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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求学拜师塔中修习


“风儿,切记谨言慎行,不可惹是生非!”

        去琉璃塔面见师父那日,阿爹再三情情切切叮嘱我。

        惹是生非?我倒想惹是生非。

        琉璃塔是佛门之地,不用想里面的僧人弟子也都是和善之人,而方圆数十里,没有一户人家,我找谁惹事生非去?

        高冠束发,一身黑衣束腰简装,背上一只竹条编制的箱笼,箱里放着把油纸伞,食物,水,两包简易行囊,我行走在竹林夹道中,倒真和进京赶考的书生有几分相像。

        一条一百八十级的台阶探入云峰,两边湿气森森的葳蕤草木,飞石清泉,叮泠潺潺。山门下立着一座四层七重顶牌楼,琉璃瓦歇山顶,斗拱飞檐翘脚龙凤。

        我惊讶于先人在这荒野山上竟然能建出这么华美精巧的牌楼,单是一个牌楼就这么恢弘,那琉璃塔得漂亮成什么样子。

        我以前总来西山别苑,与琉璃塔相距不远,但这琉璃塔我还真没有来过,琉璃塔上供僧家佛像和我们南国一族世代先人的牌位,简单来说,就是集祠堂和佛塔于一身。也正是因为是灵祠,南国一族向来只允许男子进来焚香祭拜,女子不准踏入。也因为这个,我自己从不愿意来。

        但我现在根本没心思想那牌楼如何华美精巧、这塔楼女子能不能进,我只管背了箱笼呼哧呼哧往山上赶。

        现在日头过三杆,已经过了与师父约定见面的时间。拜师第一天我就迟到了,虽然是隐秘修学,只有我和师父二人,不必邀旁人,甚至我阿爹也不需要现身,拜师仪式一切从简。

        可该有礼数也不能少,我第一天就迟到,那白衣女子一定会轻看了我。

        这塔是先祖所制,按说僧侣不会少,可我一路上来没有看见一个僧人和尚,不觉奇怪,阿爹说得清修,这未免也太荒凉了。

        我累得气喘吁吁爬上山,刚来至塔前,还没看清这塔的模样,便扑通一声跪在正门前。

        从塔中飞出一股强大的力道打在我膝盖上,我本来一路爬上来脚就软,被那力道一击,我差点脑袋往前栽去,我不改跪在地上的姿势,哎呦一声扶好背上的箱笼抬起头来,擦擦汗。

        “师父,徒儿来了。”

        我累得眯着眼冲塔里面喊。

        两扇紧闭的方阔朱门一点也没有开的意思,八角形橙黄宝塔高高地耸立在我面前,我仰着脖子往云上面看,隐入云端的塔顶上是一尊榴金宝瓶。

        山上凉风习习,而我大汗淋漓。

        那白衣女子也不出来接我一下,这琉璃塔可是足有八十一层,我哪里知道那白衣女子住在哪间房里。就算让我自己上去找她,现在门都不给我开,我怎么上去,我只能自己喊她了。

        她一准是因为我迟到,所以罚我在门前跪着,阿爹让我千万不要忤逆师父,行吧,让我跪那我就乖乖跪吧。

        “师父,徒儿知道错了。”

        “师父。”

        虽然没正式行礼拜师,不过就是一个过场的事,我总要叫她师父,而且我早叫她师父,她兴许看我乖巧嘴甜,就不生我气放我进塔了。

        但并没有我想得这么美,我这一跪就跪到了晚上,肚子饿的咕咕叫,我箱笼里倒是有金子燕给我准备的桂花糕,还有各种薄饼,背了一天,现在早就凉透了,我不愿意吃,从小锦衣玉食,本公子从不吃冷食,就算饿着,我也一口未动,不过,这也不是关键,关键是师父罚我跪着,我总不好私自乱动找食物吃。

