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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8章 暗中使坏


第568章  暗中使坏

        回到开封不久,柴荣就病倒了。

        御医诊断,是由于长年劳累,情志不畅、气脉不通导致的肺腑淤堵,咳疾严重,痰中时常带血。

        朱秀、赵匡胤联合范质、王溥、王朴、王著、陶谷等重臣一起上奏,极力要求柴荣放下政务,静心安养一段时日。

        柴荣答应暂时把朝会停下,政务移至中书省衙堂,由四大宰相联合办公,涉及军务则由宰相会同朱秀、赵匡胤,兵部尚书张昭、枢密使魏仁浦、三司使张美等人商讨决断,但要求军政事务每隔三日向他汇报一次。

        庆寿殿东阁,朱秀依例来汇报军务。

        “汴河开封至宿州、宿州至盱眙段大体疏浚完毕,向使相正在督导民夫加固堤岸,预计明年二月之前就能完工。

        楚州至扬州的漕渠也凿通大半,之前陛下考虑到挖掘漕渠不能给当地百姓加重徭役负担,不能耽误农时,所以李重进只征调两三万民夫分段进行挖掘,工时进展稍微缓慢了些。”

        朱秀坐在绣墩上,一边翻看邸报一边汇报。

        柴荣半躺在软塌,笑道:“你回复李重进,就让他保持目前的速度,在明年入秋之前保证漕渠通行便可。

        咳咳~~若是这楚扬渠开凿得太快,江宁那边肯定又是谣言满天飞,说什么周军又要渡江来攻.咳咳~~”

        朱秀翻出一份奏疏,笑道:“陛下所料不错,李璟前些日已经去信询问过,李重进答复他只是正常疏通水运,勿要多疑。”

        柴荣接过那份奏疏,翻看两眼,嗤笑道:“李璟老儿已成惊弓之鸟,若非长江天险,朕借三征淮南之力,就能将其一鼓作气消灭!咳咳~~”

        朱秀放好奏疏,起身端来放凉的药碗,送到软塌旁。

        柴荣一口气把黑乎乎的汤药喝完,苦得一张脸紧紧皱成堆。

        “呼~还有何事,一并说了。”柴荣道。

        朱秀重新坐下,“高保融奉陛下旨意,亲笔去信给蜀主孟昶,劝他归降,孟昶撕毁书信割下信使一只耳朵,发誓要与我大周抗衡到底。”

        柴荣忿忿冷笑:“孟昶自不量力,破成都之日,朕要他乘坐囚车入京!”

        许是孟昶的强硬态度惹恼柴荣,柴荣捏着锦帕捂嘴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御医叮嘱,陛下切忌动气。”朱秀急忙上前轻轻拍打柴荣脊背。

        触碰到他身体的瞬间,朱秀心里凉了一大截。

        柴荣的身子,比看上去更加消瘦。

        那脊背触摸到的地方全是骨头,摸上去甚至有些硌手。

        朱秀的记忆里,柴荣以前的身材就算不如史彦超、赵匡胤等人魁梧,但也属于精壮一类。

        短短几年,竟然消瘦单薄至此。

        咳嗽稍缓,柴荣虚弱地喘着气躺在软塌上。

        朱秀紧紧盯住他手里的锦帕,面色无比沉重。

        柴荣摊开一看,只见雪白的锦帕上晕染了一团鲜艳血色。

        “无妨,朕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好好歇息一段时日就能痊愈。”柴荣勉强笑笑,攥紧那团染血锦帕。

        朱秀长叹口气:“陛下万万不可再操劳下去。”

        柴荣声音有些沙哑,故作轻松道:“再给朕两年时间,等拿回幽云十六州,朕就可以好好休养几年。王朴说朕能在位三十年,朕不要那么多,只要十年,朕就有信心一统天下!到了那时,训儿也长大了.”

