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纸人城12
江月鹿顿住,“……夏少爷?”
他微微侧头,刚一动,对方就抓紧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修长,骨节有力,但触感却格外冰凉,露水浸湿、长满青苔的砖石,也没有这样寒冷。
“你干什么?”
他似乎很不满,有人能在被他控制的时候乱动。
啧了一声,没什么耐性,这目无王法的世子爷直接上手了,简单粗暴将他的眼睛也盖住,这下江月鹿目不能视,口不能言,浑身的痛劲还没过去,怎么看怎么像废物。
想他活了二十多年,被一个毛都没长全的臭小子胁迫成这副熊样……心里倒也没有觉得很屈辱,也没有任何自尊心受挫。
江月鹿:“……”
甚至觉得此刻的姿势也更适合身体机能恢复,各方面都很完美。
不过,其他人就不像他这么舒服了。
远处忽然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听起来还很耳熟,江月鹿半信半疑地喊了一声:“陈川?”拉风箱似的叫唤瞬间停了,而后激动地响起:“江月鹿——你还活着?!我……啊!”
“咣当”一声巨响,砸断了陈川的幸福相认。
赵小萱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她似乎离得更近一点,“你别说话了,咱们现在根本经不起折腾……”
“你们在哪?”
江月鹿示意夏少爷将他放开,对方哼了一声,不痛快地松开手。他得以在这个不大不小的空间爬向声音的来处,但是却摸到了一堵厚厚的墙。
“楼塌了,我们被埋在废墟里了。”赵小萱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冷靖为了保护我们,掉到了更深的地方,我们已经很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了。”
“江月鹿!”
陈川还是不要命地喊了起来。
他离得太远了,只有喊出声来才能让外面的人听见,为此他也不在乎什么危不危险了,“拜托你……能不能帮我把小萱救出来?”
赵小萱抽泣了一声。
江月鹿摸着墙,在最上面找到了一个被石头砸穿的三角形小孔,眼睛搭在上面看,另一边是千疮百孔的废墟,无数木头和碎石都堆在看不出曾经平整的地面,中间有一个深深的大洞,陈川的声音不断从里面传来。
他又在墙上摸索,一块砖石松动了。
“小萱,你要是能出去,就回我们的小家。卧室衣柜的最上面压着我的私房钱,你别不舍得用……咱们已经节省一辈子了,你要记得用……”陈川气若游丝,“也要记得想我。”
赵小萱痛哭起来,“我不要被救,我要跟你在一起!”
“呃。先等一下。”
赵小萱吼这个不解风情的人:“江月鹿,你干嘛啊!”
江月鹿蹲在大坑边,摸了摸鼻尖,“呃。我好像看到你了,能把你救出来。不过听了你的话,还是需要确认一下。”
他疑惑地问:“你现在要和陈川死在一块吗?”
赵小萱脱口而出,“不要,快救我出去!”
还在感动流泪的陈川:“……”
“我就知道,你个没良心的女人!你是不是早就希望我死了,好去找你的小学初恋?好好好,我陈川就是死在这里,死一万次,我也不会再跟你赵小萱坐在一起——”
半小时后。
默不作声的陈川和赵小萱坐在坑边休息。
他们的身旁是全身是伤、早已昏迷过去的冷靖,江月鹿刚刚把他们三个救了出来。
坑底怪石嶙峋,各种塌陷的断木卡在其中,为攀爬提供了一定帮助,这也是为什么他一个人就能把赵小萱和陈川救出来,帮助他们把身边的阻碍物清除后,他们自己就能跟随江月鹿自救回到地面。
但是到了冷靖却有点麻烦。
首先,他昏迷了,江月鹿必须把他扛上来。其次,有的断木横梁无法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再加上冷靖掉得更深……最后能把他捞上来,全都要归功于夏少爷。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还能是人吗?我看不像……”
赵小萱和陈川两个人交头接耳,不时还飞快地瞥眼夏少爷。
后者刚刚被恳求着过来废墟这边,目露烦躁施展了一套奇异幻术——只见他轻轻抬手,便让托付着冷靖的残石飘出坑口,足足有两张桌子那么大的石头,在他手指的拨动下好像一朵轻盈的云。
“夏少爷。”
靠在窗边的红衣少年挑起眉来,他从刚才起就是等人的姿态。
他所在的另一半酒楼安然无恙,只有冷靖这边破损成废墟,恐怕也是因为他要等人,所以不希望有太糟糕的环境。
能做到这些,不会是普通人了吧。
江月鹿指了指那块石头,“怎么做到的?”
他没有询问夏少爷是什么人。一方面是问了也不一定会得到回答,另一方面他无从判断对方回答的真假。
如果说试卷就是这次考试的凭据,那他可以根据“徐婆婆名为徐娉婷”迅速在脑海中找到对应的记忆,可问题就在这里,试卷没有记载这位世子爷。他、他的小厮、乃至他们和他之间的关系,围绕着夏少爷建立起来的一切关系链都无从考证。
比起来,还是问一个小问题更简单。
夏少爷听了,嗤之以鼻道:“你们还没发现吗?”
