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七月的某个星期五。
秦涛来宝琳村已经一个月了，他逐渐适应了这里的乡野生活。周一至周五，他上午教强子弹钢琴，午睡之后再到图书馆与耿冰川一道陪孩子们读书，周末下到田地里帮忙。
山里的人们在勤奋劳作，都市里的人们也没闲着。
是的，华丽的派对又开始了。
这次是在五星级酒店的花园餐厅。主场是室内的西餐厅，落地窗外的花园则是贵宾们散步休息的场所。浪漫绮丽的灯光又派上了用场，它让这本就华丽的场所更显梦幻迷离。
宴会还没有正式开始，因为一些重要人物还没有到来。
苏晓将沈明玉叫到花园中小坐。
沈明玉看出她的不对劲，忙问：“晓晓，今晚一见到你，我就感觉你不太开心，这是怎么了？”
苏晓叹了口气说：“我一直没有孕吐，又不到胎动的时候，这几天胃口也不像之前好了。我真担心孩子在里面怎么样了？”
“现在天气热，你又爱胡思乱想，自然胃口不好了。”
“明玉，你是多少周的时候有胎动的？”苏晓忍不住问。
“18周，一般是18周至20周开始有胎动。”
“第一次胎动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每个人的感受不一样。”沈明玉怀念起来。“我当时感到肚子里好像有一个泡泡破裂了。我直觉那是孩子在动，但又不十分确定。后来这种现象越来越多，力道越来越大，我这才知道，那种泡泡破裂的感觉就是最初始的胎动。”
“好神奇。”苏晓垂下眼睑，“我才16周，还要再等半个月呢。”
“半个月都等不了？”沈明玉笑了。“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
苏晓努努嘴，“秦复也这样说。”
沈明玉听出她话语中的哀怨，恍然大悟：“你认为他对你的关心不够？”
苏晓知道瞒不了她，只得承认。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沈明玉问。
“我感觉怀孕这件事，他从头至尾都没有很兴奋。”苏晓的心又酸涩起来。“直到他给我看了宋晚云的照片，我这才知道，经历过那么美丽的妻子和那么优秀的儿子之后，他怎么可能还会为我怀孕而兴奋呢？”
沈明玉觉得这些话完全没道理，但还是好奇地问：“你现在才见到宋晚云的照片？”
苏晓点了点头，伤心欲绝地说：“你都不知道，宋晚云有多美丽，多高贵。难怪她能生出秦涛这样的孩子，也难怪秦复这样疼爱秦涛。”她握沈晚玉的手，“我生的小孩一定远远不如秦涛，因为我远远不如宋晚云。”
“你不会是自惭形秽了吧？”沈明玉觉得好笑。
苏晓却是苦笑，“我连自惭形秽都不配，难怪秦复从前都不把这些照片给我看。秦涛还说秦复不爱他的妈妈，这怎么可能呢？如果连那样的女人都不爱，那我算什么？谢蕴华说得对，我只是沾了孟素琴的光。”
沈明玉摇摇，“你真是走火入魔了。”
“我真后悔看了那本相册。”苏晓赌气。“他也真是的，为什么要让我看到那些照片？”
沈明玉却说：“我觉得他的做法才是正确的。”
“为什么？”
“那些照片是他的过去，是他人生的一部份，他只是想让你接受它们而已。”
苏晓埋怨：“那他就没有想过，我看到宋晚云会作何感想？”
“那我问你，你看到那些照片时，有无表现出任何不悦？”沈明玉问。
苏晓摇摇头，叹息着说：“其实我很矛盾。一方面，我希望他对我无话不谈，包括宋晚云。但是看到宋晚云那般出色，以及他对她的思念，我心里却很不舒服。我不敢表现出来，因为我怕他再有烦恼就不和我说了……”
“归根到底还是太爱他，以至于患得患失。”沈明玉一句话总结。
苏晓脸红如火烧，“不要说得这么肉麻，好不好？”
“干脆和他实话实说了吧。”沈明玉拍拍她的肩，“你要是不好意思，我来。”
