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墨倾卿。”应知轻唤她。
后者抬眼看着他。
“我没立场去参与你的家事，”应知说，“但我们俩……现在也算是一家人，”他顿了顿，“你可以把这里当成家。”
把这里当成家。
应儒这么对她说过，赵柠也是。
唯独应知说出来像承诺。
墨倾卿静静看着他。
她想说，无论怎么样，她都没办法把这里当成家。
哪怕她知道，大家都很好。
应知好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你在墨家是亲爹后妈加弟弟，你在这边不是差不多的构成吗？顶多就是我和你异父异母。”
“你说得好有道理。”墨倾卿说。
她都忍不住想，为什么她之前能把墨家当成家，现在就不能把应家当成家呢？
“你搬过来也有一周多了，凭良心说，我对你还算过得去吧？我爸虽然工作忙，但他向来大方随和，我俩起码不会比你的继母弟弟差吧？”应知见墨倾卿隐隐有赞同之意，便继续分析利弊，“你一直在你爸身边，跟你爸感情自然深厚一些，但是你仔细想想，你爸除了你还有别的孩子，赵姨可只有你一个孩子。”
墨倾卿皱眉，她总觉得应知说得有些不对劲，“怎么你说得跟我还是个半大孩子喜欢争宠似的。”
她才不喜欢争宠，喜欢争宠的是墨倾城。
“……”
应知反思了一下，觉得父母确实不好比较，可是他出生就没有见过母亲，他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这题超纲了。
墨倾卿见他不说话，想了想，说，“我之前是一直住在我爸那，但是我妈确实挺关心我的，相反我是很少找我妈。”
应知愣了愣，“为什么？”
墨倾卿没说实话：“不喜欢聊天。”
“所以说，赵姨对你也不差，她起码不会做一些奇怪的决定，那是不是总体来说，你在我们这会更好一些？”应知继续分析，“不过我觉得，你好像很依赖你爸，是不是你爸以前一直都站在你这边，这次态度180度大转变，让你不能接受？”
他记得，墨倾卿之前在网瘾学校偷他手机就是先给墨缘发的短信。
明明是墨缘把她骗进来的，她还是一有机会就联系墨缘。
“是有点，”墨倾卿低着头，“他一直觉得我不学好，但是他很少管我，顶多说我两句；在家基本上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和他老婆儿子吵架他也是站我这边，这给我一种他和我才是一条心的错觉。”
她把墨家当成家，大概也是觉得墨缘和她是一条心的吧，而现在她觉得墨缘和她不是一条心，就不想再去墨家了。
“哦，”应知还在分析，“可能是发现你这人软的不吃想来硬的。”
墨倾卿板着个脸。
应知书房就一把椅子，墨倾卿站了有一会了，他寻思一时半会也聊不完，就起身，示意墨倾卿坐着。
墨倾卿坐在书桌前，神情缓和了些。
应知面对着墨倾卿坐书桌上，顺手开了空调，一坐上来他就闲不住，盘着条腿在书桌上，手就搭在腿上。
“你和你爸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但是你自己应该也清楚，把你送去那不是他一个人突然做的决定，肯定是有人说了什么；而且我听赵姨说，你爸油盐不进，还觉得自己做得对，你应该也很气他这一点吧？”
“我真是气个半死。”墨倾卿冷冷开口，“我不会再去墨家了，我还没出来的时候就想通了，他就是头心狠手辣的猪。”
墨倾卿这人真是绝了，骂人不带脏字，点评犀利精准，就算是亲爹也毫不客气；应知突然觉得墨倾卿对他都算很客气的了。
“我有点好奇，你爸眼里的你是什么样的，”应知抬眼打量墨倾卿，“不就是有点喜欢打游戏吗，年轻人不都这样？”
“他觉得我没有朋友，没有上进心沉迷玩乐，讲话阴阳怪气，还有暴力倾向。”墨倾卿垂着眼皮子，“我有时候觉得他说得挺对的。”
“……”
应知竟也可耻地觉得有些道理。
“这不是他犯错的理由。”应知见她情绪不高，伸手弹了下她的脑门，“我爸之前还怀疑我是同性恋呢，他说他连做半个月噩梦，也没舍得把我送进戒同所。”
墨倾卿揉着脑门瞪他，“为什么？”
“我爸思想还算开明，他不反对同性恋，但如果我是的话，他还是接受不了。”应知十分坦诚，“不过我真不是，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可以说是喜极而泣了。”
“我是问，为什么是同性恋就要送进戒同所。”墨倾卿又问。
“……我不知道，”应知觉得不管是戒同所还是戒网瘾学校，都是反人权，“这大概就跟我觉得，就算你真不是个好孩子，你爸也不能把你送进戒网瘾学校一样。”
墨倾卿点头，“你说得对。”
她知道自己看起来是不太让人省心，有时候她也会反思，墨缘这样做是不是因为她真的不好，可是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墨缘太狠了。
