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火驿血夜

匈厥使团有近三百武士，看起来个个勇武刚强，而大傼使团这边能战的人最多也就一百二十人，双方力量悬殊，要想灭掉匈厥使团简直有如虎口拔牙。

        宇文泰胆略过人，但也绝不是个莽撞的人，这几天他早派人将匈厥驿馆的情况摸清楚了。匈厥使团人数虽多，可是晚上两个大门的守卫却各只有四个，一到后半夜驿馆的大部分人就会入睡，大概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谁敢在这里袭击他们。

        宇文泰将最精锐的一百人分成了两拨，自己和副使各领一拨分别攻打匈厥驿馆的两个大门，另外三十个人负责抱薪放火，还有剩下二十多个人文弱不能提刀，只好让他们在驿馆自守。按照计划，子夜过后攻馆的两拨人会预先埋伏到匈厥驿馆大门附，等驿馆燃起大火后，两拨人同时冲进去斩杀睡梦中的匈厥人。这次行动的关键是要迅速，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杀拔都，如果在拔都没被击杀前惊动了乌苏人，那后果就不好收拾了。

        安排已定，众人纷纷散开各自准备。向丘意跑回自己的屋子，找到了长刀和弓箭，又找了块石头细细地磨起刀来，直至刀刃已经锋利无比。他苦苦等待出发的命令，时间如死水一样静止不动，可他却没有一点睡意。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宇文泰终于下令出发，此时已过午夜，喧闹的伏狮城也已进入了梦乡。向丘意被分到了宇文泰那个小队，他们借着星光穿过两条街，悄悄地潜伏到匈厥驿馆的北门附近。驿馆门口的四个匈厥兵挎着刀来回踱步，可他们却一点也没有察觉不远处潜伏着的敌人。

        宇文泰其实也很紧张，如果事情提前败露引起匈厥人的警觉，那么以自己这点人是绝斗不过匈厥人的。即便一切顺利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可一旦他们反应过来拼死反击，谁胜谁败也还不好说，可是事到如今只能舍命一搏了。

        众人潜伏了不到半个时辰，只见驿馆的东面出现了一片火光，紧接着东南也起了火光，然后是“嘭、嘭”两声，两片火光骤然升腾起来一发不可收拾，那是放火的人在火里倒了热油。

        “杀！”宇文泰抽刀怒喝一声，当先冲了出去，身后的士兵也纷纷举刀，个个争先一股脑冲了上去。

        门口守卫的匈厥兵先是愣了一下，当他们反应过来时周围已经围着十几把长刀，来不及做什么反抗就被人砍到了。接着众人合力将大门踹开，然后冲进驿馆见人就砍。此时大部分匈厥人还在睡觉，最开始傼兵冲进去的时候，一个炕上睡着的十来个匈厥兵也只有两三个人迷迷糊糊地醒来，根本来不及反抗，有些人在梦里就被杀了。

        只过了片刻，南北两队人马就斩杀了大概一百人，匈厥驿馆一大半的房子都被点着了。可是慢慢地醒来的人越来越多，逐渐有了反抗的声音，接着有了兵刃格斗的声音，最后整个院子里已经是打杀声一片了。

        匈厥人的勇悍名不虚传，即便遭到这样突然的袭击，他们的反抗能力也远超出了宇文泰的预料。匈厥人一旦醒来，在极端的时间内就可以投入战斗，有些人戎装甚至整肃，显然枕戈待旦是他们的生活习惯。

        傼兵开始出现伤亡，可是整体局势还对他们有利，因为匈厥人还在各自为战，没有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很多人东奔西跑不知该往哪里。刚才负责放火的人马也加入了战斗，人人都杀红了眼，傼兵和匈厥兵都知道，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失败者无人能活。

        这时，一声狼哨在驿馆的正院想起，哨声尖锐而悠长，这是平时匈厥人在草原上彼此联络的方法，听到哨声的匈厥兵纷纷向那边跑去。傼兵也紧追了上去，两方的人最后都集中在了正院中。匈厥人终于聚拢在了一起，召集他们的人正是拔都，可此时他们只剩下六十多人，而包围他们的傼兵有一百多人。匈厥人眼中喷射着狠辣而决绝的凶光，像极了草原上被困住的孤狼。

        拔都望着前面手持长刀的宇文泰，阴狠地说道：“你们中原人卑鄙无耻，只会用诡计。”

        血已经浸透了宇文泰的衣服，他用刀尖指着拔都低声说道：“那我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中原人的刀！”

        “大傼儿郎，建功立业正在今日，跟我冲！”