        我饿的头昏眼花,又喊了几遍师父,我错了,徒儿错了,不应该第一天来见师父就迟到……越喊越低,越喊越低,我实在没力气了,嗓子也哑了。

        我只是说我错了,但绝口不提我喝酒的事,一想到当驭灵师的徒弟,要遵守八百多条规矩,我就胆颤。那八百多条规矩里不用想肯定包含姿态懒散,禁酒两条。这么一想,我更加不敢乱动了,端端正正跪好。

        可这么跪着也不是个事儿,我好歹是南国一族的大公子,这十八年来,我只给阿爹跪,给先祖跪,跪天地,何时给别人这么下跪过,即使我向月娘学习飞针术,也不曾下跪!

        其实,你别说,这山上景色倒还挺好看,我在京城十八年,从没见过这么亮的星星,月亮和这么白的……衣服……

        白衣女子?

        我看着面前通体雪白,呃,也不是通~体雪白,总之就是从头到脚一身白纱的女子,冲她笑盈盈喊,“师父,你终于来啦!”

        这女子并不说话,风吹得她身上白纱微微泛起涟漪,她站在我面前两米处,这夜色下,她整个人似真似假,似梦似幻的,果真是仙风道骨,只是她蒙着斗笠,我看不见她的样子。我一直看天上,都没注意到眼前门何时开的。

        她并没有马上回答我,看了我一会儿,才淡淡开口问我,“你何故跪在这里?”

        “师父,徒儿应该早料到这山路艰险,此一来,路上肯定得花费不少时辰,应在半夜早早出发,这样就不至于错过了与您面见时间,让师父白白等我,徒儿知道错了。”

        我微蹙眉看着师父,满脸的真诚歉意,然后又低下头,鼻尖轻轻抽动,两个手始终规规矩矩交叠在小腹处。

        我面上装得一副我知道错了的乖徒儿模样。心里却是在想,呵,这白衣女子跟我玩儿明知故问那套。

        我从小混迹女人堆里,那些女子的把戏我一清二楚,什么明知故问啦,欲擒故纵啦。

        这白衣女子故意这么问我,肯定是想说,是你自知犯了错跪在这里认罚,不是师父罚你,即使你心有责怨,也别怪到为师头上,呵呵。

        我说完,那白衣女子果然没有再说话,转过身往塔里去。

        “师父。”

        我在后面喊了她一声师父,提醒她后面还有我这么个人在,你就这么走了,那我呢

        那白衣女子并没有转过身,我便知道这是原谅我了,只是她是师父,要装的深沉,猜不透,切,我都知道。

        我从地上起来,跟在白衣女子身后进得塔中。

        佛龛神像,朱柱素壁,莲花红烛,我们南国一族建造的佛塔,果真是恢宏无比。

        我紧紧跟着师父后面,不知道怎么,明明神明慈眉善目,烛火暖意融融,我却觉着一股寒意从脚底攀升至脑袋,塔中空无一人,我们走进来的脚步声便被放大,其实都是我的脚步声,师父走我前面,她的步履都被她斗笠上垂下来的白色面纱盖住了,那脚步声和面纱一样轻飘飘的,烛火影影绰绰,照得那些壁画明明灭灭。

        “师父,今日夜已深,我们要不……明日……教学?”

        我在后面不确定地问她,这白衣女子一言不发,我便只有先开口。

        那女子听我说完,人影移动,淡淡拂袖走到红柱后,我跟着过去,原来柱子后面是上去的楼梯。

        楼梯又窄又细,我小声跟在师父后面,鞋子踩在木梯间回荡着哒哒的声音,这楼梯间并没有光,靠窗户上镂刻的菱形小洞射进来光线来,有些阴冷潮湿,明明是走在楼梯间,我便有种溺水的冰冷窒息感,一个阶梯踏空,我歪了身子扶上墙壁,那墙壁像是什么蠕动的黏湿皮肉,我吓得叫出声来。

        “怎么了?”

