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从厢房到凛月殿，距离并不遥远，但途经不少高高低低的山峰和树枝构成的浓密相间的缝隙，令渐渐平静的周慈感到了一丝新奇。

        抱着她的这个人，现在论年纪比她还要小几岁，如果不是这个世界的角色，可能还在读高中，高中生能坏到哪里去呢。

        “先不惹他就好，等他坏出模样、坏出水平、坏出风格我再害怕他也不迟，不然显得我多怂。”

        周慈找了个自我安慰的借口，在这方面她的自愈能力一向很强，就就高高兴兴地欣赏起苍山的夜景来，心中高呼过瘾，毕竟要不是穿到这里来，这种体验恐怕只有翼装飞行才能给她，而翼装飞行可比御剑飞行危险多了。

        而且还贵得多。

        秦霁小心翼翼地穿梭在高山密林之中，不时用余光瞥一眼怀中的姑娘，见她的情绪已经恢复，甚至比平常显得还要高兴些许，不由也悄悄弯了弯嘴角。

        果然不是怕他，任谁从昏厥中惊醒，发现自己在和一个尚不熟识的人在半空中御剑，都会惊恐一阵吧。

        那就还是怪他和周慈不够熟，所以从今以后，他希望能和师姐成为好朋友。

        他面对周慈的时候，一直不太自然，他曾经不明白为什么，霎时却有些能理解。以往对别人，他总像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游刃有余地用心机和伎俩达成自己的目的，在该读书认字的时候没有人教他真诚两个字怎么写，后来再学就不信了，不过不管怎样，他总归是不愿意对周慈使那些手段的。

        “前面就到了。”

        周慈出声提醒他，眼见终于能在自己的地盘好好休息一阵，她不知有多么开心。

        因为要常常同赤凰见面，所以为了不被发现她一直一个人住，多大的空间、多华美的这装修、多静谧的环境！她要枕着丝绸枕头盖上羽毛锦被大睡特睡！

        在如银的月光下，秦霁的表情说不出的柔和，即便周慈不喜欢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少年美得惊心动魄。

        如果她不知道此后会发生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或许她也要成为为博秦霁一笑死而后已的大冤种中的一个了。

        “师姐，这是我的传音符，我想你可能太累，更想一个人待着。不过你要是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随时用传音符找我都可以。”

        就像他预想的那样，周慈和他道了谢，语气听着非常诚恳，虽然主要是因为客套话运用得十分熟练。

        不过一路几十步，周慈一次都没有回头，她像一只逃窜的兔子一样，眨几下眼就没了踪影。

        秦霁幽幽叹了口气，等到凛月殿的灯光亮起，他才转身离去。

        “赤凰…少君！你怎么来了？？？”

        周慈要独自睡到地老天荒的春秋大梦被正厅里的一位红衣男子无情击碎，对方正一脸探究地望着她，如果表情可以化形，精神内涵大概和“头像是我你不满意？”的那张表情包一样。

        赤凰挥一挥手，凛月殿外就形成一个琉璃般的结界，他撇撇嘴：

        “我能来做什么，还不是来给你送药的。”

        周慈这才想起来，原身是个被魔族下了毒，要靠按月服用的解药续命的苦主，这怎么和慢性病似的，没有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可根据医学原理，慢性病若是不能根治，寿命也会受到一定影响，也不知哪个妖魔鬼怪给她下了这么个天打雷劈的毒。

        看赤凰是个好相与的，回头哄骗哄骗他，看能不能找到彻底解决的法子。

        这么多天以来，她的身体并不任何不适，怪不得她都忘了还有这一茬，而赤凰递给她的药看起来也是平平无奇，像小时候看的武侠剧里那种一看就很好吃的褐色药丸，后来她才知道那是麦丽素。

        周慈不由产生了怀疑：

        “我真的中毒了吗？如果我真的中毒了我中的是什么毒呢？这个毒药这么厉害的话，赤凰还费那么大力气去统一修真界做什么，直接给天下所有不服他的修士来一份，啊这个做法好像挺无耻的，可是在人间的修士眼里魔族不管做什么都摆脱不了无耻的骂名耶，还不如坐实了。”

        她继而猜测，也许是因为自己修为不够高，又或许是因为自己不是纯种的人族，这种毒药对魔物才有效。

        赤凰问她：

        “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今日太累了。”

        周慈说的是实话，她瘫倒在紫竹椅上，今天确实耗了她许多情绪与精力，不论是和见到沈兰思的欣喜，还是和男主的别扭相处，加上她仍然在思考怎么把关于碧落草的事情解决了，一时眼睛发花。