        “杀！”傼兵蜂拥着冲了上去，刀与刀相撞击的声音，中刀后惨烈的嘶喊声，周围火起的呼呼声，一起响彻了整个驿馆。

        向丘意已经连斩了七八个人，此刻最开始还有的一点惧意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杀敌的豪情。他早就盯上了匈厥人中的核心拔都，杀声一起他就如猛虎般直奔拔都而去。拔都身前的两名护卫急忙上前将他挡住，他以一敌二犹不落下风，一番苦战之后终于将这两名护卫斩杀了。拔都此刻就在他眼前，没有一丝犹豫，他轮刀上前就砍。可让他意外的是，拔都没什么反抗能力，竟然一刀就被他砍死了。

        战斗终于结束了，最后一名匈厥武士死在了傼兵刀下，所有人都累得气喘吁吁，可随即一阵猛烈的笑声从人群里爆发了出来。

        宇文泰让人清点了一下，匈厥人被杀三百一十人，傼兵被杀三十二人，伤二十二人。宇文泰又让人一一将匈厥人的兵器收集起来，他发现其中果真有三十五把镔铁刀。看来拔都所说的他们打造了五万把镔铁刀不是空穴来风，但也绝没有他吹嘘的那样多。

        驿馆的厮杀惊醒了伏狮城，破晓的时候维吉弥和乌尼弥各带着一队人马赶了过来，看到带血的傼兵在搜寻有没有活着的匈厥人，维吉弥大喜过望，一面命人灭火，一面让人通知各路小王驿馆的情况。乌尼弥看到驿馆的情形，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上午宇文泰让人通知各路小王到王帐议事，小王们已经知道了驿馆发生的事情，个个心事重重，不知道是凶是吉。无忧公主、维吉弥和诸小王都到了，却迟迟不见匈厥公主和乌尼弥。这时有人来报告，说有人看见乌尼弥和他母亲带着一小队人马出了城往西而去了。看来他们应该是见势不好，前去投奔匈厥，宇文泰也不愿意赶尽杀绝，跟无忧公主和维吉弥商量了一下，随他们去了。

        见小王们面色沉重，宇文泰便开口道：“各位小王，昨天我收到情报，说匈厥使者准备袭击傼使，所以我们先下后为强，不待他们来杀我们，我们就先袭击了他们。这件事情与诸位和乌苏无关，一切起因都是匈厥和大傼不和，将来我们会遣使向匈厥说明情况，诸位无需担心。”

        听到这里，各小王才长出了一口气。匈厥使团在乌苏被傼使击杀，匈厥人一定会震怒的，如果他们一怒之下殃及池鱼，那乌苏可担当不起。宇文泰说大傼会向匈厥遣使说明情况，那就是大傼摆明了让匈厥有什么事情只管去找他们，匈厥人如果再因此找乌苏的麻烦，那就表明他们是欺软怕硬，想来匈厥还不至于这么有失身份，这样看来乌苏反而更安全了。

        宇文泰接着说道：“既然乌尼弥小王子离开了乌苏，昨天推举他的小王是不是还坚持呢？如果有人改变主意，我们是不是现在再重新推举一次？”

        “既然乌尼弥不在，那我们就推维吉弥为新王吧。”宇文泰刚一说完，立即有小王说道。其他小王见状，也都急忙表示赞同，就连翁思弥也默默地点了点头。现在支持维吉弥，就是向大傼示好，既然匈厥那边暂时无忧，那大傼这边就是万不能得罪的。

        乌苏人性格坦诚，不似中原人讲那些三推四让的虚礼，维吉弥见小王们都推举自己为新王，当即兴高采烈地坐到了大帐最中间道：“既然大家都推举我，那我从今天起就是乌苏王了。我是大傼的外甥，那乌苏也就是大傼的外甥，从今往后，乌苏要勤谨事傼，今后乌苏有大傼这样的强援，一定能立于不败之地!”小王们听完纷纷频频点头。

        大事既定，宇文泰想起一件事，忙让乌尼弥派人去把拔都的那辆波斯砲找来，可是众人找了一圈却没找到，宇文泰只能悻悻作罢。

        傼使团又在伏狮城停留了三十来天，随后几天宇文泰又接连拜访新来的小王，都送了礼物，小王们人人心满意足。参加完乌尼弥的加冕大礼后，血战驿馆的伤员基本痊愈，使团这才离开乌苏，离开的当日，无忧公主和维吉弥带人出城相送二十里才不得不洒泪相别。

        使团行走两日回到临河堡，在临河堡修整一夜，晚上郭都统又是设宴招待。席间宇文泰将出使的情况简要向郭大成说了一下，听得郭大成大呼痛快，盛赞宇文泰不辱使命，扬了大傼国威。当听到临河堡的几个小子出了大力，尤其是向丘意勇猛异常，亲手斩杀了匈厥使的时候，郭大成乐得把桌子拍得啪啪响，当即让人把那几个人找来，每人赏了一壶酒，宇文泰更是亲手送给向丘意一把镔铁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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