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沈家包下了整个酒店，沈穆远的父母和孟广蓉几个人，已经坐着说了好一会儿话。黎谨荣带着黎老爷子一到，沈穆远的心终于落了地。
两家人和气地吃了年夜饭，除了黎孟知的话很少，其他人还都挺有滋有味的，临走时黎老爷子叫住了沈穆远：“小远啊，一起回大宅吧。”
沈穆远应声，他爸在他上车前，拍着他的肩，很满意他今天的表现，嘱咐他“千万注意礼数”就笑着送他们离开。
黎孟知松开挽着他的胳膊时，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句“恭喜”。
沈穆远勾着嘴角，帮她开了车门，故意贴下身子“同喜。”他锐利的镜片下压抑着亟待释放的利欲。
“藏藏好，别到现在功亏一篑。”黎孟知替他理了理衣领。
一行车队向城外驶去，深宅巍巍，黎孟知从小就不喜欢这儿。
大家族里的规矩繁杂，晨昏定省，但随着这几年她逐渐入主中晟董事局，回去的次数却多了许多，弦崩得太紧的时候就喜欢来这儿安稳睡上几天，顺便陪陪小石头。
新年第一天，偏厅的红烛火彻夜难熄，朝露晶莹，九进的黎家宅院内严谨有序，清盘滚动，堂阔宇深。
黎孟知躺了下，四点刚过就被叫醒了，全家人斋沐、进香，直至日光大盛才结束。
小石头一直跟在她身边，一直没说上话，直到快用午饭，才坐到她身旁，“知知。”白衬衫黑裤子，打扮的小大人的模样。
“你最近都长这么高了啊！”她有两个月没看到他了，昨天又回来太迟了，还没来得及去他院子里看他。
她捏了捏他的小脸，黎正霆过完年虚7岁，因为跳了两次级，总是班里最小的，每次都坐第一排，他最近没怎么长，她只是很久没见到自己了，他有点哀怨地耸了耸鼻子，还是迟疑着朝她点点头。
黎孟知被他逗笑了，这小动作怎么和路崇宁一模一样，她扶正了他的小领结，“以后会长高的，别担心啊！”
小石头见到长辈，也不忘礼貌的问好，“沈叔叔，舅舅，姑奶奶。”
“好久不见。”沈穆远给了黎正霆早就备好的红包。
“听说你上个月又跳级了？”
“嗯。”
小人儿本来是天生的笑眼，在老宅的多年得浸染下多了些凛凛之气，没有了孩童应该有的稚气。
“你行吗？会不会跟不上？”
“没有人可以说黎家人不行，知说也不行。”语气是不合年纪的气盛。
黎孟知忍不住她伸手揉揉他一头小卷毛，屁大点小孩教得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我是你妈，不准叫我知知，听见儿了没？还有，不行的时候就说不行，没人怪你。”
“哦。”他瞳孔有一瞬的颤动。
沈穆远问他，“和你妈出去玩几天啊？放松放松。”
“可能不行，我最近学习有点忙。”
黎孟知给他挑了只鸡腿，“等你忙完这段带你出去玩。”她到底还是心疼他的，小小年纪已经准备跟着学习家族管理了。
院庭里散散落落摆了十几桌，新年第一日的午餐不像平时那般拘谨，但宅内的直系必须到场，大家都在侧身闲聊。
小人儿饭毕，看着她碗里被她剩下的青椒，“知知，不要挑食。”
他好像从记事起就不叫她妈妈，这么严肃地讲话，总惹的人想捏捏他有点婴儿肥的小脸。
黎孟知又故意挑了个青椒出来，“我又不用长个子了。”
尽管餐桌上有些吵闹，小人儿却一同往日般的恭默静守。
“小石头，张嘴。”黎孟知把一勺青豆玉米虾仁送到他嘴边，他皱着眉头张了嘴。
“知知，我想喝梨汤。”他干干净净咽完才开口。
“怎么不爱吃我给你夹的青豆？”
宅子里人人都说他出类拔萃，进退得宜，可她却知他不是，深门大宅里，人多口杂，他身份敏感，就连喜好都很少在外人面前显露，一是不愿有丝毫行差踏错，二是不愿给别人抓住什么机会。
“喜欢啊。”
她又挑了一勺没有青豆的玉米虾仁放进他碗里。
面前的小人儿居然声音嘟囔了起来，“知知，你要是一直在这儿就好了。”慢腾腾地吃了起来，终于不再蹙眉。
