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喋血突围

“周大哥！”周养纯进城后，向丘意当先迎了上去，激动得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其他人也纷纷迎了上去，将周养纯团团围住，但不同意向丘意，其他人多了一份警觉，毕竟周养纯突然出现，显得有些可疑。

        “养纯，你从匈厥营中逃出来了？”郭大成问道。

        “我是来劝降的。”周养纯出其不意地说道。

        他这话一出口，周围的人立刻就骚动了起来，熊炳芳带来的人中，有几个立刻抽出刀来，随时准备动手。

        郭大成脸上的抽动了一下，缓缓地道：“匈厥人派你来的？”

        “是。”周养纯面无表情。

        “周大哥，你！”向丘意颤声道，他不敢相信，周养纯竟然叛变了。

        叛徒，这是傼军中的禁忌和耻辱，傼军对于叛变的人，会深深地瞧不起，而叛变的傼军，往往失去了灵魂，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李信的残军，尽管有着让人同情的投降理由，但在他们自己看来，这依然是叛变，而且几十年都无法消弭这种耻辱感。白发军重回傼营，就是抱着用战死来洗刷投降的耻辱的目的而回来的，因为大傼军人，将荣誉看得高于生命。

        可是周养纯投降了。

        “你知道劝降会徒劳无功，为什么还要来？”郭大成问道。

        周养纯没说话，而是缓缓地解开了上衣，随着上身的坦露，众人在他的身体上看到了让人触目惊心的伤痕。鞭打、刀砍、烫伤，在周养纯的身体上，有他们可以想象到的所有折磨人的方式。

        众人沉默了，他们想象不到周养纯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折磨，而这种折磨几乎可以摧毁任何人的意志。他们不敢保证，如果自己也经历这种折磨，是否还能保持忠诚，所以，他们没有权利苛求周养纯。

        “你走吧。”郭大成不忍再看他的伤口，挥了挥手道。

        “大人，我承受这么多折磨，就是为了回来。”

        “什么？”

        “这算是我的苦肉计。”周养纯惨然说道。

        原来，周养纯被俘以后，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准备趁人不备自杀了事，可是匈厥人对他看管得很紧，始终没有机会。为了从他这里获得情报，匈厥人对他施以酷刑，但周养纯还是硬生生地扛了下来。最后实在顶不住，才松口说自己是鸡鸣堡的人，而且只是普通的士卒，并无多少有价值的情报。

        匈厥人见他开口，就想劝降他，周养纯忽然心生一计，开始假意不答应，为此又受了不少刑，最后又装作受刑不过，答应了匈厥人。匈厥人见周养纯确实是经不住拷打，对他也放下心来，这才派他前来劝降。只能说匈厥人性格到底鲁直，对于周养纯是否真的投降，竟不多加考虑。

        把自己的遭遇简单说了，周养纯对郭大成道：“大人，能够生还傼营，也不枉我遭了这些这么，请大人不弃，允许我战死阵前。”

        他是在用敌人对自己的折磨，换取敌人和同袍对自己的信任。

        待周养纯说完，向丘意已经是热泪盈眶，他知道，周养纯所遭受的这些苦难，都是因为要救他，如果当初周养纯不返回来，他是完全有可能冲出去的。

        “好兄弟，你不用多说了。”郭大成一把拍在周养纯的肩膀上，凝噎着说道。

        “大人，事不宜迟，我们应该尽快投奔粹叶城，入城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周养纯急迫地道。

        “小兄弟，粹叶城也已经危在旦夕了。”熊炳芳上前道，他很敬重这个铁打的汉子。

        周养纯没见过熊炳芳，但从他的铠甲可以判断，这是一个都尉，于是施礼道：“大人有所不知，匈厥人后面十五架投石车已经在路上了，一两天就可以运到临河堡。如果投石车过来，那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不如趁现在匈厥退兵，趁势向粹叶城突围。”

        “我们就是从粹叶城突围出来的，那是趁匈厥人不备，恐怕经此一事，匈厥人会更加警觉，如今再冲进去，恐怕势比登天。”熊炳芳叹了口气道。

        “那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吗？”

        “我们准备向乌苏求援，小兄弟，你可知道，乌苏现在有没有投靠匈厥？”一路上，熊炳芳最担心的事情，就是乌苏已经倒向了匈厥，那样的话，不光找不来援兵，乌苏如果助阵匈厥，恐怕会让他们如虎添翼。

        “乌苏？”周养纯愣了一下，想了想道：“就我所知，匈厥营中现在没有乌苏人，不过匈厥人穿的皮衣中，倒是有乌苏产的。”

