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将信
毗邻斯特尔纳斯湾，谢尔图市是美国西海岸的一座港口城市。这里丘岭连绵，最大的一座叫米里恩丘，整个谢尔图市的旅游、休闲、娱乐场所都修建于此。米里恩丘以北，有着几大互联网公司的总部以及一个重要的研发中心。以南则是元丘的范围，即谢尔图大学的所在地。
从学生中心出来，管家跟在自己身旁拖着行李箱一起经过大学中央的四方广场的时候，正巧遇上校内的音乐节，许多学生聚集在广场上享受一整天的现场音乐。他们绕过了广场中央的百年喷泉——那正是人流量最密集的区域，从小径穿过谢尔图大学公园，这才来到校园南侧的campionhall。
他的宿舍在11楼，这还是他第一次拥有集体宿舍生活。当他打开门发现是两人间时，还是有点失落，他以为会分到四人间的。不过开窗看到的风景使他的心情多云转晴，斯特尔纳斯湾和坎纳斯山脉的秀丽风光迎面而来，他深深感觉到了沿海城市的可爱之处。
午饭后林郁剑倒时差补觉，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下午，醒来的时候管家已经打理好一切。接近傍晚时分周佑杰才露面，令林郁剑颇有意见。如今两人身高已经相差无几，严格来说的话，林郁剑还要高一点。或许是身高带来的错觉，林郁剑已经忘记眼前这个穿着深蓝色马甲和白色衬衣的眼镜男是大自己七岁的哥哥了。
他开口就吐槽道，“周佑杰啊，太阳都快落山了你怎么才来。”
“夏天的西海岸可没这么早日落的，你这两个月就好好享受下阳光吧。”周佑杰搭上林郁剑的肩膀拍了拍，“还有，你当我在你隔壁上学呢？我过来不需要花时间的吗？”
“开车也开不了这么久吧？”
“开车？林同学，你是不是对距离没什么概念啊？我赶飞机都得花三四个小时。怎么着，出趟国把脑子落机场啦？”
“有那么远吗？”
林郁剑侧过脸看了看周佑杰的表情，对方的无奈溢于言表。
“就当我给你免费科普了，从我大学到你这儿的距离，在国内就相当于从哈尔滨到广州，明白了吗？”
“走，请你吃饭，我请你吃饭。”林郁剑忙不迭地开口。
在第十大道选了一家餐馆坐下，两人点了披萨、土豆饼和烩牛肉。为了解腻，周佑杰又单独点了一份沙拉。
“你怎么吃得下去这玩意儿？”
“怎么？”
“你不知道，今天中午我去宿舍楼下餐厅，自助，我一眼望去还以为最后一排那好几大盘里都装的是草。走近一看，mixedgreens，好家伙这不是草是什么，得，狗都不吃。”
“嗯嗯，我吃，狗确实不吃。”
反应了好一阵才察觉到对方的讽刺，林郁剑指着刚被服务员端上桌的沙拉问道，
“那你告诉我？你能分得清这些是什么菜？”
“生菜、苦菊、芝麻菜，还有一点罗勒。”
对于绿叶菜盲人林郁剑来说，周佑杰在这方面恐怕是个天才。
两人聊了聊各自的近况，被问到终于来到美国感觉怎么样，林郁剑说挺新鲜的，只不过自己没有预想中那么兴奋。又说很期待宿舍生活。
“那你估计得失望了。”
“为啥？”
周佑杰笑而不语。另起话题说既然来了谢尔图市就一定要去海边走走。两人晚餐后去了附近的码头散步，在渐暗的暮色之中，身后的城市灯光有如繁星一般点亮夜幕。
在这个静谧的时刻，手机的震动传来了东八区的消息，
“阿郁，你到美国了吗？”
林郁剑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揣回兜里。
温润的海洋性气候让谢尔图市的夏天也非常柔和，晚间凉爽的陆风吹拂着两人的发梢，望着远处的灯塔，林郁剑霎时间有了在这座城市定居的念头。
“明天去试试潜水吧。”周佑杰说着，打开手机翻了翻，“还有别墅区、天文台、私人美术博物馆，明天一天能安排得下这些行程吧？”
林郁剑这算是明白周佑杰来见他这一次打了多少算盘了，看来他只是对方计划中“顺便”拜访的那一个。
“你可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知道我们国人常说的那句话——来都来了。不好好参观一下怎么能行呢？就当带你小子熟悉谢尔图市还不行吗？”
林郁剑笑逐言开，“我又没说不行。”
周佑杰走后不久，林郁剑迎来了自己的室友，一个名叫杜帕克的非裔美国人，同样就读于商业与经济学院。来自俄亥俄州的他显然也对西海岸不甚了解。两个异乡人一同去学院上课，下了课就一道去海岛咖啡馆听爵士乐队的现场演奏，很快熟络起来。
“lin,whatdoesyournaese”在填写浮板培训报名表的时候，杜帕克问道。
“emmmtheforestandthesword，iguess”林郁剑望向斯特尔纳斯海湾碧蓝的海面，随意地答道。
“searchingforaswordintheforestthat''sjustlikewhatilongedforinmychildhood！howgreatitis！”
林郁剑不得不对老外夸人的能力发出感叹。
他和杜帕克一起报名了浮板培训课程，周末不是冲浪就是沙滩排球，常常会在海滩待到日落再坐公交车回去。举办校庆没课的时候，两人还去了一百公里外的群岛看鲸鱼。
就在林郁剑以为宿舍生活本就这么快乐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上完选修课回到campionhall的时候，林郁剑一开门就看见一个白花花的屁股冲着自己。他这才后悔自己总戴着耳机的习惯。