        “可是陛下.”朱秀还想再劝,柴荣摆摆手:

        “你推断的不错,南唐弱而不亡,淮南十四州,朕用了三年才彻底拿下,说明江南气数还未尽。

        江南臣民或许没有死守淮南之心,但必有死守长江之心。一旦我军过江,就要尽快在江南站稳脚跟,否则拖延日久,激起江南百姓抵抗之心,空耗国力,反而会给契丹人南下机会。”

        歇口气,柴荣低沉道:“这段时间朕考虑了很多,先南后北的战略规划要依照实际情况灵活调整,而现在,淮南日渐安稳,是时候向北用兵了!”

        朱秀一惊,忙道:“陛下想北伐契丹?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柴荣咳嗽两声,低笑道:“自然不是现在,等明年开春以后再说。不过,朕会让王彦超、杨廷璋、李筠在河东方向不断骚扰北汉,试探北汉和契丹防备虚实。

        辽主耶律璟并非明君,朕以为,想要收复幽燕,宜快不宜慢,必须趁现在辽国内部皇权不稳,部落贵族争权夺利之时出击,否则拖下去,幽燕将再难回归汉人治下。”

        朱秀默默点头,心里敬佩万分。

        躺在病榻之上的柴荣,仍然把这天下大势看得一清二楚。

        他判断的不错,从现在算起,收复幽燕的最佳时机或许只剩十到十五年。

        留给中原王朝的时间,其实已经不多了。

        歇息了会,柴荣忧心忡忡地叹道:“契丹内部不可能一直混乱下去,等再过五年、十年、二十年,契丹皇帝统治稳固,大辽国凭借马军之利,又有幽燕屏障在手,终将成为压在我汉人头上的一座大山。

        那时,国家将陷入北方边境常年屯驻重兵的状态,契丹人、党项人、吐蕃人、回鹘人将会成为时刻威胁我朝的边患大敌。

        想要破除此种局面,首先就要尽快收复幽燕,重塑从代州到燕云的北疆防线,迫使契丹人退回燕山以北.”

        柴荣咳嗽喘息了一阵,叹道:“每每想到这,朕就有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

        朱秀沉默了会,轻声道:“陛下深谋远虑,实乃国家之福分。只是当务之急,还是应当养好身子,大周的宏图伟业,还有赖于陛下擘画。”

        柴荣点点头勉强笑了笑,渐渐阖上双眸准备歇息。

        “陛下!~”

        一声凄厉惨嚎突然从阁外传来。

        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安守忠泣不成声地冲进阁门,门外几个太监都阻拦不住。

        柴荣瞬间惊醒,在朱秀的搀扶下勉强坐起身。

        “出了何事?”柴荣吃惊道。

        安守忠跌跌撞撞跪倒在地,悲咽大哭:“陛下!臣父数日前,被家仆安友进趁半夜熟睡之时刺杀身亡!现如今,安友进逃出襄阳,下落不明,请陛下为臣做主,缉拿凶犯!”

        “什么?!”柴荣大为惊怒,堂堂陈王安审琦,竟然被仆人刺杀身亡?

        朱秀也是一惊,脑中急速回想,原本历史上的确有这件事。

        老王爷安审琦有个受宠的小妾,与仆人安友进勾搭成奸,应该是两人私情被安审琦发现,安友进一不做二不休,刺杀安审琦,带着小妾逃亡。

        朱秀记不清楚这件事发生在何时,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柴荣气得剧烈咳嗽,朱秀赶紧轻轻拍打脊背。

        “传传曹翰即刻入宫,下发海捕文书,附上影画图,令各府州县缉拿安友进!”柴荣怒道。

        安守忠痛哭流涕:“臣叩谢陛下!”

        朱秀脑中急思,忙道:“陛下,安军使眼下最重要的是赶回襄阳,料理陈王后事,缉拿安友进之事,恐怕无暇顾及。

        臣之前担任武德使,和曹使司一向配合默契,这次臣愿替安军使出面,配合曹使司缉拿安友进!”

