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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阴谋


“好你个陈望,我动不了你,我还动不了李猛这个小小的军侯吗!李猛!你等着,今日你若动我一根汗毛,我便立即修书告我爹爹,让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尘民生不如死!”

        李猛再无言语,而是拔出腰间利刃,大喝道:“我再说最后一遍,违抗军令者,斩立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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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南阳若想入朝为官大致有五种途径,科举考试、恩荫补官、胥吏出职、军功补授及纳钱买官。仲夏,街上行人路匆匆。

        王耀祖擦了擦额头上的大汗,看着眼前高悬的石质“中州”牌匾,心里感慨万千。

        “格老子的,总算是到了。”王耀祖猛喘几口大气,来到城门处,“军爷,咱这考试啥时候开始啊?”

        守城士卒瞥了王耀祖一眼,像看傻子一样问道:“咋滴啊,你啥时候考试,俺这个看大门的咋知道?你乡试过了木人和你说嘛?”

        “老乡!你也是江北滴嘛?”王耀祖听到熟悉的家乡话,激动地抱住守城士卒问道。

        “干嘛呢老乡,咱俩等会再拉。俺站岗呢,你这样让俺头儿瞅见,他又得扣俺月饷了。”守城士卒连忙抖开熊抱着的王耀祖,并且四处望了望,见没有异样,连忙松了口气。

        王耀祖连忙侧身到一旁,身后进城的长队又缓缓挪动开来。

        “老乡,你先进城,等到申时俺换岗的时候你再来。俺做东,可得和你好好啦啦。”背对着王耀祖的守城士卒,一边盘问着过往行人,一边说道。

        王耀祖抬起头来,看着守城士卒黝黑的面庞和厚厚的嘴唇,“得嘞老乡,你先忙着,俺先进城逛逛,俺这还是头一回来编程嘞,俺等会再来找你。”

        太阳转了个小半圈的功夫,中州某处小酒馆。

        “老乡,俺叫王大福,徐州滴。恁老家哪里啊。”守城士卒褪去甲胄,穿着粗布麻衫,憨憨笑道,乍一看真像刚刚下地归来的农夫。

        “恁说这不巧了嘛,咱俩是本家啊!俺叫王耀祖,青州滴。”

        “耀祖,”王大福低头沉吟道,蓦地抬头拍手道:“好名字啊,光宗耀祖,真是个好名字。”

        王耀祖低头吐出方才不小心喝入嘴中的茶叶渣,略有尴尬道:“大福哥也不赖,有福气!在这中州里寻了个好差事。”

        “啥好差事啊,也就比在家种地强。不过来到这江南,俺在徐州的那些地可就没喽。”王大福捡起掉在桌面上的一粒花生米丢入嘴中,“对了老弟,晌午头子你和俺打听的那些事俺问着了。不过俺也是挺纳闷的,你为啥不在青州考试,非得跑来这中州考啊。”

        “大福哥,俺和你说实话吧。”王耀祖抓起桌子上的酒碗,猛灌了一大口,“恁老早就来这了。不晓得老家的情况啊。咱这些原本的汉民,人家根本不给咱考试的机会啊!”

        小时候算命的事,王耀祖相信就算说出来也木有几个人信啊。

        “那完蛋了老弟。你在这边也木有考试的机会了。”

        “难道咱这边还有不让北人考试的规矩。”

        王大福吸溜了一口黄酒,“好像是木有像你这种从江北跑过开考试的。但重点不是这个,人家考试的在今天未时就考完了。”

        “啥!”王耀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似乎又觉得过于声张,便连忙坐下,“大福哥,你咋不早说啊。我总不能再等个三年吧。”

        看着王耀祖失落的样子,王大福似是自责道:“俺还寻思你是来找人的嘞。”

        “那咋办啊。”

        无音无声,只有王大福大口大口的咕噜喝酒声。

        沉默片刻,王耀祖抬头眯眼道,“大福哥,这次考试的主考官是谁啊?”

