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此我彼我

周项心中渐渐产生了无数疑问，自己到底是谁？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几个自己？走在大街上，看到四周望过来又快速避开的眼神，周项不知道这些人里会不会也有无数个自己，只是自己还没有经历到那个阶段罢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周项饿了便随便吃点，渴了便随便喝点，剩下的时间便在城里四处走动，有时候甚至会到宝儿当初找到藏银地点的那个院子的小屋看看，那里有铺满枯草的床铺，还有掩盖起来的窗户，只是显然许久没有人来过了。他也曾到过自己身为宝儿的时候买下的那个院落，只是大门紧闭，明显里面的自己正在闭关修炼。

又过了些时间，身为宝儿的另一个自己来找周项，询问老妪的下落。果然跟自己当初的经历一模一样。

周项没有告诉当时身为宝儿的自己真相。

不久之后他也开始了远行，漫无目的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

直到有一天他来到了某处地方，抬眼一看却还是稻田城。

鬼使神差地来到宝儿购买的那处院落的胡同口，周项却看到几名小孩结伴走了出来并对着自己行了一礼，周项便感觉好像见过这个画面，他紧走几步来到大门外，刚好见到身为宝儿的自己正面对那书生在质问什么，周项心中猛地一紧，向着双方看去，却见那书生的目光似乎穿透宝儿的身体，直直盯死了自己，随后周项的意识便又陷入黑暗之中。

再次睁眼的时候，周项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只听见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喝骂声：“是哪个小贼这么缺德，天天来偷我们，这个天杀的，老娘要是抓住了他，非把他打死不可！”

周项心中一阵烦乱：“什么？又遭贼了？我日他个先人！”随后便爆喝一声走了出去……

这一世，周项成了稻田城里的普通一员，每天就是出门干活、回家吃饭、睡觉，生活过得平淡无比。

再后来，周项又成了城里的一个个漠然的平民，喜欢在出事的时候看热闹，看到宝儿骂他娘，嘴上会骂一声“不孝子！”，看到宝儿他娘被那后生推走，便会说一声倒霉鬼，要不就是幸灾乐祸，或者在熟人面前大声评论几声。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少轮回，甚至在某一次的轮回中他成了一名妇人，丈夫早死之后，这名妇人又被亲戚夺了家产，自己只能与儿子相依为命。生活中实在是有太多的不幸了，但老妇人依旧咬紧牙关，受着无数的罪将儿子拉扯成人，但儿子却十分的不孝，将她当成蛇蝎一般避之唯恐不及，老妇人经常独自伤心流泪，但面对儿子的时候依旧慈爱非常，直到儿子把自己赶出家门，而老妇人的身体和精神再也支撑不住，终于卧床不起。

昏迷之中，老妇人开始喋喋不休地诉说着儿子出生之后的所有事情，这些她都记得一清二楚，足足讲述了两天一夜才讲述完，然后便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经历，那些经历却不是老妇人的，而是数个轮回中的所见所闻，凡是过得格外精彩或是特别痛苦的总是会多讲一些，凡是浑浑噩噩过完一生的，总是特别的简短。直到讲完之后，所有的事情便串连在了一起，但这时候老妇人已经死掉了，谁也听不清她最后讲了些什么，除了她自己的灵魂。

“旺！”周项突然清醒了，他想起了自己的所有经历，从第一次降落这里成为宝儿，到最后成为老妇人，这个小城中的人竟然都是他自己，他记起了自己是谁，自己居然在这城里沉沦了这么多轮回，人间九界还能回的去吗？我有薇儿、婉晴、妹妹，王后、父王，林露，三清门，还有很多很多割舍不下的人。

突然的醒悟让周项十分的惊恐、着急，但这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条狗，似乎只能狂吠。而就在此时，对面宝儿的身影映入了眼中。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要回去！”

周项发了疯一样冲向宝儿，既然说不出话，那就使劲地撕咬，只要宝儿快快醒悟，这一切就能在一开始的时候结束，以后的事情就再也不会发生。而此刻，不远处一名老妪正发疯似地跑过来，身后还传来阵阵嘲笑声。

