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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血虱


  西樵山色远依依,东指江门石路微。

  料得楚云台上客,久悬秋月待君归。

  本该今天离开的木梓焱却因为舍不下那几坛山兰酒又摸来了西樵山。

  百年丹桂树下,无叶清泉瀑旁,挖出三年前埋下的山兰酒。

  这几坛酒用山兰稻米酿成,还是在将离谷时黎家的师兄教的,据说山兰酒在地下埋藏三年后就变为黎家地藏酒,口感微苦带酸,最是醇香清甜。

  当时还小,缠着黎家师兄讨一杯都不肯,如今,却也物是人非。

  木梓焱从小在将离谷长大,那里住着来自不同地方的族人。

  有的因为战乱,有的因为躲避仇家,有的只是无处可去。

  族人们都很敬重母亲,唤她一声木夫人,木夫人通晓医理药性、熟知武学功法,但她自己却不习武,只是指点各家的师兄弟和木梓焱练习武功心法,她常说“兵者为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在被月敬修认为义子前木梓焱只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六岁的时候,在谷中见到他与母亲交谈。一次便是五年前,将离谷残阳似血,白骨千里。

  将离将离,即将别离,岂不是一语成箴。

  夜色茫茫,木梓焱醉倒在西樵山半山腰时,却看到番禹城东南角火光冲天,待他赶到,月府的一切已归于沉寂,就连附近的屋舍都烧了个干净,已辨不清原来的格局。

  清冷的月色静静的照着这个修罗场,只有零星火苗跳跃在四散的烟尘中。

  木梓焱凭着印象挨个寻着几进几出的宅子,皮肤独有的焦臭味弥漫各处,焦黑的尸体看起来没有恐惧没有挣扎,几个时辰前还活生生的人依然像是在睡梦中。

  当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后院,却听见院角一堆烧的看不出样子的东西后面窸窸窣窣。

  一个满脸尘灰,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女慢慢的挪出来,刹一见他,满脸惊恐。

  木梓焱有些讶异,“你是月府的人么,怎会在这里?”

  少女却只直瑟缩地看着木梓焱,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半晌才哭出声来,哽咽着说“爹爹娘亲都死了……”

  木梓焱纵是见惯了生离死别,此时却有些不忍:“在南海郡你可有其他亲人?”

  少女咬着下嘴唇,摇了摇头。

  骤然身后传来一点响动,木梓焱立时转身,只见一柄短剑从烟尘之中刺出,剑尖直指木梓焱心脏要害。

  木梓焱身形只是轻轻一侧,飞起一脚踢向偷袭的黑衣人,对方却不闪不避,手腕一压顺势向木梓焱身后的少女刺去。

  木梓焱心下一动,竟以极快的速度在空中后撤两步,一把拉过少女,被拉近身边的少女一个趔趄就要倒向他怀里,木梓焱却不喜他人近身,侧身挪开一步。

  哪知黑衣人手腕一转,舞出剑花封住木梓焱侧身方向,另一只手飞速袭出,嗡鸣之声中竟是一把暗器飞散开来。

  木梓焱只得将少女护在身侧一起转身闪避,少女似惊吓般要抱紧木梓焱,却见眼神一凛,手指尖几枚泛着绿光的银针现出。

  电光火石间,木梓焱抓住少女手腕反向一扭,少女只觉一股强劲的内力逼迫,指缝间的毒针已尽数没入自己身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木梓焱转手一掌拍向还在愣怔之中的黑衣人,只震的他五脏六腑一阵翻滚,连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喷出一口血来,短剑也掉落在地上。

  木梓焱冷眼瞧着脸色瞬间发白的少女。

  只见她像是换了一副面孔,完全不似刚才的稚嫩模样,飞指而出,连点毒针扎入周围的八处穴道,使得毒血暂时不能归心,又急从怀中取出两颗黑色药丸送入口里,才恨恨的道:“你早就看出来了?”