他十分闲散,在如此危险的环境下还是很放松,自有一种强大的底气——尽管江月鹿并不知道他的底气是什么。
说着,又将手指在半空虚虚一绕,“这世界上没什么巫术,也没有你们巫师所谓的神明。跟人世间那些魔术把戏一样,拆穿起来非常容易。”
被放置在坑边的石头又像灰暗的云朵漂浮起来,逐渐高过头顶,江月鹿抬起头来,仿佛看到了魔术背后的机关。
“啊!”赵小萱惊讶道:“石头下面是什么?”
石头的底部也是灰暗的,就算有其他痕迹,也是更深更褐的陈色。但是三人现在看到的底部,却像铺了一层白雪,仔细看去,那层雪非但不剥落,而且还在微微晃动。
夏少爷淡淡一笑,让漂浮在头顶的灰云降落一些,那些还在动的“雪层”中,忽然掉出一枚“雪片”。
江月鹿下意识伸手,接住了它。
躺在他掌心的,不是雪花,而是一个小小的纸人。
刚刚还如雪花轻舞飞扬,现在动也不动,恐怕是因为脱离了主人的操控。凝视着掌心,江月鹿肩头忽然一重。
远处的赵小萱尖叫起来:“你你你肩膀上是什么东西啊?!”
他侧过头,看到梳着双环头的纸娃娃。
因为害怕他答错题,在楼上消失不见的纸娃娃突然又出现了,神不知鬼不觉爬上了他的肩膀,此刻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江月鹿掌心的小纸人,刚要伸手去握手,原先一动不动的小纸人忽然抬起身来,狠狠咬了她一口。
这样恶劣的把戏,自然是出自那位少爷之手。
他恶意地嬉笑半晌,让小纸人对看着纸娃娃吹鼻子捏脸,一顿胖揍之后,纸娃娃也发怒了,一大一小混合双打到了地上。
江月鹿问他,“这些小纸人是你操控的吗?”
夏少爷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看着他,“你还没有发现?”
发现什么?发现你的中二病吗。
那我倒是发现了。
江月鹿摇了摇头:“没有。”
“我是借用。”夏少爷露出一个“用这种东西拉低我档次”的表情,“它们的主人另有其人。”
他望着江月鹿,却想起刚才的手感。若有所思地看着刚才纸娃娃趴过的肩膀,内心量了一下,“你多大?”
江月鹿不明所以:“二十七。”
夏少爷一听,脸上充满幸灾乐祸的笑,“二十七岁,个子还没我高,身体也没我好。”
江月鹿:“……”
有点无语。你在得意什么啊?
聊了半晌,尽是不爱的。江月鹿刚要转身离开,却像察觉到了什么,神情忽然变了,他转过头,也从夏少爷的神情肯定了即将发生的变故。
“嘘。”
夏少爷举起食指竖在了唇边,悄声道:“它们的主人来了。”
“沙沙……沙沙……”
四下寂静的夜晚,这阵不详又诡谲的声音辨识不出来者,由远及近,像是什么刮擦着地面,拥拥挤挤的,来势格外浩大。
刚刚还厮打不停的两个纸东西也停了下来,忌惮地望着窗外。
江月鹿不动声色朝夏少爷走了过去,将他微微遮挡在了身后,戒备地望着窗口。
木窗,弯月,深色云雾缭绕。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那扇木窗里的景色美得好像一幅古画。要不是现在万籁俱寂,他也有心情欣赏。
“铛铛……铛铛……”
窗口传来铃铛晃动的脆响,在石壁之间不断回响,传递到二人身边时,声音变得越加清脆明亮。这样的声响,在寂静的暗夜里简直是夺人心魄了。
伴随着阴魂不散的铃铛声,那幅美丽的古画右下角,慢慢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剪影。
看不见、摸不着的鬼影沙沙声,今夜会出现它的原型吗?
那道黑影不是很大,也没有很宽,只占据了窗户的右下一角,约有木窗三分之一高。
这个高度……
江月鹿皱了皱眉。
这个高度……好像一个人站在那里啊。
在他沉思间,那高高的黑色剪影又缓缓移动起来,中断的铃铛响声也重新出现,叮叮当当敲击着他的心脏。
影子是人。
看身段似乎还是个女人。
也只有女人,才会在身上佩戴铃铛和珠钗玉佩等装饰。
他望着窗外黑影的眼睛慢慢睁大——他想起了一个人!
“黑影”缓缓走了几步,原先遮掩一半的珠钗明晃晃映在月光之下,扑闪的金蝶让他想起蝶翼沐浴阳光的粲然风光。
江月鹿喃喃道:“发髻……”
一般的女人绝不会有这么高,但是爱美的夫人会梳起高高的发髻。
夏少爷笑了起来,“才认出来吗?”
他没理会夏少爷不切实际的胜负欲,目光聚焦在木窗外行动的“黑影”高高的发髻。这位梳着妇人头发的夫人显然有着良好的出身,一举一动缓缓而行,待快要走出视线,她才像察觉到房内有人,停住步伐朝窗内看来。
乍一看到那张面孔,江月鹿就顿住了。
“朱夫人……”
早已死了十余年的朱夫人。
美人早为枯骨,但她还一如画中娇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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