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明皎?”
她静静看着对面。
汤父领着汤嘉陨,招呼她到沙发上坐,顺口让陈姨早着回去,陈姨欲言又止,最后汤明皎搭了搭她的肩,示意无碍,让她莫言担心,先回家去。
然而汤父一番作派使得她莫名想笑。
一个日日不归家的人,领着外头的小儿子回家,对着守家的女儿,一个个如男女主人,招呼着她,如同招呼着一个外来客人。
“明皎,这是你弟弟,嘉陨,这是你沈阿姨。”
汤明皎面无表情,动了动嘴角,问汤父,“为什么他的字里有嘉?”
汤父呵斥她,“明皎!”
汤明皎终于笑出来,不惧他的威压。
“要么不回来,这一回来,就排的这么大个场面呢。”明皎直直看着那沈姓女,“这么拖家带口的,是就此入住了吧?”
沈姓女弯着眼,弱弱反驳道,“明皎,不是这样的,你别介意,你爸爸这也是,觉得他现在年纪越来越来,想要多看看膝下的小儿子。也怪我,没能拦住他,但是明皎,嘉陨是你的弟兄,你们该要好好相处的。”
“多看看小儿子?我爸爸不是成天成天的都在看他儿子吗,做什么要特意搬过来,让我一起看吗,又谈不上是我儿子。”
汤嘉陨直直看着她,眼底看不清情绪,却没搭一句话。
从他们踏进这个地方的那一刻起,像是掀起了最后一层遮羞布,汤明皎鼻尖酸涩,咬咬牙转身上了楼。
留下汤父暗暗叹息,训斥她不懂礼仪,沈姓女出言在旁安慰。
汤明皎笑他却不曾想过,他从未身身教导过。
抵着门慢慢滑落,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她委屈的很,虽然既定的事实无法改变,她早该知道有这么一天。
她双臂环绕着自己,不一会儿,却听得砰砰敲门声。
穿着家居服的父亲现在门外,明皎将他引进来,眼底盈盈剩得最后一丝冀望幻想。
未料汤父双手皆捏了东西。犹豫半响,终于递了其中一个东西到她手上。
一张白金信用卡。
“密码是你大哥的生日。”
“……什么意思。”
“汤氏最近有大变动,你哥怕是难应付,你出去念念书,别让他分心。”
最后一丝希冀也被无情碾压。
“大半股份都在奶奶手上,公司易不了主,什么危机,你帮着不能解决?又是什么危机,不见奶奶出面一次?”
恐怕是万般疼爱小儿子接回来了,至于她,本就像个外人的女儿,现在要送走了吧。
她按耐不住哭出声来,嘶哑着声音,狠狠盯着他。
“我会保下他,你乖些。”
“哥哥要是见着楼下的,怕才是会分心。”
他眼里有不忍,耐着声哄她,“明皎,你乖。”
不过是显而易见的答案罢了。说出来半是威胁,半是讨好,他顺位这样久,而汤嘉颐根基薄弱,谁优谁劣,一目了然,不恶狠狠撕露出来,不过是留着俩分面子。
“我从前恨她们,觉得是她们抢走了你,其实我最该恨你,是你不要我,放弃了我。现在要用这张卡买断父女情?嗬,汤铭和,你不如细细想想,你如何算的了我的父亲,这间房子,是你和我妈一人一半出资建造,房产证上写的是我大哥的名字,这个家里,水电费由陈姨代交,和工资一道一月一结。用的谁的卡?是我妈当年就给我的,如今怕是由外公和爷爷常常打钱来。日常生活费,都是哥哥留在柜子里的现金。那么你呢?哦,对……你当初是留了一张卡,恐怕你连密码都不知道的卡,你扪心自问,你有赋予我任何东西吗?现在威胁讨好,想让我离开?好啊,十倍的价钱,我同意你的安排。”汤明皎愈说愈加愤然,泪意蹒跚满面,披头散发,面色枯槁,如索命之鬼。
锁谁的命?他的。
他想起她当年甫一出生,小小邹邹的一团,他抱在臂弯喜不自禁,等长的大些了,粉粉嫩嫩,他更加爱惜。
如何到的今天这个地步。
是怪他的。
“我特别少和你待在一起,每回我去爷爷那,他问我家里怎么样,我总要笑嘻嘻的和他说好得很,编造出一个又一个温馨的家庭故事,而是事实上,我一个都不曾体会过,每次回去我都特别难过,因为我不知道,怎么样的家庭情况,才能算是好,我编造的故事,到底算不算得上好,如果好,我又什么时候才能经历。从小到大的家长会,都是哥哥替我去,你知道,我的班主任问我,为什么没有大人来,我怎么说的?”