  木梓焱不屑的哼了一声:“不够早,但也不算太晚。”

  少女额头冷汗不断渗出,却强自稳住心神,冷笑道“月家满门皆死,若戳破你身份,这世间多的是人想要你的命。”

  “将死之人,何须废话!”不等说完,少女的脖子已经被木梓焱扭断。

  黑衣人见势要跑,木梓焱用脚尖勾起落在地上的短剑,左手一扬,短剑飞出正中黑衣人后心。

  南疆杀手冥刹,其实是两人,武功虽算不上高深,短剑毒针却配合得天衣无缝,江湖上不知多少人命丧其手。冥刹之一身形矮小擅伪装妙龄少女,为了练毒竟丧心病狂到处抓稚童试毒,这次收的买命钱却买了自己的命。

  “哈哈哈,不错不错,行事狠辣,死也能拉几个垫背的。”夜色中怪异的笑声极为渗人,一个褐衣男子拍着手大笑着走出来,映着淡淡的月光,只见他鹰鼻麻面,眼神空洞呆滞,两个眼珠欠在眼眶里一动也不动,却朝着木梓焱的方向。

  木梓焱眉毛一挑“我即便想死,也得由我自己说了算。”说罢飞身而出,直取褐衣人面门。

  未见褐衣人如何动作,身形却已飘出数丈远。霎时间,庭院四周突然出现五彩斑斓的光晕,犹如无数颗琉璃镜半浮在空中,只看一眼便令人目眩神迷。

  木梓焱暗道一声“不好”,赶紧闭上眼睛。这时周围流光溢彩,四面八方的琉璃珠向木梓焱袭来,木梓焱身形闪的极快,但听声辨位只会耗费更多的心力和时间,稍有不慎被砸到的地方便像炭火灼烧一样发出焦味,光晕却越缩越紧,渐渐有合围之势。

  木梓焱听母亲讲过这五彩琉璃阵,按照八卦的八个方位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布下八面中间厚四周薄的琉璃镜,可以汇聚周围大量的光线至一点射出,四面光线交错,阵内的人只需看一眼,便觉双眼发黑,稍久便会致盲。

  琉璃镜四周同时弹射出聚焦光线热量的琉璃珠,阵中的人若睁眼躲避则致盲,闭眼又会被四射的琉璃珠烧的皮焦肉烂。

  但通常五彩琉璃阵受环境限制极大,在晌午日头较强的时候才能成阵,不想竟有人可以汇聚月光也产生这样大的威力。

  木梓焱一边提起真气左闪右避,一边根据琉璃珠袭来的方向默默算着阵眼方位,准备尽全力一击破阵。

  这时,只听“哗啦”一声,西北角的琉璃镜应声碎裂,炫目的光线骤然暗了许多,一道人影急急掠进院中,一道漂亮的剑花隔开四射的琉璃珠,青色身影稳稳落在木梓焱身旁。

  “跟我走!”说着便托起木梓焱的胳膊。

  木梓焱瞥见青色衣衫,会心一笑:“  月下故人,你可轻点,我肩膀刚被砸到,皮还焦着呢。”

  月霄霁撇撇嘴,只见一青一白两个身影几个翻转已越出院外。

  才行到千灯湖畔,却见月霄霁脚下有些虚浮,木梓焱不知是何故,便停了下来,

  “刚才被琉璃镜晃得有些头晕,先歇息片刻,再上西樵山暂避,那里有我的一处院子。”

  月霄霁点点头,俩人寻得一隐蔽处,坐下来方发现正是在一棵古榕树下。

  这榕树应该有些年头了,约有五、六丈高,千余条气根从树枝上垂挂下来,再插入地下,柱根相连,柱枝相托,盘根错节,独木成林,若是夏天几乎可以容纳数百人在树下乘凉。

  “这些人是冲我来的。”月霄霁眉头微蹙,脸色有些苍白。

  “我知道!”

  月霄霁转头瞧向向木梓焱,“那你为什么不解释?”

  “起初没放在眼里,后来想解释也来不及了。”木梓焱苦笑,“再说,说我不是月家人,你觉得他们会信吗?”

  在杀手眼里,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月府满门皆如是。

  “其实,林姨娘不是我母亲。”月霄霁有些犹豫。

  木梓焱看出月霄霁面有难色,理解的拍拍他肩,却带动自己肩膀一阵抽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其他人可还……”木梓焱轻轻的问。

  “叶先生无事,因事发突然,他要赶回博罗处理些事情”。月霄霁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只见他脸色惨白,抖做一团。

  木梓焱一惊:“你怎么了?”手已经搭上他的脉门,只觉脉象纷乱,触及之处沁入骨髓的冰冷。

  “没事,老毛病,挨过去就好了……”月霄霁强撑着凝神调息,压制体内的寒气外涌,木梓焱轻轻将手掌贴在他后背,内力源源不断的传过去,护住心脉不被寒气所侵。

  却在这时,本来静谧的湖边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木梓焱一把搀过月霄霁往树冠靠里处隐去,身体刚碰触到树干,却感觉滑腻腻湿漉漉。