        “好像是咱中州的府尹,咋了,恁问这个干啥。”王大福一遍用衣袖抹去嘴角的油光一边回应道。

        酷夏难耐,连知了也懒得再“知了,知了”的叫了,懒洋洋的趴在树干上,一边享受阴凉,一边贪婪的吸吮着树汁。

        “禀军侯,消息准确,那些灵族流寇都藏匿于这大青山中了,只是如今草木旺盛,在外难以观测、入山作战又不是那些蛮子们的对手。灵族大概有约五百人,我们只有八百余人,围山也难以成势。”

        李猛将手支撑在沙盘边缘,沉声道:“边境两军对峙,我们很难有援兵,这一战,我们只能靠自己。各位,说一下你们的想法吧。”

        先前那名斥候见无人应声,侧身道:“禀军侯,属下有一计。如今正值盛夏,数日无雨,天气干燥。不如,围山放火,定教这帮蛮夷死无葬身之地。”

        沉默,无声。

        “围山放火,既过于残暴,又有损于天地,实为不妥。”思前想后,陈望说道。

        “那你又有啥别的锦囊妙计吗?没有那个脑子就别来装啥大聪明,你这个书生还是早些回家和你那些臭书筒子过得好,这个战场不适合你们这些穷酸书生。”

        见自己的意见被书生驳倒,那名斥候一脸鄙夷道。然而出乎他自己意料的是,陈望并未搭理他,而是依旧在沉思破敌之道。

        “没话说了吧,你……”

        “狗吠人,人岂能咬狗?”陈望抬起眼皮,瞥了一眼斥候道。

        “你……”

        “闭嘴!”李猛锤了一下桌子道,“陈望乃是行军主薄,是你的上司,你怎能无辜出言顶撞?来人!将他拉出去行军棍二十杖。”

        “军侯!军侯!属下知错了,军侯!”

        斥候的求饶声渐渐消失在帐门外,取而代之的则是此起彼伏的棍棒声,以及那愈来愈弱的哭喊声。

        “书生,随我出去走一遭。”

        大青山,南倚江水的支流別磐江,北望那座曾经人来人往的破戎镇。

        往日里,绿水青山,是北面戍疆的将士们围猎的好地方。然而如今,走投无路的灵族蛮寇遁入大山,原本安逸的大青山消失得无影无踪。

        “书生。”李猛席地而坐,随手折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中,开口道:“我还是习惯这样子叫你。你觉得这大青山该如何去破。”

        陈望站在李猛身后,望着不远处景色依旧的大青山,“说实话,围山放火契合天时与地理,既能取得最快程度的胜利,也能减少不必要的伤亡。只是这……”

        “只是这人和方面确有不妥,对吗?”李猛接口道,“你觉得我会如何选择,书生?”

        陈望走上前来,挨着李猛坐下,“按照军侯的脾性,定然是不会做这些有损天道人伦的事情。”

        “对啊,我以前的想法就是在军队上混几年,多挣些银子。然后就回到老家和青青开个小店,我呢,每天早上早起去进货,青青呢,就做她的老板娘,挣点小钱,再给孩子找个好老师。下半辈子就这样平平稳稳的过去了。”

        李猛吐掉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低下头,双手扶额道:“什么家国大义,军功封侯。我都不在意。我们只是些平头老百姓,谁当权主政和我们压根没有半毛钱关系。”

        看着陈望欲言又止的样子,李猛不禁失笑道:“参军前大将军的那一通洗脑,我压根就没听进去。当时脑子里想得全是挣钱给青青花。我家青青也是这么说我的,‘猛哥啊,上了战场不要傻傻地闷头往前冲,要多读些书,做个小官,这样子就不用跑在战场最前头了,我还在家等着你回来呢。’”

        “我还在家等你回来呢,我还在家等你回来呢……”李猛站起身子来,望着不远处的大青山呢喃道。

        陈望缩回伸出的手,没有去安慰李猛,他只在那站着。

        他们两个在那站着,内心波涛汹涌,外表却没有流露半分,只是在那站着。

        末了,李猛转身回营,“明日中午,围山放火。莫要再劝我了,书生。”

        空旷背景下,仅留陈望一人留在原地,呢喃道:“摆脱往日束缚的放纵,是对原先的改变还是对绝望的放手一搏,军侯。”

        无人回应,只留燥热的夏风在倾听。

        ————

        春雨时节当煎茶,宜驱寒、静心。而仲夏时节煎茶又该作何一解?

