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怪物与恐惧
岩窟王现在开始庆幸，自己只是这个时空中一个可以随时穿墙而过的“幽灵”了。
他起身，没有选择微微打开的门缝，而是从旁边，绝对不会与男孩的身形重叠的地方，穿过那堵厚重的墙壁，进入到那个隐藏在实验室后的暗室中。
意料之外而又在情理之中，实验室的后方依然是一个实验室。
即使这个实验室中摆放着各种类型的玩具布偶、赛车模型、堆积成山的积木，又或是魔方、孔明锁、拼图，甚至还有几个游戏掌机。但也依旧无法改变，这是一个巨大而空荡荡的囚笼，此刻这间实验室里除了那个依旧站在门前，作为囚徒的男孩，空无一人。
那些玩具被散乱而随意的堆砌在这个只有之前实验室一半大小的房间的一角。
那似乎像是一个专门划分出来供孩子玩乐的角落，地上甚至铺上了与房间内其他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完全不同的卡通羊毛毯子。
被那些随意丢弃在地上的玩具，围绕在中间的，是一个可爱的嫩绿色的懒人沙发。看那个沙发的大小，足够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舒舒服服地向躺在床上一样窝在里面。
而这显然是专门为某个存在布置的用于玩乐的一角，非但没有让英灵感到丝毫的温馨，反而让他在心底涌起了更强烈的厌恶。
因为他无法忽视那个比外面的那些更巨大的，从地板直连通道天花板上的圆柱形玻璃培养仓。以及那些围绕着这个培养舱布置在这个房间中，不论是精密度还是功效的复杂程度都远远超出外面那间实验室的各种仪器。
而与外面相同的，显然是用来解剖的实验床，不知是不是出于方便考虑，恰恰巧巧的紧挨着那堆放着玩具的童趣一角。
这一幕不知该说是自欺欺人，还是恶心至极的布置，简直比之外面的实验室还要让人从心底感到不适。
岩窟王环视一周，额角微微抽搐，黑色的复仇之焰在他的周围无声地燃烧着，夹在手中的香烟的一节被他碾成了粉末。
这些人到底抱有什么心态，才会将一个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思维和意志的孩子，圈养在这样一个每天都能看到和自己相同的人，被人杀死解剖，甚至分/尸之后挫骨扬灰的地方。
甚至是出于粉饰良知的施舍，都可以显得如此敷衍。
假如此刻在这里面对这些的是水手爱德蒙·唐泰斯，会直接呕吐出来也说不定。
就在这时，一阵隐约的喧哗声传入了这个房间，却并不是来自岩窟王之前经过的那间巨大实验室。
而是之前就已经在岩窟王扫视房间的过程中，看到却并没有在意的那扇，镶嵌在实验室中与玩具堆对角处的，只容两人并肩通过的小门。
原本如同一座雕塑一般，无声的注视着外面的实验室的男孩，指尖突然动了动。而后在英灵惊讶的目光中，男孩速度飞快的合上了面前的门缝。
就像是有什么魔法给人偶注入了灵魂，明明依然是没有任何表情的男孩，岩窟王却莫名的从他呼扇呼扇的眼睫，看出了一种开心中夹杂着慌乱的味道。
男孩站在被合拢的大门前眼神迷茫地左右看了看，就好似一只迷了路的奶狗一般。
那扇小门后的喧闹声愈发近了，即使是绝佳的隔音材料，都挡不住门后之人愤怒之极的咆哮声。岩窟王依仗着自己远超过人类极限的听力，听清了外面争执的内容。
“不要给我顾左右而言他！”年轻男性嘹亮的嗓音中，带着无法以忍耐的怒火，“那个莱菲布勒家的军方异能者死在自己密室里的这件事情，不要跟我说和你们无关！”
“我根本不懂你在说什么，托马斯少爷。”女性平板的声音中带着隐忍的怒气。“请您不要继续无理取闹，您如果继续试图影响对实验体003的测试工作，我会把这件事报告给家主。”
“哈，不懂我在说什么？那个异能力是无死角防护圆盾的莱菲布勒在上周刚刚公开表示与你们不和的政见，今天三小时前就莫名其妙，被人利用区区一把普通手/枪，杀死在自己书房的密室里。”那个声音显得更加愤怒。
“你们告诉我，除了那个孩子，还有谁能够在对方没有来得及反抗情况下轻易无视对方异能的防御壳杀死他？还有谁能够在不经过唯一入口的机关的情况下，直接进入到那个密室里？！别说是你们，就算是整个法国情报部加起来，现在也找不出第二个空间系的异能者！”
“托马斯少爷，我以为您应该明白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中年女声中带上来警告的意味，“我猜您也并不希望这个实验体和他的能力，暴露在其他人眼中。”
“你们这些……”隔着门都可以感受到男子咬牙切齿的味道，“那个孩子年前才拥有自己真正的意识，明白什么是思考，他才只有两岁！就算是算上生理年龄他也只有十岁不到！你们居然每天除了拿他做实验，还让他进行暗杀任务！”
争执的声音终于到了小门前，左右张望的男孩并没有在意外面说话的内容，他只是在看到那个对面玩具的角落时突然眼前一亮，然后便是身影一个闪烁，就已经瞬移到了那个懒人沙发前面，而后端端正正的坐在了上面。
于是当托马斯·亚历山大撞开门口的两个守卫，终于破开门闯入这个实验室的时候，变正好正对上了男孩亮晶晶看过来的视线。