        白衣女子高我两个台阶,长身玉立,回头问我,那声音平静得让我觉得她不是在跟我说话。

        我很快站好,忍不住咽了下嗓子多看了那墙壁一眼,这才回答师父,“师父,没事,我……脚滑。”

        回环曲折继续往上走,一路无话,我暗暗数着,至十二层,白衣女子不紧不慢至一间门前停下。

        依旧是朱红木门,门上点着一盏微弱的黄色油灯,门上的缠着铁链虚掩着,门并没有锁,解开铁链就能推门而入。

        我看白衣女子没有动,我赶忙会意,恭恭敬敬上前开了门,回头一看,那白衣女子已经转下楼梯了,我只看到她飘于楼梯的一抹白纱。

        她这意思是……这是给我的房间

        我得确定一下,着急问道“这是师父留给本公子……我的……呃……徒儿的房间?”

        我一时烫嘴飞快在脑海中转换我的身份选择合适的自称,等我问完,那抹白纱彻底消失于楼梯口了,师父依旧没有说话。

        看来这就是给我的房间,四壁,开窗,两张檀木桌,桌上又是一座白玉佛像,一个金箔小钟,上燃三只香火,星月入室。

        所以,床呢?我把屋里东西翻遍了也没有找到能称之为床的物件。

        我想下去找师父询问。

        刚踏出楼梯,师父的房间是在楼上还是楼下来着?

        又想到刚才走过的阴森楼梯,算了,我还是就这么睡吧,我关好门窗,垫着我自己带过来的包裹倒在地上和衣而眠。

        睡梦中听到什么吱吱的声音,我从床上翻身下来看,檀木桌下一只老鼠拖着尾巴窜进桌腿与墙角之间的洞里,原来是来偷香火的。

        这屋内远比不是我所想的那般精巧华丽,可说是简陋的不成样子,有老鼠也不惊怪了。我悻悻地打了个哈欠,躺回地上抱紧身体继续做我的美梦。

        第二天一早我便收拾好起来,跑下楼梯去找那白衣女子。

        这塔有八十一层,每层又有的几十间大、中、小型房间,期间还夹杂侧室阁间佛廊画坊。

        我想,我找是应该是能找到师傅,不过我需跑掉半条命就是了。

        我在楼下并没有看见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女子,不仅没看到她,我连一个撞钟、扫地的人都没看到,我们南国一族重工建筑的佛塔,难道是一座空塔?结合昨晚的所见所闻,我越发举得奇怪。

        我正不解时,见山下的茂林修竹间闪过一抹白色身影,是师父?

        我趴着栏杆望外探了探身子想看清些,背后突然响起一声,“你在看什么?”

        这万丈高崖,悄然静谧,这么一声,我又吓了一跳,这白衣女子怎么总是爱吓人。

        我转过身,手叠在身前,“师父,我以为您在早修呢?”

        “早修?”

        我微微疑惑看着师父,望那林中看一眼,“师父刚才不是在竹林间御风飞行吗?”

        白衣女子面前的斗笠望那方向飘,我便知道她是在看那边,看了有好长时间,我奇怪地也跟着往那里看一眼,白衣女子明明已经在我跟前了,那里怎么还是有一抹白色影子在飞动

        我仔细再看,竟是竹枝杈上挂的一条白布条,迎风飞舞。

        我,“……”

        “跟我过来。”师父转身走开。

        “是,师父。”

        我跟着师父后面进佛塔,又是转啊转,这回来到三十二层楼,我额头发汗,扶着楼梯,“师父,我走不动,……走不动了。”

        我以为这白衣女子好歹会顾及一下我这凡人的体力和脚力,结果一声不吭上了三十二楼。

        听我说得气喘吁吁,这白衣女子才回过头,我以为她会等我歇一歇再走,结果只是转身之间,就又兀自往上走了,淡淡扔下一句让我胆寒又失落的话,她说,“你后面跟上来。”

        我问那白衣女子,“师父,您上几十层楼啊?”你不告诉我我怎么去找你

        白衣女子淡淡道,“八十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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