苏晓花容失色，“明玉，你别乱来，否则以后我不见你了！”
沈明玉这才作罢。
苏晓问：“明玉，你怀孕的时候，也会像我这样胡思乱想吗？”
“没有。”沈明玉笑了，“因为我对周成岳没有你对秦复的这种感情。”
“一点没有？”
“一点都没有。”
“为什么？”苏晓觉得不可思议。“好歹你们也相处了几年，而且还有了胜男。”
沈明玉不语。
苏晓凝视着她说：“因为你喜欢耿冰川，对吗？”
这回是沈明玉花容失色了。
过了半晌，她无奈地说：“果然还是瞒不了你。”
苏晓问下去：“你这些年与他悄悄来往，到底是为了什么？恕我直言，以你的身份，你是不便与他有联系的。”
“耿冰川与我来往，其实是想让我帮忙寻找李求安，也就是李秋冰。”沈明玉也不瞒她。“我当初之所以愿意跟周成岳，也是为了借他的力找人。”
苏晓恍然大悟，又问：“周叔叔一直不知道这些事？”
“不知道。”沈明玉说，“为了瞒他，我可是费了好一番苦心。但是很可惜，我还是没有找到李秋冰。”
苏晓犹豫片刻，把周思楠发现耿冰川写了多次《偶书》以及那个白色夜灯的事情说了出来。
沈明玉愕然，说不出话来。
苏晓说：“我感到耿冰川的内心充满愤怒。他认为那个白色夜灯是黑暗中的太阳，那就说明他没有从父亲遇难的创伤中走出来。再想到他总是闷闷不乐的模样，我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明玉，他找李秋冰就是为了报恩？”
“又是这个问题。”沈明玉叹息。“我的答案还是一样，就是报恩。”
“耿冰川有没有让你找其他人？”苏晓凝视着她。“比如那场矿难的负责人？”
沈明玉一愣，“找他做什么？”
“复仇。”
沈明玉脸色骤变。
她略结巴地说：“……晓晓，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怕的猜想？”
“明玉，当年那场矿难真的得到公正的处理了吗？”
“是的，没有任何问题。”
“那为何何耿冰川总是心事重重？”苏晓问。“为什么他会突然辞职要去山里静一静？他要排解什么？”
沈明玉叹息说：“并不是矿难得到公正的处理，耿冰川就对他父亲的遇难释怀了。请原谅我以你的父亲为例。那个肇事的大货车司机也得到了法律的惩罚，但是你心灵上的创伤并没有因此愈合，不是吗？”
苏晓的心被重重击了一拳，她知道自己被堵了回来。
“辞职也正常。”沈明玉说下去。“对未来感到迷惘是常有的事，秦涛不也是如此？”
苏晓只能点头。
“所以，事情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复杂。”沈明玉乘胜追击。“你是孕期敏感，想得太多了。”
苏晓叹了口气，“我只是关心耿冰川。”
“晓晓，我明白你是一片好心。”沈明玉说。“但是你不能再乱想了，好吗？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到这个份上，苏晓也只得答应了。
沈明玉又问：“你这些关于耿冰川的猜想，其他人知道吗？”
苏晓摇摇头，“我只敢和你说。”
沈明玉松了口气。
这时候，苏晓也觉得自己的猜想太大胆，太牵强了。
沈明玉突然问：“思楠没把我和耿冰川相识的事情告诉她爸爸？”
“没有。”
“为什么？”
“她怕周叔叔误会你们，从而对耿冰川不利。”苏晓答。
沈明玉又问：“秦涛呢？他也没说？”
“秦涛不是多事的人，何况他也不想给耿冰川添麻烦。”苏晓说。“明玉，思楠真的很喜欢耿冰川，如果耿冰川有什么事情，请你一定告诉我。”
沈明玉点点头，“放心吧，他什么事情也没有。”
苏晓也只能谈到这里了。
这时候，厅内发出一阵欢呼，原来是今晚的重要人物谢蕴华到了。