        柴荣想了想道:“也好,此事须得尽快解决,否则难以告慰陈王在天之灵!”

        朱秀会意点头:“陛下放心。”

        柴荣言下之意,陈王安审琦遇刺身亡,还是因为家中小妾与仆人勾搭成奸的丑事,若是拖延太久,朝廷脸面无光。

        安守忠感激不已:“多谢赵国公慷慨相助!”

        当即,柴荣召来曹翰,简单商议后决定,安守忠赶回襄阳处理老父亲丧葬事宜,朱秀和曹翰负责缉捕安友进。

        之前因为朱秀举荐,安守忠担任火器监监正,几年下来,安守忠已经成为大周仅次于朱秀的火器研制专家,甚至在实际操作上比朱秀更精通。

        朱秀负责提出火器创新的思路和方向,由安守忠率领匠人完成实际研制过程。

        安守忠挂侍卫步军都指挥使职,兼任火器监监正,但实际上,这家伙整日泡在火器作坊,基本上不去侍卫亲军司办公。

        作为大周仅有的几个异姓王家族之一,安氏在中央禁军集权时代,没落已是必然。

        好在不管是安审琦、高行周,都坦然接受军权削弱的结局,朝廷也给予他们无上尊荣。

        安审琦晚年唯一的爱好,就是收纳美貌侍妾。

        老王爷征战半生,如今解甲归田,按理说就算纳再多的美色,朝廷和地方官也不会说什么,顶多民间给老王爷一个风流成性的评价。

        怪只怪,安审琦实在太不小心,老夫少妻身边还有几个不安分的年轻仆从,迟早要出事。

        安守忠不光是朱秀看好的火器专家,借用安氏在军中残存的威望,也能起到笼络人心的作用,所以朱秀觉得自己有必要出手相助。

        回到府里,朱秀立即让马庆展开调查。

        半月后,有消息传回。

        “回禀公爷,襄阳那边禀报说,安友进已经潜逃回开封,似乎想通过开封的路子,逃往幽州。”马庆道。

        朱秀站在书房窗户边,看着满院疯跑的朱圆圆和朱元戬,两个小家伙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每日都闹得后宅不得安宁。

        朱秀想了想:“安友进有胆子回开封,说明他认为这里有人能帮助他出逃,去查查,安友进跟谁交好。他想逃去幽州,十有八九会走沧州出关,必须要有开封府签署的关防文牒,沧州军府才会放行。

        待会我修书一封,你亲自去找开封府尹王著,请他暗中帮忙,看看近期发出的关防文牒都有哪些人。”

        又过几日,马庆果然从开封府查到端倪。

        “公爷,小人查过了,近来换取关防文牒的人里,唯有拱圣军都指挥使张琼一人最为可疑。这张琼借助殿前司督军署的名义,说是要把一批刑徒送往沧州戍边,一共有十几人,里面却没有安友进的名字。

        小人还查到,安友进原本是大名府人,和张琼是同乡,之前随安审琦进京时,两人的确有过交往。

        张琼嗜酒如命,安友进也是酒量惊人,两人是在一场酒宴上相识的。”

        朱秀笑道:“如此说来,安友进眼下极有可能藏在张琼府里。伱派人盯紧,尽快确定。另外,王著那里我亲自去见他一面,让他找借口把办理关防文牒一事往后拖。”

        马庆应了声,笑道:“这张琼倒是个讲义气的,就是有些傻,安友进不过是个酒友,他也肯冒风险帮忙。”

        朱秀微微一笑,打发马庆下去办事。

        张琼和安友进交情有多深厚,朱秀不想知道,也无关紧要。

        只要能确定安友进到开封是投奔张琼,那这件事就有意思了。

        张琼是赵匡胤亲信,先是在殿前司成立,禁军大改之际受到提拔,又在三次征伐淮南的战事里立功无数,连柴荣也赞赏他的勇猛。

        张琼、杨信、马仁瑀,堪称赵匡胤手下三杰。

        朱秀摩挲下巴短硬黑须,如果能借助此事,让安守忠和赵家彻底撕破脸,对于他而言倒是极为有益,是该好好谋划一番。

        内书房里,响起瘆人的阴笑声.