        但赤凰好不容易来一回，赶他回去显得自己太过失礼，周慈绞尽脑汁地思考怎么和他进行魔族间的寒暄，忽地脑子里灵光一闪：

        “少君，你是不是有许多我们魔族的典籍，什么时候有空了能不能带点给我看看？”

        赤凰惊异：

        “怎么突然要这些？我是有一堆不知道积了几十年灰的老古董，什么人能看得下去啊？”

        周慈叹道：

        “我这样迟早有一天要被他们发现，如果不精进修炼，我怕那时候他们要杀我我逃命都来不及。少君你也知道，奴婢身体里只有一半是人族的血，这或许会是一种限制，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有如今人界那些掌门的本事。

        更何况我瞧不上人族那些把戏，我的心始终在魔族这里，当然要多了解和练习魔族的功法。”

        她心说要不是为了活命我也不会浪费光阴去做这事儿，高考完她就以为这辈子的学习的仇恨彻底了结了，没想到古人云学到老活到老还真有点道理。

        赤凰眸色稍黯，想起周慈的身世，自然产生了几分同情：

        “是，你是魔族，总有一天我会让那些老顽固明白这点的，以后不在他们面前，你不必和我自称奴婢了。你要的那些书改日我会给你带来。”

        没等周慈回话，他继而紧紧盯着周慈，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不悦道：

        “他们是不是对你不好？我看你瘦了，之前秦霁害得你差点没了命，你为什么又要去帮他？”

        —您老还真是实时八卦啊，之前和我说要看秦霁出丑，不会无聊到亲自过来看这一场闹剧吧，好歹也是魔界的贵族，都没有折子要批的吗？！

        周慈很不满小老板这样没有事业心。

        她摆出假笑：

        “他那种人有什么好帮的？我只是想出个风头。”

        赤凰倒是轻易就被她哄好了，脸上马上浮出笑意：

        “是了，总之秦霁不是个好人。我看你精神不大好，改日我给你带些补药过来，你先好好休息。”

        虽然赤凰和周慈，甚至于秦霁他们，都希望周慈能睡个好觉恢复精力，但一柱香的时间后，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又回到了周慈身上。

        不知是梦境还是幻觉，眼前出现一位女子，样貌和这位大师姐一模一样，但她很清楚那不是她。

        也许那就是她真正钟爱的那个角色了。

        对方眸若桃花，嘴角噙笑，看着是位极温柔的人，但气质中却更有无法掩饰的冷静或者说悲伤：

        “周慈。”

        周慈问她：

        “这位美女，请问你是在叫我呢？还是在向我介绍你的名字？”

        没想到“周慈”竟真的回答了她：

        “都是。我只被允许来这里一小会，时间宝贵，说完了话我就走。”

        “请姐姐说。”

        “你不好奇我是来做什么的吗？”

        “好奇，可是你说你的时间宝贵，我就想我不插嘴了，听你说就成。”

        对方的眼神变得狡黠灵动起来：

        “我是来给你加油的，我想你来这里，借用这副躯体，其实并不是件幸运的事情，因为我这样的身世，不管我做什么，都注定为两边所不容。所以以往我常常自怜神伤，不过最后的下场还是那样。

        你并没有我的想法多，但这不要紧，你比我快乐这就够了，最坏最坏就是像我那样，何必在还活着的时候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所以姐姐是来劝我享受这个过程的，即便最后我是个那么衰的结局？”

        “我当然希望你的计划成功，任何计划都希望。我还希望你接下来的人生幸福美满，真心话。”

        “多谢姐姐，可是俗话说，光说不练假把式，我想姐姐如果肯告诉我一些有用的情报，我的计划成功和我过得幸福美满的概率会比蒙在鼓里要大得多。”

        “周慈”微笑着叹息：

        “我真的很想告诉你，但一个你可以理解为天道的东西不允许我这么做，我费尽心思求来一个和你见面的机会已是十分不容易了。不过，你可以慢慢拥有我所有的记忆，从我记事开始，到你来到这个世界，这也会让你对不能走的路、不能信的人有更多的判断。”

        “姐姐—”

        “时间快到了，我要回去新的世界了。周慈，祝你一路顺风。”

        周慈想去拉住她的衣摆，哪怕什么都不知道，她也想和这位原主多说两句话，可眼前只剩下一团烟雾，再定睛一看，原来是焚香炉那边飘来的。

        方才的一切，转瞬便消失，毫无存在过的证据，但她依然低声喃喃道：

        “周慈姐姐，祝你在新的世界里，也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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