        中州尹府。

        “钟大人,这大夏天的煎哪门子茶啊,不热吗?”

        “回陛下,这煎茶一事,重要的不仅在茶的味道如何,更在于在这个过程中,去体会茶叶的翻转腾挪与茶水的一时三变。”末了钟大人又呢喃道:“微臣也是一样,翻转腾挪够了、变够了,也就该沉下来好好休息一番了。”

        说是呢喃,只是年老耳背的钟大人自认为罢了,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听得反正是一清二楚。

        屋内之人事,南云皇帝赵楷正在与府尹钟澍行围炉恰谈,所为的,便是钟澍行意图告老还乡之事。

        “陛下,你先前可是答应过微臣,待微臣主持完本次大考后,便允诺臣告老返乡一事。呐,君无戏言呢。”钟澍行曾为太子太傅,是以微笑打趣道。

        “钟大人,朕确有此言,也必然不会食言。只是呢,若你离职,这中州府尹一时没有人选啊。

        呐,你也不希望自己这大半辈子的治理心血,因为得不到一个好的继任者而付诸东流吧。”

        “哈哈哈,”钟澍行一扶美髯,大笑道:“你啊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古灵精怪。”

        “这茶是不是好了?”赵楷俯身用铁钳夹住茶壶,轻声道:“而且,朕在朝中亲信本来就少,老师虽不在朝中任职,可毕竟还在这中州内,威望还在。”

        钟澍行拿出自己所珍藏的那一套翡翠梨形茶具,叹道:“陛下所谋之事想必只有上官鸿一人看的明白,可是如此文武双全的良将,陛下怎就让他?”

        “文武双全?”赵楷冷笑一声,“上官家对我朝贡献之大,朕是知道的,上官骁究竟会不会反朕,朕也是一清二楚,但是其他人不懂事啊,他们倒是觉得朕登基名不正言不顺的不如我那大哥,不如赵惇,可是我赵楷的实力都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如今不是什么太平盛世,他赵惇虽说最为合适,但是这南阳现下光景也只有我赵楷能够力挽狂澜,再者,上官鸿不死,那骁龙骑就不会为我所用。”

        “如今死了这么多人,你收了多少兵力?前线又白白死了多少?”钟澍行放下茶具,返身坐下。

        无声,骤而屋外嘈杂乍起,继而又归于寂静。

        “外头什么情况?怎地如此吵闹?”赵楷站起身子,踮脚望屋外望去,“云蒙!”

        声毕,门外进来一人,挎剑束腰,正是赵楷的贴身护卫——云蒙。

        “禀陛下,好像是有刺客闯入,不必担心,刺客已被拿下。”

        “刺客?”赵楷不禁笑道:“带上来看看。”

        少倾,云蒙单手提着他口中的刺客,来到赵楷面前。

        “说,谁派你来的。”赵楷独自拿起茶具,仅给自己倒了一杯新茶,“你的目标,是我,还是这位钟大人?”

        被摔得迷迷糊糊的王耀祖眯起双眼,瞅了瞅眼前的人,“啥玩意啊,俺不是刺客,你快放开俺。俺告诉你啊,你要是弄伤了俺,俺大福哥定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赵楷疑惑着抬起头来,看向云蒙。

        “禀陛下,试过了,没有功夫,不像是刺客,可能是个偷东西的小蟊贼。”

        “俺不是贼,也不是刺客!俺就是个老老实实的读书人!”

        赵楷抿了一口杯中的热茶,“你是个读书人?那你不在家好好读书考取功名,这身打扮,大半夜的跑来中州尹府作甚?”