这次宴会由谢蕴华主办，但她本人却姗姗来迟，而且是由周思楠陪同。大伙一看到这情形，什么都明白了。谢蕴华与秦复关系匪浅，与秦涛也亲近，她选择周思楠陪同，用意不言可喻。
“耿冰川拿什么跟秦涛争呢？”
苏晓望着厅内的场景，摇头苦笑。
“冰川知道自己的斤两，所以他连思楠的头发丝都不敢碰。”沈明玉也很无奈。“他偶尔见她，只不过是想多看她两眼而已。”
“他有思楠的心。”
沈明玉却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没多久，周思楠在厅内应酬得差不多，她溜了出来。沈明玉一看到她朝自己走来，旋即识趣离开，回厅内找周成岳去了。
周思楠望着她明知故问：“咦，她跑什么？”
今晚的她一袭黑色小礼服，明艳逼人，若不是顶着“秦家准儿媳”的头衔，不知道得有多少青年才俊要骚扰她了。
苏晓叹气，“别装傻了。”
周思楠冷哼一声，挨着苏晓坐下。
她问好朋友：“你不在里面陪秦复，跑出来和她瞎聊什么？”
“你看他应酬那么忙，哪有功夫管我？”苏晓努努嘴，“我倒是乐得一个人清静。”
“我怎么听你这话有股子怨气？”周思楠不傻。“你们闹别扭了？”
苏晓忙说：“没有，你别乱想。”
周思楠斜睨着她说：“谢小姐跟我抱怨秦复总在她面前念叨秦涛在乡下的事情。我猜啊，他是因为秦涛而对你有所忽视，所以你吃醋了？”
苏晓脸红了。
“这样关心秦复的事，还说不想当他的儿媳妇？”
“谁要当他儿媳妇了？”周思楠翻了个白眼。“我才看不上秦涛呢！”
“那你还陪谢小姐过来？”
周思楠无奈地说：“这次秦涛进山，耿冰川临时加入，多少还是要谢小姐作些安排的。我陪她来就是想替耿冰川还个人情罢了。哪晓得谢小姐整了这么一出，搞得大伙都误会了。”
“真是谁都在帮秦涛。”苏晓苦笑。
“我的心不在他那里，谁帮也没用。”周思楠说。“对了，过两天我就要去宝琳村了。”
苏晓忙问：“去看望他们吗？”
“是啊，而且还赶上宝琳村的坡会呢！”周思楠得意地笑了。“就是一种苗族的庆祝活动，其实我也不太懂，等去了再跟你介绍。”
苏晓情绪低落，也就没有太多兴趣，只是点了点头。
这时候，秦复过来了。
“思楠，晓晓，你们在这里呢。”他温和地笑着。
周思楠瞄了苏晓一眼对他说：“秦先生，晓晓怀孕爱乱想，您对她可要多些关心，否则她会……”
苏晓吓得魂飞魄散，腾地站了起来。
“她会怎么样？”秦复问。
“会吃不好，睡不好。”
秦复笑了，“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周思楠旋即识趣离开。
苏晓以为马上要和秦复进去参加宴会，不想他却拉着她坐下。
他温柔地问：“晓晓，我看你今晚心不在焉，怎么了？”
苏晓赶忙摇头，“我一直跟沈明玉和思楠聊天，挺好的。”
“是否我最近关心秦涛比较多，忽略你了？”
“并没有。”苏晓低下头去。“我跟你说过，不要太夸张地照顾我，而且我也很关心秦涛进山的事情。”
他凝视着她，“真的没有？”
苏晓被他瞧得脸红，但还是抵死不认：“真的没有，你多心了。”
“可我就是觉得你有点闷闷不乐啊。”
苏晓搪塞他：“我一直没有孕吐，现在又未见胎动，难免有些担心而已。”
他揽住她说：“当年晚云和你的情况一模一样，最后不也好好的？”
苏晓想起那张美丽的面孔，心中是难以言说的苦涩。
她只好说：“我知道了。”
“乖，”他拍拍她的面颊，“我们进去参加宴会吧。”
苏晓虽被他揽在怀中，灵魂却在游离。
她没有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豁达与包容，竟被这一点点的考验击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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