青年原本冷立愤怒的脸色猛然一缓，他挥手甩开后方试图抓住他手臂的那个中年女研究员，神色柔和了下来，长腿几步便走到坐在玩具角堆中的男孩面前。
男孩只是一声不吭的坐在那个对他来说大的过分的懒人沙发上，一双小短腿晃在半空，顶着一头柔软半长的黑色卷发，一张不到巴掌大微微带着一点婴儿肥的小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猫猫一样的大大的碧绿色圆眼，却一眨不眨地随着青年的走动移动视线。
“你们让他出去杀人居然连双鞋都不给他穿。”托马斯·亚历山大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挤出来这句话。
“003号”只是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静静地盯着面前与他有着相同却剪的极短的黑色卷发，五官有着三分相似，虽然完全是欧洲面孔，却一看就和不到十岁的混血男孩有着无法否认的血缘关系的青年。
“那是没有必要的东西，”见青年的闯入已成定局，中年女人也不再试图阻止，她只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神色冷漠地回应青年愤怒的质问，“003号的体质在这种只有零下3度的气温并不会被严重冻伤，我们需要收集他抗寒方面的数据。”
“而且他并不是通过走路找到目标的，并不需要鞋子这种没意义且会可能留下印记暴露信息的东西。”
托马斯·亚历山大的表情已经彻底不受控制地冰冷了下来，他看向女研究员的目光终于甚至冷冽到失去了愤怒。“所以，就因为他会瞬移，你们就为了方便控制他，到现在依然连走路都不让他学？”
这句话就仿佛一道惊雷，瞬间让一旁无人可见的英灵听懂了前面一些是似而非的对话。岩窟王有些惊异地扭头看向那些研究员，暗金色的双瞳中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与托马斯·亚历山大不遑多让的凛冽杀意。
突然，原本如同精雕细琢的瓷偶一般安静坐着的男孩，伸出一只细瘦的手，拉了拉托马斯·亚历山大套在西服外面的风衣的衣摆。
“托……马莎……”
男孩艰难地发声。虽然吐字并不完全清晰，但这是他自从九年多前诞生，自两年前拥有思考能力来第一次使用声带。
上次托马斯第一次发现这个实验室，强行闯进来见到男孩，并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开始，003号就在心中反复练习这个名字。
他还记得青年上次试图教自己喊他的名字，所以此刻他抬起脸看着托马斯，几乎没有表情的脸上却展露出了期待的意味。
然而带着气音般嘶哑而稚嫩的嗓音的响起，虽然细若蚊鸣，却使得场中骤然一静。
不论是针锋相对的托马斯·亚历山大与中年女研究员，还是跟在女研究员身后进来的那些窃窃私语的白大褂，齐齐地看向了那个依旧坐在玩具堆中沙发上的男孩。
岩窟王也是如此，但在看向男孩的同时，他的余光同样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
除了目光中透露出纯然的惊喜的托马斯·亚历山大，其他人的脸上显露出的除了震惊和茫然外，最多的居然是恐惧。
即使是岩窟王此刻在荒谬之余，也不由得对这些人的情态感到一丝哑然，这些人脸上的这种不知来由的恐惧，让他感到难以理解。
“够了！”中年女人的声音因骤然拔高而显得尖厉刺耳，甚至放弃了对托马斯的敬称，“托马斯·亚历山大！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想明白，那只是个用了部分亚历山大家族基因制造的怪物！”
她死死地盯着手指依旧拉着托马斯衣摆的003号。男孩对她歇斯底里的尖叫听而不闻，依旧用那双剔透而没有情感的眼睛静静地盯着托马斯·亚历山大的双眼。但这种执着的注视本身，就代表着某种由男孩自身产生的主观情绪。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女人的表情变得更加无可名状的扭曲，夹杂在愤怒中的，是面对看到无法理解的非人所能及事物的厌恶和到达极致的扭曲。
“它只是个属于亚历山大家族的工具！工具不需要知道走路，不需要学会说话！更不应该会思考！”女人尖叫着扑向了托马斯，试图指挥着身后众人将青年赶出实验室，“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种怪物根本学不会拥有感情！它只会为了学到属于人类的智慧而利用你，你总有一天会对今天的天真感到后悔的，托马斯！”
回应她的，是托马斯和站立在男孩身旁的英灵仿若重合，一般无二的，冰冷中带着杀意的目光。
“滚！”
猎猎的狂风终于随着青年的忍无可忍，从托马斯身周席卷而出，扬起他的衣摆，将面露惊恐的研究员粗暴的卷起，扔出了这间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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