        “俺也想考试做大官啊!可是俺误了考试的时间啊!于是俺就寻思能不能来跟府尹大人求求情。”

        “哈哈哈,你这想法挺独特啊。”赵楷走上前来,“还有,你这口音?你是江北来的?”

        “对啊!”知道眼前此人的皇帝身份后,王耀祖连忙道:“虽然俺是江北的,但是俺死也不会替那些灵族蛮子做官的。”

        “有趣,有趣。”赵楷解开王耀祖身上的绳子,转身看向钟澍行,“主考官大人,你看,这该如何是好?”

        “回陛下,国有国法,误了期限就是误了期限,万不能为一人之私开国之不法。”

        “可我倒觉得这位老实的读书人很有趣呢。”

        钟澍行趴在地上,赵楷站在原地喝茶,二者没有言语,却已得出一个结果。

        “行了府尹大人,权当给朕一个面子。这样吧,你不是想告老还乡吗?朕允了,你的这个位置,我想我也有了人选。嗯,就这样吧。”

        赵楷端详起手中的茶杯,“这杯子挺不错,钟大人不妨送我吧。”

        “回陛下,这天下万物都是陛下您的,何来‘送’字一说。”

        赵楷将杯中余茶泼向一旁,转身道:“嗯,也对。这天下本来就是我的,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行了,”赵楷扶起跪着的王耀祖,“跟我走吧,收拾收拾,等两天正好有一个案子考验考验你。”

        “谢陛下,”王耀祖站起身子来,“对了陛下,俺叫王耀祖啊。”

        “光宗耀祖?好名字。”赵楷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别急着告诉我你的名字。说了也没用,我只是给你个机会。若你没有通过,一切都是白扯。”

        看着一旁欲言又止的云蒙,赵楷微笑道:“怎么了小蒙子,是不是觉得我这么草率的录用一个北方而来的傻子做府尹有点太糊涂了。”

        “臣不敢。”

        “哈哈哈,很简单呐。一来他没背景,二来他没站队。这对于我们来说比什么都重要。”赵楷顿了顿,“还有,他的傻气,我总觉得不那么真实。”

        看着一旁紧锁眉头的云蒙,赵楷搂住他的肩膀,“别想了小蒙子,打小你就不适合动脑子。哎,对了,明日通知钟澍行去金华宫领人吧。毕竟是我的师母和师妹啊,我又怎么能下狠心呢。你说是不是啊,小蒙子。哈哈哈。”

        ————

        同一墨色苍穹下,有人辗转反侧,有人呼呼大睡;有人眉头紧锁,有人破口大骂。

        “唉,咱明天就要放火烧山了,好好的大青山么得了。”

        “可惜啥啊,灵族那帮蛮子有啥值得可怜的,看看他爷爷我这次把他们烧个魂飞魄散,让这帮狗东西下辈子投不了胎。”

        “你说咱军侯还真是狠啊,烧山这个法子,在我们老家那边可是要断子绝孙的。”

        “军侯也是可怜,咱军侯一家子都在破戎镇被那帮蛮子给……”

        “嘘,别让别人抓了咱的话柄去。军侯这阵子脾气可不好,小六子白天不知道为啥刚挨了二十军棍。”

        听见有人喊了自己的名字,马六缓缓睁开眼睛。

        “小六子醒了,正说到你呢。白天军侯为啥无缘无故的打你军棍?是不是又犯啥事了你,我说你收敛着点,咱军侯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眼睛里可容不得一点沙子。”

        马六就是白天的那名斥候,他趴在床上,掀开被子,晾了晾自己那发肿发热的红屁股。“可别提了,我就跟军侯提了个放火烧山的计策,然后书生那个只会读死书的玩意说我什么有违天理人伦,我气不过就骂了他两句。结果军侯就说我顶撞上司,真够倒霉的我。”

        “也就是说军侯没采纳你的法子嘛,六子。”

        “可不是嘛,要咱说,除了这个烧山的法子外,还有啥别的么?压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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