“你让赵姨给你爸送份关于戒网瘾学校的资料吧，或者我找个理由联系办案警方送过去也行。”应知寻思着，如果他去送，墨缘不一定会待见他，“他如果真知道这个学校是什么个情况，就会改变态度了。”
“不要。”墨倾卿一脸冷漠，“他眼中的东西是他想看见的东西，就让他自欺欺人吧。”
这番话给应知干沉默了。
“那好吧，”他尊重墨倾卿的选择，“如果你目前不想再理你爸，那就不要再想这些事了，一直想着是在折磨自己。”
墨倾卿沉默了。
她看着应知，又撇开视线。
“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她再次看着应知，“我觉得我应该折磨他们。”
应知：“……”
他就知道。
墨倾卿的眼神很干净，很真诚，又像是在询问应知的意见，一眼就能看出来她不是说气话，也没有撒谎。
她是真想报复他们。
“你是不是早就在打算了？”应知问她。
他之前问墨倾卿是不是想告她爸，她也没承认啊！
“我是有点矛盾，既不想看见他们，但是想到我不在他们一家三口共享天伦之乐又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墨倾卿答非所问，“但是我现在没办法报复他们。”
“嗯，你想以后报复他们，”应知关注点抓得快准狠，“你想怎么报复他们？”
他怎么觉得墨倾卿像是有什么瞒着他呢？
“我哪有这个能耐，”墨倾卿又沉默了一阵，“我以后会尽量不想他们的，我先走了。”
说着，墨倾卿起身就要走。
应知挑眉看她，这是心虚了。
“慢着——”应知拉住她的手腕，“你先等等。”
“嗯？”墨倾卿把手抽回来，不解地看他。
“你说清楚，”应知正襟危坐起来，“别偷摸着做傻事。”
墨倾卿重新坐下，“谁做傻事啊？是你你被人这么陷害你咽得下这口气吗？”
应知认真想了想，“如果我爸这么对我，那我可能就会一直躲着他。”他看了眼墨倾卿，像是在开玩笑，“能干出这种事也太狠了，我惹不起还躲不起么？报复的话我没想过，这个我真拿不准，但是躲着他应该也算一种报复。”
“我觉得我不在，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根本就不是报复，而是成全。”墨倾卿闷闷地说。
应知居然觉得墨倾卿说的有点道理，诶，不对，报复这个词听起来很危险啊！
“你不应该说报复，你这叫讨回公道，”应知语重心长，“你确实是受苦了，这样吧，明天你去和赵姨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找个律师，告他们。”
“谁要这种报复，无足轻重。”墨倾卿冷冷地说。
“那你想怎么报复？”应知皱着眉，这小姑娘不会想犯法吧？
“反正我不会犯法。”墨倾卿像是知道应知在担心什么。
“法律是人最低的道德准则，如果一个人标榜自己遵纪守法，那么他极有可能是一个人渣。”应知说。
“那好吧，我是个人渣，”墨倾卿破罐子破摔，“这样可以了吗，我是个人渣，所以他替天行道，把我送去戒网瘾学校好好改造；现在我这个人渣出来了，势必要他付出代价。”
“倾卿，”应知的语气低柔，像在安抚，“你不是人渣，你是天选之子。”
“我不是。”墨倾卿低声说，“等我成年了，我就跟我妈说，我要拿回墨非集团属于我的那三十股份的股份代持，然后低价抛售，让他公司破产。”
当初墨缘和赵柠离婚时，墨缘选择净身出户，赵柠并没有把财产都带走，而是转到了墨倾卿名下。
“好办法！”应知替她鼓掌。
墨倾卿一脸看白痴的表情。
“首先，是个人都知道狡兔三窟，你爸名下不可能只有一家公司，他私人投资和以公司名义的投资项目加起来起码不下二十个，”应知虽然不管理公司，但是其中的门道他还是清楚的，“其次，你低价抛售股份，公司市值降低，你这样做对你爸的核心利益损失确实不小，但是他的公司因此裁员，大批员工失业，这些员工比你爸会更苦。”
墨倾卿又沉默了。
应知好笑地看着她，“小人渣，下得去手殃及池鱼吗？”
墨倾卿抿着唇，不看他也不说话。
像在生闷气。
应知有点小高兴，终于让墨倾卿吃瘪了，不过墨倾卿现在很不高兴，他还得想办法哄哄。
“你被摆了一道，生气想报复很正常，不用藏着掖着，当然我不会说因为他是你爹所以他做什么你都不能反抗，”应知淳淳善诱，“我希望，你有什么想法需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会帮你想办法。”
“不用想了，”墨倾卿曲着腿，双手抱膝坐在椅子上，颇有卖火柴的小女孩的那般凄凉，“我还能干什么，我还是躲着他点，免得他把我送进另一个戒网瘾学校。”
从应知的角度看，他坐着刚刚好的办公椅，墨倾卿整个坐进去还空出不少，像被包裹住了似的；她的小脸白净，神情冷淡，样子看上去还有些惨淡麻木。
诶哟，真是惹人怜爱的小美女呢；应知觉着冲墨倾卿这相貌，怎么也不该是个网瘾少女，她更像早恋专业户。