为了小石头这句话，黎孟知在这里陪着他呆了一周。大过年的，谁叫她出去都不是什么正事，她索性都拒绝了。
小石头从没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以前她回宅子，他最多会黏一会儿她，她离开的时候都主动冲她挥挥手，说知知，你要多吃点，能长胖些。
沈穆远初三晚上离开，临走时还打趣她说：“你平时还是低调了。”
黎孟知暗笑不语。
黎家那是真正意义上的钟鼎世家，传承至今，所积累的财富是令人畏惧的，从她爷爷那辈开始已经有意蛰伏。现在若不是到达一定位置，断断是打听不到丝毫消息的。
出了正月，黎孟知带着黎正霆去了无锡看曾外祖父曾外祖母，他再在大宅子待下去就真要成老古董了。
他们到的那天，江南是个大晴天，远离了空气质量堪忧的北京城，空气清新，太阳晒在身上都格外的暖。
四代人同堂，桌上每个人都是一脸喜色，姥姥喜欢江浙菜，琼姨照顾姥姥这么多年，手艺自然不俗，灵隐素烧鸡，芥菜春笋蘑菇，松子鱼，金丝小排，等到虫草炖老鸡汤上来的时候，黎孟知难得的一小盅都喝完了。姥姥见了感叹道，“这么多年了，知姐儿啊还是最喜欢喝琼姨煲的汤了，以前每次来都要另外带走一份的。”
黎孟知看着开心的老人，是的吧，对那个人也曾喜欢到心坎里的，是被所有人看在眼里的，喜欢他每次喝到双眼发亮，忍不住赞叹的神情。
她一个北方人，哪里有多喜欢这些？
多少东西是因为他，她才不知不觉暗暗添了份喜爱。
最后那碗汤到底没有喝完，这顿饭只有她吃的最潦草。
文家的老宅重修装修了一番，小楼外围通体刷成了白色，院前绿树花草簇拥着一条石子路，种满了植物。
文淑难得和自己的外曾孙相处，黎孟知是在温室花房里找到了这一老一小。
看着黎正霆与那记忆中那青年神似的脸，老人抓着知知的手循循地问她，“和他爸爸还有联系吗？小石头……唉！”说不下去了又连连叹气，那时候的知知在无锡是真的快乐，一脸的幸福她看得很清楚。
当时知知姐儿不愿让家里人见，那是知道家里肯定不会同意，她就诓着想见一次，装着不愿意吃药一定要她带着小路回来给她瞧瞧。
后来约好的时间，那小伙子家里有了急事，没开成，倒是沈家那小子大老远过来看她，吃到了那顿精心准备的晚餐。
大概命运一早就给了隐晦的暗示。
这样的感慨老人每次见到小石头都有，她自己早就没了波动，“有，他现在事业干的不错，”这话听起来就是熟稔间又带着点距离。
偶尔碰了面，还坐在一张桌子上喝茶吃饭。
黎孟知把儿子留在家里，她不住家里，回了自己住惯了的公寓，她向来无拘无束惯了，也没人管她这些事。孟女士也难得有时间陪她父母，这个年没和他们一起过估计挺愧疚的。姥爷身体也比不上从前，需要再调养一段时间，得有一阵呆在南方了。
她查了这边分公司的业绩，风头比不上在她手上那几年，但到底感情是不一样的，从自己手里起来的子公司。
几个负责人一检讨发言，空气里所剩无多的春节气氛就彻底消失了。
年刚过完，路崇宁就被宋吟抓来当司机。
宋吟遇到那事后有好一阵子颓唐，她下半年毕业，准备不呆在北京了，今天去金融街参加面试，“你去33楼吧？直接做b区的电梯，就能直接上去了。”
宋吟理了理外套，又涂了遍口红，“哥哥，你来过啊？不会是这楼上是有什么娱乐公司吧？”
路崇宁抽了张纸，按在她的嘴唇上，“把你刚吃了小孩的嘴擦擦，这颜色不适合你，看起来怪怪的。”
宋吟听着这话更是扒着镜子不松手，“哪里怪？哪里怪？你不懂！”
别看这个小丫头平时大大咧咧的，但从小到大学习是没话说的，读的是全国一等学府，又年年拿奖学金。
宋吟最后又确认了一遍，“等我面试过了的话，你记得请我吃大餐。”
他挥挥手，“快进去吧，我什么时候才能蹭到你的一顿饭呦。”
他把车停在以前一直等知知下班的位置上，等她结束，前后不出没有20分钟，宋吟的电话打过来了。“怎么了？面试结束啦？”
