。
“这小子,也不想想思楠是什么脾气。”
“思楠误解了他的意思,她以为秦涛是要将她和秦涛妈妈作比较呢。”
秦复忽然问她:“晓晓,你们女人的醋意当真这么可怕?”
她忙说:“那只是思楠,不代表所有女人。”
“真的?”
“千真万确。”
秦复不语,只是温柔地看着她。
苏晓给他瞧得很是心虚,忙问:“你还有和秦涛妈妈在苗寨游玩的照片吗?”
“有,你想看吗?”
“当然。”
苏晓并非自找罪受,而是心理学“强迫适应”的一种做法。
秦复很配合地捧来一本相册交给她,“我和她的照片都在这里了,你随便看。”
“苗寨之行的照片在哪里呢?”苏晓问。
他马上翻到那一页,可见烂熟于心。
就这样,苏晓看到了年轻时候的秦复和宋晚云扮为苗民的模样。
他们有合影,也有各自跳踩堂舞和吹芦笙的照片。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那笑容是那么的灿烂,那么的幸福。最重要的,是彼时他们年岁相当,是真正的佳偶天成……尤其是宋晚云,正值青春年华的她无论哪个角度都是无懈可击的美丽。
苏晓觉得,她比孟素琴更美,更动人。
“……秦涛妈妈真美。”
秦复拍拍她的面颊说:“你一点不比她差。”
苏晓摇摇头笑了。
“晓晓,我这样和你谈论晚云的事情,你能接受吗?”
“……当然。”
秦复凝视着她说:“晓晓,在晚云,素琴甚至是蕴华的事情上,你心里不舒服是正常的,你不必勉强自己。”
“……人真不少。”
“哈哈,你看,终于暴露了吧?”
“才没有呢!”苏晓瞪他一眼。“再怎么说现任秦太太也是我,我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秦复歪着头看她,“真这么想得开?”
“那当然。”
刚说完这几个字,苏晓便感到肚子里有一个泡泡破裂了。
虽然只是一个瞬间的感受,但是异常敏感的她捕捉到了。她想起沈明玉第一次胎动的感受:“我当时感到肚子里好像有一个泡泡破裂了……”
是的,这是她的孩子在动,她终于动了!
苏晓几乎落下泪来。
她正要把这个惊喜告诉秦复,可是抬头一看,却发现他正深情地注视着他和宋晚云的合影……不知道为什么,苏晓没有将胎动的事情说出来。
她既伤心,又为自己的小心眼愧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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