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进组(三)
但是又说不上来。
苏之行虽然盯着剧本,仔细记着自己的台词,揣摩当时的情绪,但眼睛余光却一直瞥李杨,她今天有点不同的看法,只等着李杨导演有空了,同他讨论讨论。
黎昭同李杨道谢,而后卷起自己的剧本准备去后台做造型,苏之行见缝插针,上前道,“李导,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杨摆手打断了,“我这边还有事儿,现在没时间跟你说,赵远!”他喊了两声,中气十足,“赵远你过来一下。”
赵远闻言过来,路过苏之行时微侧目,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什么,快走了两步走到李杨身侧,道,“怎么了李导。”
苏之行终于发现了问题,李杨导演对她的态度好像变了很多,昨天还热切地跟她讲戏,今天突然变得冷若冰霜,连一个眼神都吝惜,她看着两人站在那里讨论着,捏着剧本,手指用力,在剧本上捏出褶皱来。
胡继一似乎有些不忍,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刚张嘴吐出一个音节,李杨那边又道,“老胡你去看一下布景,咱们马上要开始了。”他露出审视的目光,这让苏之行更加无所适从,她说:“我去吧,李导。”但李杨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再次重复,“老胡,你去看看。”
他看苏之行一眼,转身走了,这让苏之行有些不知所措。
“就把小苏一个人放在那里?”胡继一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偷偷跑过来问李杨。李杨笑笑,“一会她就知道了。”
开拍前几分钟,剧组的厕所里都是人,群演没有单独的试衣间,上妆后在厕所的化妆镜前稍作休整,厕所门口站的都是人,故而苏之行去的时候,引人侧目。
无他,她没有自己的经纪人,黎昭说给她安排经纪人,可一时半会还没有着落。苏之行知道像自己这样非科班出身的演员不好找经纪人,找不到确实是情理之中,于是这件事就这么搁置下了。
没有经纪人并没有很麻烦,只是大家忙起来,各顾各的,很容易就把她这个个体忽略了。
哪怕是赵远,他的哥哥赵景也带来了几个助理帮忙打理。
昨天那个高个女生在人群中间,她牢牢占据最好的补妆位置,瞧见苏之行进来,没有说话,只是撇撇嘴,眼看苏之行进了里面,才张口道,“连个经纪人都没有,我家颜洛那个时候,可是十几个经纪人前呼后拥的。”
身边响起一片艳羡声,有人夹在其中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成为颜洛那样。”
“像咱们这种普通人,一辈子都别想了,颜洛爸爸可是颜文山,就冲她爸爸的面子,颜洛从来就没演过配角。”
“是啊是啊,你没听颜洛那个时候说嘛,说不是一番就不要给她打电话了,她爸爸年轻时候那么拼命,不是为了让她现在吃苦的。”
“这么狂啊?”
“人家有狂的资本,不像某些人!”苏之行从里面走出来的瞬间,她大声道,“连个经纪人都没有,怕是很快就要被李导放弃了。”
她和颜洛并不熟络,只是去过几次颜洛的见面会,见过几次颜洛本人,这成为了她几年来的谈资,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信了,借着颜洛的名头说起苏之行的不是来。
杜若妤因为身高足够,捞到了一个在宫宴上起舞的花魁角色,她本以为自己在这场戏里已经足够出挑,没想到来了个苏之行,听导演和黎天王说,似乎还是新人。
想到这里,杜若妤不禁更加愤愤,对着镜子狠狠梳了两下头发。
我到底哪里不如她。
苏之行再次出现的时候,戏已经行至中场了。
场景中,黎昭一身小倌打扮,自东向西,二楼赵远自西向东,二人行走匆匆,不同的是,赵远衣袂上下翻飞,如同一只迎风起舞的白鸟,他走得越来越快,上半身却岿然不动,身姿巍然,端的是世家公子的清贵;而黎昭步履蹒跚,一米八的个子蜷缩成一个点,走路摇摇晃晃,李杨指挥着镜头从上至下,将全局尽收眼底。
苏之行情不自禁被这一幕吸引,两个人方向不同,却共同预示了王朝的灭亡和更迭,一个去救自己的心上人,一个去救自己的江山。
苏之行看着他们身影交错。
一个磊落如青松,一个卑微如尘土。
黎昭一双眼眸淹没在翻涌而起的烟中,他伸出手拨开浓烟,自己心爱之人却遍寻不着。
镜头追随着赵远,他的身影渐行渐远后,做了几秒留白,而后转向男女主角。
一束微弱的光打下,月光如银,倾泻而下,铺在一对面对生死诀别难题的男女身上。
镜头拉近,苏之行侧耳贴近黎昭的胸口,感受着黎昭的心跳,犹如雷鸣,离得这样近,甚至震耳欲聋。他们相顾无言,对视了片刻,而后苏之行被圈在怀中。
黎昭的臂展很长,几乎是将苏之行密不透风地护住了,他低头,用一双痴情的眼睛,看着苏之行。
虽然心上人近在咫尺可他却如同远眺,眼睛中有不舍有眷恋有爱意。
浓郁地要倾泻出来。
墙外喊声震天,进宫勤王的军队已经只有一墙之隔了。
黎昭如梦初醒般,将手中的羽衣披在苏之行的身上。
“走!”
他低喝一声。
苏之行被这双眼睛震慑住了,竟然忘了说台词,湖继一忙举起手示意暂停,却被李杨拦住了,李杨对他说,“现在很好!”
苏之行煞白的脸被火光照亮,她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下面是奔走呼号的宫人,而楼上却仿佛只能容得下他们二人一样。
为了宫宴而盛装打扮的她,衣袂翻飞恍若天人一般。
衣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她也摇摇欲坠。
黎昭抬起脸,眼中尽是钦慕。
苏之行的眼睛,在这将明未明的夜幕的渲染下,愈发显得漆黑,一潭死水似的眸子里崩裂出滔天的爱意,苏之行不再克制自己对黎昭的暗恋情愫,这是在戏里,她告诉自己,这样热烈的眼眸甚至要把黎昭灼伤。
接着她想起了刚刚,那些人在洗漱间里说的话,想到李杨导演对她投来的失望眼神,想到胡继一被拦住时候的怜悯。
苏之行的眼神中迸发出不甘,怨怼,情绪被爱意包裹着,在不停变换。
这目光纠缠像一双手,紧紧攥住二人的身躯,让他们不再分开。
“走!!!”黎昭将她推了出去。
羽衣骤然展开,包裹住苏之行娇小的身躯,随之而来的白色倾泻而下,在夜空中点亮一颗明星,那颗星闪烁着,摇晃着,坠落了。
这时的黎昭已经昏死过去,他爆发出全身的力量将心爱的人推了出去,却不知道流星,终究是要坠落的。
剧情到这里戛然而止,大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啪!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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