“不是，你是不是还没走？我看到你车了。”宋吟突然神神秘秘的。
“这不是在等你呢，怎么了？”
“太好了，我和你说，我进来才知道，这是我之前认识的一个姐姐的分公司，怎么办怎么办！我好像走了后门，我被直接录取了。”
路崇宁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这个“姐姐”应该是知知吧？难道知知来这儿了？
“行啊，那恭喜你。”
“哥哥哥，你车上有醒酒药吗？你快看看，我感觉知知姐开会快结束了。”宋吟又勾了眼门外。
“什么意思？要醒酒药做什么？”
“我不是录取了，知知姐说等会儿直接要带我去参加个饭局。”
“你这就开始工作了？这么着急吗？”
“不多说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万一是领导给我的考验呢？”
路崇宁也不好再说什么，“有，我车里有，你下来拿吗？”
“好，我下来了。”她在看刚刚知知姐助理送过来的资料，今天晚上一起吃饭的公司的资料。
他看着手里的“酣乐玉米肽”。
知知的酒量很好，他们在一起四年基本没见她怎么醉过，但酒喝的多对肝不好，他以前也会稍微控制她一点。
宋吟的酒量他也见识过，一般。
“确定晚上要喝酒吗？”
“不一定吧，我得备着，以防万一。”
“好，我在电梯口等你。”
他在一楼的电梯楼等了一会儿，等着宋吟给他发微信，“哥哥，你直接送上来吧，我正传着资料呢。”
他按下33的按钮，这是从19岁到29岁，漫长的十年里，他从未踏入的地方。
电梯门一开，门口站着五六个西装革履的男士，黎孟知也正向这边走来，宋吟拼命在她后面拼命使眼色。
黎孟知一身凛气，站立于这群人的斜后方，遥遥生风。
他又退进了电梯，一行人谦让着让身后的女人进电梯。他越退越后，慢慢移到了最里面，他带着黑口罩遮面，有人侧头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没看出什么名堂又移开了视线。
他与知知隔着最妥帖的距离站着，他目光逡巡一圈，最后只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算了。
黎孟知看着路崇宁抠着衣服扣子的动作，那是他不知所措才有的小动作。
这人在紧张。
宋吟更是不知所措，她一个菜鸟新人，对这一电梯大佬们不敢有丝毫懈怠，人人打着官腔说着闲话，“听说黎总今年是要好事将近了？”
黎孟知扶了下腕表，消息是够灵通的。“是，快了。”
她不想再围绕着她讨论，便不再搭话，一副懒得交谈的模样。
她突然转头看向角落里的路崇宁，他露在外面扑闪扑闪的眼睛充满了问号，“路总也在啊，怎么看着过年吃胖了？”
在她漫天戏虐里，他和她的疏离感弱了些许，她像是是顽劣的红尘看客，总是适时过来插一脚。
他弯了弯眉梢，看着像是笑了。
一电梯的人都仿佛都收到了冲击，在拼命交换眼神，这是在干什么？该不是他们黎总的在外面的什么雾水情缘吧？都追到公司来了。
他们刚刚是不是还在正说着她的婚期来着！
电梯很快到了，她没继续撩拨他，冲他偏偏头，算是告了别。再多的遐想在电梯门打开一瞬都收敛了。
宋吟压住自己乱跳的心，按住开门键，大佬们纷纷走出。最后是她哥，路崇宁把东西塞给她，“晚上尽量别喝多，结束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宋吟还想说什么，却没有机会了。
黎孟知出了电梯，一扫下午会议留下的沉闷，心间陡然有了缺失许久的悸动，她想立刻丢下这群人，去看看口罩下的人到底是不是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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