她盯着汤铭和,眉间纳雪,眼中含泪,一字一句道,“我说,我爸爸要替别人开家长会,排不上我,他在开别人的家长会的时候,恐怕想不起家里还有一个女儿,也在祈求,等着他来当一回父亲。”
“但是你,从来只会打破那小小的希冀,你是别人的好爸爸,从来不是我爸爸。”
汤铭和张张嘴,却哑口无言,眼底亦带了泪。
无论他在商场如何征伐善战,如何得意那执掌汤氏半壁江山的大儿子,如何宠爱眉眼肖像他的小儿子,但对于这个小女儿,他确实算不上个好父亲。
他恍惚想起,当年同明家抗衡争夺她的抚养权,整日疲于奔波,奔走拉拢人手,等回到了家,见着家里粉粉嫩嫩的小女儿,心里俱是满足。
但说到底,他确实百口莫辩。
汤铭和手中的白纸条子亮眼的很,汤明皎伸手抽来,粗粗看来,果然是详细地址,上头连学校班级,房屋门牌号,新屋子佣人,一律齐全。
“我知你一向有决断,倒不料如此周全。但你说话算数,要是我哥哥出了事,哪怕工作出了一点岔子,你记着,我一定搅的你家宅不宁,叫你百般后悔。楼下那个,要是对我哥哥玩弄阴谋诡计,我也一定说动爷爷奶奶,你知道后果的,出色的大孙子自小养在身边,现在蹦出来个小的,你说要作何感想?”
她话里决然,心上有细刃凌迟。
仇人一样的父亲,利益谋划处处排她在外,还有什么情分计较。
纵然此刻听得了扎心言论,比起楼下那个看着长大的,转眼也该忘的烟消云散。一时心软,滴俩颗泪珠,又如何呢,浪子回头?根本没有可能的。
“如果此刻你有万分之一愧疚,不如答应我一个要求。”她擦拭去眼尾泪珠,声音坚定,“往后别再让我姓汤,我随我妈,姓明吧。”
汤铭和沉默着出了门。明皎注意到他鬓角夹杂了几根白发,他沉默离开,明皎从背后望着他的背影,整个脑袋已经渐生华发,脊背也不如从前那样挺立。
只是说来难入耳,他如何幸苦,岁月如何斑驳,都未曾和她有丁点关系,像是俩条路,偶尔交集,总是别离。
“爸,”汤明皎喊住他。
“再见了。”
今天这场辩驳,不如说是她一个人的诉苦,泪眼滂沱着苛责一个不平等的父亲。
汤明皎洗涑间犹在哭泣,眉眼通红,钻进被窝,又似乎是从军区大院回到静寂冷冷的家,只是这次要离开了,难免痛哭,叹息世事。
不多久,她起来整理东西,衣领垂落一边,露出锁骨肩边一只太阳刺青。
她其实算不得乖巧,从前学些特长,美术绘画,钢琴芭蕾,弗拉明戈,散打,声乐,大提琴二胡也接触过些时日,数十年如一日,这些特长学的有优有劣,最差的大提琴,连弦调都要一个一个数着拉,除了偶尔用在哥哥面前表示她热心向上,只是遗憾一次也没有给父亲看过,没有机会。
有段日子说的上没日没夜,狐朋狗友混作一团,因着家中无人,有段日子常宿在外头,越□□迹,泡吧刺青,夜场玩乐,赌车酒水,暗市赌场,一掷千金,哪个没试过,只不敢张扬,不能够抹黑了汤家的声名,更不忍心看哥哥失望的眼。却不妨碍馊主意一个接一个实施,笑意魇魇,壳子花团锦簇,里子枯槁冷寂,实际上哪日不剩些希望,但凡父母亲心下有她半分,她也循规蹈矩,不至颓然度日。
好在剩个艳丽的壳子,白日套上校服,哪个不称赞一句乖乖好学生。
她无心收整,懒懒散散整理了一番,夜已深了,无论情绪再难过,肚里空空,胃间胀疼,也不能减轻一毫。
所以说起来那个名头上的父亲,真真只是血脉关系,连她的饮食起居也不曾在意一毫。
她拿出手机,有几个未接电话,八成是无聊想拉人组局子玩乐一番,翻了短信,果然不出意料。想了想,拨了泱仪的号码,但没人接,于是简短发了信息给她,转拨了宋郢的号码。
“宋郢?今天出去溜溜吗?”
“十五?你不是打定主意不溜夜了吗?”电话那头的人表示心头存疑。
“谁说打定主意就不能改了?又不是铁注意,刀削火燎不得,你去拉个局,待会儿带几个人过来带我一程,我有东西要带,到了给我电话。”
“行,你等等。”
话音未落,那头便挂了电话。
明皎胡乱收拾了俩大箱,站在落地镜前,端详着镜中人。通红的眼睛鼻子。她坐在梳妆台前,细细上了妆,盖住脸色憔悴。
等的久了,胃疼已经不明显了,但肚子空空,饿的明皎暗暗诋毁宋郢。
这狗不理,逛哪儿去了,路都找不着来了?
又耐心等了会儿,终于来了电话。
“喂,十五,你下来吧,你这门前有车,我怕撞见你爸,在前面拐弯的地方等着,你快下来。”
明皎应了好,最后看了看屋子,提着俩个行李箱,轻手轻脚出了门,大家都已经睡下了,黑黝黝的一片,明皎艰难摸黑下楼。
轻轻关上门,站在长廊上,冲着这栋屋子挥了挥手,已示告别。屋子仍旧好像冷冷清清,没有人气。明皎暗叹一声,默哀了几秒,恍惚见着二楼窗前有个朦朦胧胧的人影。
大概眼花了,不欲认真计较,转头出了大门,仔细关了门,遁入月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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