周项突然停了下来，他猛地明白了，这不是结束，而是整个事情的起点！是自己变成的这条狗咬了刚降落到此处的自己，所有的事情也是从这里开始的。

成为了一条狗的周项从那之后便不再像条狗，他平时要么待在窝里，要么跟着赵公子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作为公子哥家里的狗，他吃得甚至比一般的凡人家庭还要好，只是这条狗现在除了走路便只剩下思考。直到有一年它在路上看到了刚游历回来的宝儿，才张嘴笑了起来，随后那宝儿悄悄弹了弹指头，一股灵力悄无声息地掐灭了他的生命之火。

这次没有黑暗降临，只有空间阵阵变幻，似乎从某种景象之中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灵魂，那灵魂正是周项，他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依旧站在一个高台之上。

身旁是笑语嫣然的林露！

“我刚才…..？”周项看看自己透明的身体，有些疑惑道。

“呵呵！原来你竟有如此之造化？”林露笑道。

“造化？什么造化？”周项有些不明白。

“此处乃是巡察台，一般的灵魂绝对来不了这里，但来到此处者便会有机会获得莫大机缘，更有与道法契合者，在此处望一眼尘世，便会有悟道之机遇，短则产生些感慨，中则领悟尘世之凄美，长则历尽轮回获取无数人生际遇，感悟一丝玄之又玄的道法！”

林露有些高兴和羡慕道：“作为巡察使，我也有机会参悟这些，只是与你感悟不同收获不同罢了。刚才你站在此处一眼望向尘世便浸入其中不能自拔，我正要把你唤醒，你却又豁然回归且眉头紧锁，可见感悟极多还能自我清醒！真是替你感到高兴！”

说到这林露问道：“却不知刚才你是否经历过轮回，又感悟到了几段人生？”

“唉！让你笑话了，我刚才竟以为自己已经投胎转世，今生都无缘仙界了！”周项回想起方才的经历来还是有些后怕。

“这可是大造化！却不知你领悟到了什么？”林露继续追问。

“没什么领悟，反而让我平添许多烦恼，对于人生更多了一些困惑。”周项叹了口气，“现在想来，我在其中经历了许多人的生活，看到了他们所看到的，听到了他们能听到的，也感受到了太多。有些烦恼以为远远丢掉了，却没想到是扔给了另一个自己。我曾在路边漠然地围观别人受苦，却不料那受苦的其实正是本人。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做的很对，在另一个我的眼里却是错到不能再错。”

“在某段生活中有一个自己，无数个别人，我们只知道自己的痛苦、快乐，只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忘记了别人。却不知道那无数个别人也是无数个自己，他们或是善良、或是险恶、或是冷漠、或是关怀，也不过是自己的万千情绪所化而已。本以为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却又发现若无庸人自扰便不会有如此变化万千的世界。若不是放开自我去切身经历，只做一个看客的话，那么也不会有如此刻骨铭心的记忆，不会有如此多的感悟。但若是刻骨铭心的事情太多，却又容易忘了自己的本心，迷失在轮回之中。”

周项有些严肃地说出了一点体会，更多的感悟却是说不出来，毕竟有些东西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恭喜你领悟一丝道法！今日我也算是受教了。接下来你看……”

林露恭喜了一下周项，然后征求意见道。

“好了，知道你要说什么，该来的总要来的。”周项说完笑了一下，然后放开自我，向着台下的尘世直接坠落下去，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

不久之后，周项缓缓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好像是在某条路边的大树下打了一个盹，现在刚醒过来。

他缓缓起身，然后向身上看了一眼，却是一袭书生袍服，身旁还放着一个背篓，里面有些衣物和钱财干粮。

周项笑笑，背起背篓顺着大路向前走去，差不多半个时辰后便来到一处小城外面，看着城门上的三个大字周项心道：“我又回来了！”

这里还是稻田城，周项信步走了进去，路上寥寥的行人向他投过来好奇而又冷漠的目光，周项都温和地微笑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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