“那你先别去想你爸他们嘛，”应知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她，“真要报复，你也玩不过你爸呀，你爸要是真的在乎你，你不理他就是最好的报复；他要是不在乎你，你就过好自己的呗。”
“我知道，”墨倾卿下巴搭在膝盖上，双手搓了搓手臂，像是实在忍不了了，她抬头看着应知，“空调温度太低了。”
“……”应知边找遥控器边说，“我说呢，你怎么突然就自抱而泣了。”
感情她刚刚缩成一团是空调太冷了。
墨倾卿呵呵冷笑，“你们搞艺术的想象力就是丰富。”
“……”
嗯……还好，应知自我安慰，再怎么阴阳怪气也比心狠手辣的猪好听。
“你能平衡好自己的心态吗？”应知问她，报复亲爹是不行的，墨倾卿没这能耐，那只能让她自我调节了，实在不行就去看心理医生。
墨倾卿嗯了声，“他前两天又给我的新手机号发信息，我给他拉黑了。”感觉室内温度没那么低了，她就放下腿好好坐着，“有时候想想还是会难过，感觉被背叛了。”
“别这么想，他骗你去戒网瘾学校是真的信以为真那里是个可以让你成才好地方，又不是为了给你后妈弟弟出气才送你去的。”应知客观点评，“谈不上背叛，顶多教育方式有问题。”
墨倾卿又沉默了，她目视前方不说话。
“好了好了，别难过啦，待在这委屈不了你，”应知耐着性子哄她，“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除了天上的星星和地下的岩浆，别的我都能想想办法。”
“我爸也这么说过，”墨倾卿语气凉凉，“他说我想要的，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想办法。”
应知：“……你爸比我还会画大饼。”
“没有啊，”墨倾卿就事论事，“我还真有陨石碎片标本。”
那也怪不得墨倾卿能因为她爹这么苦恼了，确实疼她。
应知突然有股莫名的攀比欲涌上来，“不就是陨石碎片标本吗？我也给你买，我又不是买不起。”
“我谢谢你，”墨倾卿没当回事，“总之，这些都是过去式，以后就多多关照了。”
或许哪都不是家，但是待在哪不是待呢？
应知见她似乎想开了，也松了口气，他又嘱咐道：“应家不比墨家差，你在这里的生活也不会比那边差；不管是我、还是我父亲、和你妈妈，我们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事业，不会天天搁家里玩宅斗；他们俩一直都很忙，我是闲一阵忙一阵，在家的时候基本上都有空，你有事就找我，”应知秉着严谨求实的态度，又补了一句，“《刑法》上没写着的我都能办到。”
“好。”墨倾卿应道。
“墨倾卿，你可以选择远离让你不舒服的东西，但这不是逃避，你有什么想法和需要随时都能找我，”应知和她对视，“我不会不管你，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她被骗进学校这事，也就只有他算是比较了解全过程，先前顾着墨倾卿人没事就好，还没想到她精神状态这上面来。
关键这人天天打游戏，脸上基本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爱说话，让人很难猜到她在想什么。
现在他知道了，得注意些。
这年头精神疾病可比生理疾病更加折磨人，可别给她憋出病来了。
良久，墨倾卿才开口，“你有事也可以找我，但是打游戏的时候不能，”她想了想，补充道，“如果事关紧急，打游戏的时候也能。”
应知发现墨倾卿这人是真矛盾，既能折腾人，又给人一种不会让你白折腾的感觉，他笑了笑，起身，“那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墨倾卿也不跟他客气，“我饿了。”
她下午三点多才吃的炸鸡，晚上没吃晚饭，现在快十二点了，肚子确实有点空。
之前肚子饿她都习惯了，这段时间天天跟着应知吃夜宵，这种久违的饿意让她有些不适应。
应知知道，墨倾卿一时半会好不了，她只能转移注意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事。
愿意吃东西也算是她状态好转的象征。
他带着墨倾卿下楼，问她，“我给你点个外卖？”
餐桌上倒是还有些他吃剩的，不过现在也凉了。
“我想吃面。”墨倾卿说着，看了应知一眼，“送过来就不好吃了。”
“行，”这会佣人都歇下了，应知直径往厨房走，“我给你煮面。”
墨倾卿跟着他往厨房走。
那台双开门的冰箱比应知还高，应知打开冰箱，“你吃什么配菜？”
“你看着煮。”
墨倾卿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忙活，过了会，她似乎觉得没意思，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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