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尘埃落定（三）

“我说的？”李杨指着自己的鼻子，“真是我说的？我能说出这种话？”他对自己的酒品显然没有清晰的认知，等到第二天酒醒了，他看到胡继一温声细语地跟他说，已经把人定下来了，一下炸毛。

        胡继一坐到一旁，这一会工夫茶已经泡好了，呷了口茶，面上平静如水，心里已经乐开了花。“是你说的。”他拿茶杯盖撇开浮沫，老神在在道，“你还说谁不让小苏来，你就跟谁急呢，要不是我拦着，你都要跟人家义结金兰了。”

        胡继一嫌说的不带劲儿，干脆放下茶杯开始表演，要不说人家是大师，神态动作都学了个十成十的像，简直是李杨异地登陆了，别说眼里的那股劲儿，就是平时说话的小动作，都叫胡继一粘贴复制出来，李杨看的是烦躁无比，摆手道，“去去，去你的。”

        苏之行昨天住在黎昭给她安排的住处，她看了看一晚上居然要一千五。苏之行本想着自己退了房就去找个比较合适的宾馆住下，而后在考虑在学校住宿的事情，去前台一问，才知道黎昭也在。

        “昨天黎昭先生定了两间房，而且他特意叮嘱我们，您醒了来退房时告知您，他在隔壁。”

        苏之行被抓了个现行，闹了红脸，拿着房卡正要走，又听到前台说：“早晨是有自助的，您看您是选择送餐到房间内还是您下来用餐？”苏之行回复了送到房间内，就逃也似地回去了。她刚一回去，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她暗道这效率还挺高，透过猫眼一看，却是黎昭。

        手里还拿着剧本。

        她又想起昨天晚上那一出闹剧，忍不住红着脸打开门。黎昭起了个大早，在健身的地方做了一会运动给浑身松了筋骨。又抽时间拿到剧本，这才过来找苏之行。为什么来得这么晚，那是因为他有洁癖，走到一半总感觉浑身黏糊糊，走到门口拐弯去洗了个澡才来。

        苏之行听他说完这一早上的行程，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感觉他身上香香的，带着一股薄荷的味道。黎昭拿着剧本，一式两份，给了苏之行之后，问她在哪吃饭，她如实说了，话音刚落，外头就有人敲门。

        “等会儿。”黎昭找了个死角躲了起来，“你去开门吧。”

        苏之行一打开门，就瞧见一个服务生样子的人站在门外，一双骨骼分明的手推着推车，上面是甜点酸奶，还有全麦面包，她接过这些，见那人还张望着向房间里瞧，忍不住道，“你这是做什么？”

        那人忙不迭道歉，一个劲儿说对不起，而后扶正帽子走了。由于带着口罩，苏之行只能勉强看出来是个男性，他走了没有一会儿，又有人敲门，苏之行上前看，发觉门外站着一个一模一样的男人。

        “女士您好，您的餐点已经送到。”他说话让人如沐春风，带着白色的手套，“需要我为您打开饮品吗？”

        苏之行拒绝了，得到拒绝答复后，以一声祝您用餐愉快结束了服务。苏之行看着这人渐渐走远了，才扭头回到房间，黎昭还在死角蹲着，身着灰色家居服的他像

        一块麻薯团子。

        “你怎么……”苏之行锁好门，“你快出来吧。”

        “第一个不是这里的服务生。”他上前去接住面包开始做分配，“他东张西望的一看就不是这里的人，八成是瞧见我那房间亮了灯，想挖个猛料。”

        苏之行拿着黎昭切好的面包，没反应过来，“那他是什么人？”

        “狗仔？娱记？不知道。”黎昭涂抹果酱，他的手很大，手指纤长，却没有过分突出的骨节，这让他的手介于男人和女人之间，杂揉了女人的柔美和男人的力量感，显得尤为漂亮。

        瞳色很浅，呈现出琥珀色的光，在昏暗的环境里，他就算是认认真真涂抹果酱，都显得格外深情。

        他小声嘀咕着，似乎在回答自己，又像是在回答苏之行，“不要管他了，先去看看剧本吧。”

        认真的样子像一只德牧。

        大狗狗。

        她拿到手，发现剧本只有薄薄一沓，心血来潮把这个剧本同前几天拿到的片酬做了个对比，默默得出结论——

        还是钱拿在手里比较有幸福感。

        她面带微笑，似乎把剧本当成人民币在看，大略翻了翻，发现没多少女主的戏。

        “这是个群像，不是大女主剧。”黎昭解释，“你熟悉熟悉吧，多代入代入，不要只浮于表面，你本科就不是学这个的，单靠脸蛋可走不了多远。”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说出的话却有够冷酷，刺激地苏之行一激灵，把人民币的事儿都抛于脑后了。

        梦江南讲的就是两个小人物的相互救赎，苏之行一边看剧本，一边打量黎昭，他天生带着一股上位者的气质，就算是柔声细语同她说话，这种气质也可以在细枝末节里窥见端倪。

        这，天生年轻又貌美，怎么演得了落魄小人物。

        苏之行大略看了看剧本，发现这剧名听起来像是古代言情，却主要是讲权谋，讲的是一个江湖艺人，机缘巧合得到一件羽衣，练成了化鹤的绝技冠绝天下，受邀来到皇城，与身为歌姬的女主相遇，最后在宫斗中将羽衣交给女主，毅然赴死。

        而女主则是在献艺过程中偶然听到密谋，因此卷入宫斗漩涡。

        两个人既不是这场宫廷政变的谋划者、也不是受害者，甚至只能算得上旁观者，他们被迫卷入斗争之中，然后成为新王脚下的枯骨。

        男主将羽衣交给女主，满心以为女主就此逃出牢笼，获得自由，却并不知道女主甚至没有跃出宫墙就身死。女主清晰地知道男主已经死去，而男主却一直以为女主已经逃离，双方都得到了救赎，某种意义上算是好的结局。

        苏之行看到剧本最后，火光冲天，火舌吞噬了这座宫殿里所有的人，太傅假借救驾之名率军长驱直入，一路上杀伐无数，两个人就这么依偎着，等待着死亡降临。火光映照着女主的脸，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挺翘的鼻子将脸分割成两面，一面被熊熊火光所照亮，展露出前所未有的风姿，另一面，则深深沉寂在黑暗里，被死亡缠绕。

        美丽和绝望，一个歌妓和一个杂耍戏子的相遇。

        最后的最后，男主为女主披上羽衣，告诉她，就象以前那样一跃而起，乘风而去。女主穿上羽衣，却没有意料中的化身为鹤，而是直直的坠落在了地上。

        看到这一段，再想到这样割裂的神情出现在同一张脸上，苏之行心里面不免有些打鼓，她试着做了一下表情，逗得黎昭有些发笑，“你凭空做这些表情，当然是做不出来，到了现场会让你先进入情绪的。”

        苏之行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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