        “这样不奇怪，乌苏一向首鼠两端，现在恐怕也还是在观望，既不敢对我大傼落井下石，又不敢得罪匈厥，所以只能给匈厥提供一些补给。这么说，我们还是有可能把乌苏争取过来的。”熊炳芳分析道。

        “既然如此，大人就请尽快动身吧！”郭大成明白厉害关系，在一旁催促道。

        “也只能如此了。”熊炳芳沉声说道。

        可还没等他下令，就听城头有军士示警：“匈厥人来了！”

        众人急忙登上城头，只见城外匈厥人结阵连天，又一次掩杀了过来。刚才云戈被熊炳芳所骗，可是随即反应了过来，大怒之下，不顾士卒疲惫，又率军杀了过来。

        “大人，趁敌军尚未合围，赶紧出城吧。”郭大成急切地对熊炳芳道。

        “好，众军士，跟我一块突围！”熊炳芳说着，率人冲下了城头。

        现在还有余力的兵卒还有三百多人，都各自找了马匹。剩下的人，或残或伤，已经没办法骑马远行了，只能留下来断后。

        情况危急，来不及告别。随着南门被打开，熊炳芳当先冲了出去，身后的兵卒紧随其后，三百余骑鱼贯而出。

        匈厥人从东面而来，傼军从南门出，如果不出意外，出堡后朝西夸过乌密河，就可以进入乌苏大草原，到时候匈厥人只能在广阔的大草原上追逐傼军，而要在草原上追上他们，是很难的一件事。

        可是这时候意外出现了，当先头的傼兵刚接近结冰的乌密河，忽然从西岸杀出了一支隐藏在芦苇丛中匈厥骑兵，隔岸对着傼军开始放箭。傼军猝不及防，立刻被射倒了一批。

        但这时也顾不了太多了，只能冒着箭雨突围。可是战马刚踏到冰面上，立刻站立不稳，纷纷开始打滑。傼兵只能牵着马过河，可是这样速度变得极慢，依然成了匈厥人的活靶子。尽管傼军也在用弓箭还击，可是匆匆应战，又不占地利，怎么能压制住埋伏的匈厥人呢。

        照这样下去，即便有几个人能勉强到对岸，恐怕也冲不破匈厥人的包围了。

        傼兵的血把冰面染成了红色，兵卒和战马不断倒下，很快就铺满了乌密河。而匈厥人却隐在芦苇中，只见箭头密密麻麻地射过来，却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敌人。

        熊炳芳心急如焚，但同时也灵机一动，大喊道：“用火攻！”

        被困的傼军随即反应了过来，找出引火的东西，做成火箭，纷纷向芦苇丛中射去。枯干的芦苇立刻就被引燃了，随即传来匈厥人的惨叫声，射来的箭立时就减少了。

        可是匈厥人不肯善罢甘休，也向对面射出火箭，傼军这边的枯草也立时被引燃。

        后面的匈厥人已经迫近，而现在无论如何是冲不过乌密河了，熊炳芳满眼通红，但也只能下令后撤。

        傼军只好返身向临河堡回撤，可是东面的匈厥人也已经围了上来。郭大成一面命令留下来的伤兵向城外射箭，一面命人打开南堡门。

        回撤的傼军和围城的匈厥兵几乎同时到达了南门，双方立刻厮杀了起来。到最后，熊炳芳只率领一百余人入堡。待傼兵入堡后，城头的伤兵立刻用连弩向南门外的匈厥人还击，而熊炳芳也立刻让人关闭了堡门。刀山火海之中，能有一百余人撤回堡内，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刚才的突围战中，临河堡西侧的枯草被点燃了，匈厥人一时施展不开，只能集中在东面攻城。熊炳芳立刻带人登上城头，艰难地阻挡了匈厥人的第一轮进攻。

        匈厥人暂时退却了，可是一旦西面的枯草烧完，匈厥人就可以对临河堡形成合围。现在临河堡一共只有二百余人，而且伤兵过半，四面城墙，每一面只能分配五十人。看来匈厥人的下一轮进攻，就将为临河堡的战斗做一个了结。

        枯草很快就燃烧殆尽了，城西本来的枯黄色，现在变成了焦黑色，匈厥人很快将临河堡四面合围。其实匈厥人如果早一点这样做，或许早就可以拿下临河堡了，可是他们的傲慢让他们没有这样的耐心。

        临河堡守卒分散在城堡的四面城墙上，四周是黑压压的一片，不知是烧焦的颜色，还是匈厥人军服的颜色。

        连日苦战让守军们都已经筋疲力尽，终于要到最后的时刻了，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守军们没有临终的哀伤，只有对最后的解脱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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