campionhall本就是男女混住，林郁剑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不过发生在自己宿舍还是让他难以接受。
后来杜帕克跟他道歉说没想到林郁剑会回来那么早。林郁剑只是冷着脸劝他和他的白人女友去酒店。
两人的尴尬没有持续太久——至少杜帕克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甚至很快调侃起林郁剑来，根据林郁剑那天的反应，杜帕克猜测林郁剑根本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
“据说你们中国人大部分是不信仰宗教的。但那天你在宿舍撞见我们的时候我敢说我从未在任何一个基督徒脸上见过比那更痛苦的表情。”
杜帕克见林郁剑的脸又沉了下来，耸耸肩说，
“我的意思是，禁止婚前性行为的基督徒可能都没你那么虔诚。我觉得你可以放松下来，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放松一点。”
一方面，林郁剑感受到了文化差异带来的冲击。他逐渐明白了周佑杰那时对他笑而不语是什么意思。在其他生活习惯的磨合上，他和杜帕克之间也有了小小的矛盾，所以他最终还是打算搬出来住。
另一方面，身处这样的异国氛围中，他也不由自主地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没有了母语羞耻，他时不时会和杜帕克分享一些心事。他并不要求杜帕克为他保密，因为觉得以对方的性格，谈话结束就会把这些抛之脑后。
他对他讲述了父母的离婚，母亲的断联以及后妈的到来。杜帕克说这种事没什么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林郁剑又讲了因为和小妈年龄差而带来的误解与偏见、自己对小妈的责难与羞辱、小妈对自己的陪伴和自己发现误会之后的后悔。
杜帕克说，那这之后你们的家庭应该正常运转了吧。
没有太费力气，林郁剑讲述了自己遗精的梦境，和之后与小妈又再度冷却的关系。
“所以这之后你对她很坏是因为你想上她的感觉让你羞愧、恼羞成怒？”
“我没有想上她。”林郁剑无奈地笑起来，“那个是意外的梦。”
“就像我那天被你撞见一样意外？”
林郁剑欲言又止。
“如果只是个''意外''，那你应该很快就忘了并且也不会影响到你们的关系，甚至导致你们到现在也不再联系，对吧？”
杜帕克摊开双手发问之后，又抱臂思考起来，
“因为根据你说的，你们的关系在那场梦之间已经走向好转了，之后关系又恶化，所以，春梦一定是转折点所在。”
“我不这么认为。后来是因为我又开始担心家产的问题。再说我们并没有不联系，只是很平淡，没有联系的必要。”
“不不不，是你内心很介意梦这件事，所以你肯定不会和她联系，因为这会使你回想起做梦的事。”
仿佛是为了否认杜帕克的说法，林郁剑之后开始给汤芝心发消息。大部分是风景照，配上一两句简短的话。而汤芝心也会回复他几句，语气也不像之前那般强硬。
十月份的生日那天，和林显视频通话完的林郁剑很开心，因为父亲随手送了他一辆gtr，让他赶紧在美国拿到驾照。相比之下，母亲那句不痛不痒的“儿子成年快乐”让他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回复的欲望。之前在国内母亲冷落了他很久，怎么他一到国外母亲反而才要来关心他，林郁剑想到这一点就无比心烦，索性不去想。他第二天就去填表申请driverlicense，杜帕克说如果林郁剑暂时开不了可以先让他开。林郁剑让杜帕克滚得远远的。
感恩节的时候，林郁剑开车和杜帕克还有其他几个留学生一起来到了一座西班牙风格的古堡酒店玩儿。其中一位留学生对林郁剑说他一点也不怀疑林郁剑毕业后能买得起这附近山庄的别墅区。
林郁剑说自己也有留下来长居的想法，要不是最近这个传染病的问题一直没控制好，寒假估计都能让他爸都能飞过来看看房。
林郁剑这时候又收到了母亲的消息。
“等这个冬天忙完，妈妈闲下来，妈妈有很多话要跟你解释。”
紧接着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要不忙完我直接飞过来找你？看看你在美国过得怎么样。”
“到时候你不想听我也要告诉你，很多很多事。”
林郁剑放下手机去看酒店里的感恩节活动，盛大的灯光节就要开始了。
好久了，他兜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林郁剑等到了母亲的那一句话：
“之前是妈妈不好，妈妈跟你道歉。”
他虽然出于固执的自尊心没有回复，但按耐不住满意地笑了起来。
到时候妈妈过来的话，除了海湾这边，还可以带她去植物园逛逛，按照林郁剑对她的了解，她会喜欢的。可以和妈妈一起在美国过圣诞，想想都会是很难忘的。那他就只好原谅她之前四年缺席自己的生日啦。
寒假没有让林郁剑等太久，这一天收到的消息却太快。
“回国一趟吧。”
“你妈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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