  再一看只见一个身量较小、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半倚在树干上,腹部不断有血涌出,气息几乎全无,木梓焱关心则乱,刚才竟也未察觉到。

  这人伤势极重,一手握着短刀,一手紧紧撺着近在咫尺的一条榕树气根,似乎想用力从土里拔出,却体力不支晕了过去。木梓焱扯掉这人的头巾面罩,只见长发倾泻而下,竟是一个女子。

  木梓焱拽了一下那条气根,气根仍然深深埋在土里纹丝不动,但一旁的树干却有轻微响动,他使出三成内力再拉,果然气根被缓缓拉出,树干底部藤蔓缠绕处竟移开,露出一个洞穴。

  脚步声渐近,一旁月霄霁还在强撑着,木子焱也不想这个时候再跟人交手,便搀着月霄霁躲进洞去,把奄奄一息的女子也抱了进来,从怀里摸出一颗药丸喂入她口中,再以内力从里面一拉气根,洞口已缓缓合上。

  原来那气根自树干旁插入地下,拐了个弯再连到树干底部的洞穴里,如果不用内力灌注便无法扯动。

  进去洞穴里下几个台阶便是一条平顺的小道,远处微微有光亮透过来,竟是壁上嵌着几颗硕大的夜明珠,走得几步视线变得略为清明,木梓焱放下女子,撕下自己的外袍帮她包扎好腹部伤口,再搭脉检查。

  月霄霁身上的寒气已开始慢慢散去,嘴唇也恢复了一些血色,看到木梓焱眉头皱起,便问:“可还有救?”

  “凝血丹能止血,可她外伤太重,只能醒来再以内力帮她疗伤。”木梓焱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带的香囊里有火幽草?可否借我一用。”

  “嗯。”月霄霁略有吃惊,将香囊递给了他。

  火幽草在岭南并不常见,木梓焱在母亲的草药园子里倒是寻得过几株。

  母亲常说,人体要达成阴阳平衡,草药选用就需要性味归经、升降浮沉,性味归经决定了哪种草药适合哪一个脏腑、哪一条经络,偏于气份还是血份,而升降浮沉则是要“直达病所”,决定散还是收,是泻还是补。

  木梓焱从香囊中取出一些火幽草放入女子口中,说道:

  “从气血来说,有形之血不能速生,无形之气需当速固。火幽草能入血份同时又能温阳,对于寒积之症是最好不过的药草,引火归元,还能从根本上固阳。”

  “你随身携带这个想必是为了压制体内寒气,气血寒凉至此确实少见。”木梓焱托着腮帮子想了一会儿,“虽然暂时我也诊不出缘由,不过我有个朋友,或许可以帮你,出去后我找她想想法子。”

  “放心吧,定能医好的。”

  一边说一边瞧着月霄霁,眼中满是认真。

  月霄霁的心像是被抓了一下,低下头去。

  默然良久,他突然开口,似在自言自语:“当年,有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被姑姑带着四处躲避仇杀,姑姑为了他能活下来,偷偷换掉了暂避的主人家刚刚出生的婴儿,然后带着那个婴儿被逼至绝境跳崖身亡。

  而他,则留在那户人家里。”

  他顿了顿,像努力回忆着很久以前的事情,

  “可那孩子自小体弱多病,又无人照拂,大家都说他活不了多久。

  后来,幸好遇到了一位医术精湛的先生,他便随着先生长居山中,学文习武,竟也长大成人。”

  说完,像是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冲着木梓焱微微一笑,满眼的笑意却掩饰不住内心深处隐藏的伤痛,和连他自己都感觉出来的苍白无力。

  木梓焱想起柔柔弱弱的林姨娘,一个母亲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她的癔症恐怕也没那么简单。

  元鼎四年,汉帝听说南越王赵兴和王太后已经归附汉朝,但力弱势孤,不能控制南越丞相吕嘉,于是派郏地壮士韩千秋和王太后的弟弟樛乐,率兵二千人前往南越。同年,吕嘉同其弟率兵攻击并杀害了南越王赵兴、王太后,立明王长子术阳侯赵建德为南越王,随后击杀韩千秋于南越境内。

  据说当年南越王赵兴、樛太后被吕嘉谋逆杀害,赵兴尚在襁褓中的儿子赵烨却不知所踪。

  据说樛太后的女儿赵荣带着侄子侥幸逃出,躲在了南越王妃的母族家中。

  据说南越王的妹妹和儿子后被吕嘉同党追杀坠崖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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