        两日后,缉事司弟兄扮作酒楼送酒的伙计,混入张琼府里,果然发现安友进就藏在里面。

        到了十月底,安守忠从襄阳回京,他准备辞掉官职,回襄阳为父守丧一年。

        朱秀在安守忠回京第二日夜里登门造访,把安友进藏匿在张琼府里的消息告知给他。

        “安兄,此事也是我连同武德司,费尽心思才打探来,你可千万不要走漏风声,让那安友进给跑了。

        另外,张琼是殿前司大将,宋国公麾下心腹部将,我和宋国公的关系你也知道,此事我不好得插手,还请你见谅!”

        朱秀歉然拱手。

        安守忠赤红双目,捏紧拳头恨声道:“赵国公放心,此事与你无关,在下也不会让旁人知道,安友进的下落是从你口中得知。

        安友进刺杀我父,我誓要将其千刀万剐!

        不论谁阻拦,安友进都休养活着走出开封!”

        朱秀为难道:“安兄啊,张琼毕竟是殿前司大将,直接闯进府里拿人,恐怕不太好,万一闹出人命,陛下面前不好交待。

        再说张琼那家伙一身匪气,在殿前司也有一帮称兄道弟的军汉支持,他还是宋国公的人,安兄还是三思而后行.”

        安守忠嚯地站起身,满脸愤怒:“张琼若是知道好歹,就应该把安友进交出来!

        否则,我定不与他善罢甘休!

        就算宋国公出面干预又如何?我安氏的确不复当年,但军中朋友总有几个,想欺负到安氏头上?哼~绝不可能!”

        “唉唉~张琼也真是的,怎会如此糊涂,竟敢窝藏刺杀老王爷的凶手,唉唉~~安兄放心,此事我一定支持你!官司打到陛下面前,也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朱秀胸脯拍得梆梆响。

        “赵国公高义,请受安守忠一拜!”安守忠大为感动,不顾阻拦,郑重其事地行大礼。

        翌日天不亮,安守忠带领家中仆从护卫上百人,直奔张琼府上。

        张琼是个浑人性子,如果慢慢来和他讲道理,说不定还行得通。

        可安守忠急怒之下直接带人围了他的府邸,他当然不肯服软,当即就披挂扛刀,嚷嚷着谁敢踏入府门一步,就要一刀剁成两截。

        安守忠大怒,双方各执一词,相互大骂。

        很快,惊动了开封府衙和六城巡街使,捕兵、差役纷纷赶来。

        一方是殿前司大将,一方是威名赫赫的勋贵衙内,眼看一场大规模械斗就要爆发,愣是无人敢上前阻挠。

        受安守忠邀约,赶来声援安氏的高怀德、曹彬等人纷纷带上家丁护卫,听到消息的赵匡胤也火速赶来,声嘶力竭地拦在双方中间。

        混乱中,也不知是谁率先出手,抱起一块大石头砸断了张琼府门匾额,当即引爆一场混战。

        双方围绕张琼府门街道展开械斗,直到惊动内宫,范质和石守信带着皇帝旨意匆匆赶来,内殿禁军将双方分隔开,混战才得以结束。

        石守信亲自带人从张琼府里搜出安友进,交给安守忠。

        安守忠当场将其活剐,刨出心肝割下首级带回府祭奠亡父。

        一场闹剧草草结束,但安守忠和相当一部分勋贵子弟,和张琼为代表的军功兴起派彻底撕破脸。

        这帮以殿前司为根基,在高平之战、淮南之战里立下战功的新兴军功武人集团,首领人物正是赵匡胤。

        故而赵匡胤和安守忠、高怀德这些勋贵衙内的关系,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

        为此,赵大感到苦恼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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