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梦境与回忆
白色。
入目所及之处全都是与其说是干净，不如说是刺眼的白色。
就如同久在黑暗之中突然睁眼，男人适应了片刻，才意识到这种安静，只是过于明亮刺眼的惨白带来的错觉。
听力开始随着视觉复苏，巨大仪器运行的嗡鸣声，滴滴作响的刺耳警报声，以及属于人类的窃窃私语，在这看似寂静的场所中交织成令人烦躁的音符。
“11079号实验体也失败了。”这是属于陌生男人的声音。
“唉，真是讨厌。”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小声附和道，“那个样本已经培养成到13岁零四周了，上周开始都可以出仓活动了，我还以为这个能活下来呢。”
“确实，亏你昨天还跟我要了特制口味的营养剂给他吃。真是浪费了。”男人不屑的声音中透露着厌烦。
女人却显得比他更加气恼，“要我说啊，既然养不活，就该死的早一点，实在不行撑的晚一点也可以啊！居然正好在咱们吃饭时候，隔几天就要处理这些废品，烦都烦死了。”
“行了，不要抱怨了。动作快一点还能回去吃饭。”不知名的男性烦躁的叹了口气，“动作晚了，又要被负责人骂了。今天咱们还是少说点话，负责人心情肯定不好。”
“真是的，要我说啊，那个003号活到现在，根本就是一个意外吧。这种研究根本没有意义，是错误的也说不定呢。”
“快闭嘴！这种话你也敢说！被别的人听到了，怎么办？！”
那个女人自知失言，立刻闭上了嘴。一时之间，两人也没有了谈话的心情。走廊上只剩下他们越发急促的脚步声。
英灵看到了不远处走廊拐角，投射过来的两道影子。他意识到声音的主人正在接近，在还未搞清楚情况的本能之下，下意识的想要靠在一旁的墙壁上隐藏自身。
但是很意外的，他直接穿透了那面墙壁。
暗金色双瞳微闪，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再躲避那两个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的主人。
眨眼的功夫，一男一女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打扮的身影拐入了这条走廊。
如同男人所想的那样，这两个人直直的从他的身上穿过了，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就仿佛他是一团无形的空气。两人眼睛中甚至没有出现属于这个不速之客的倒影。
白发金瞳的英灵，或者称他为自称岩窟王的复仇者，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情。
——他此刻，正身处在梦境之中。
事实上，并非真正“活着”的英灵，是不会做梦的。
而这里本质上也不能完全地称之为梦境——经由御主与从者签订的契约，而随之建立的精神联系，双方都有一定的可能，通过这个精神联系，连接到对方的精神世界。
此刻他很可能，就身处于御主的梦境，甚至是记忆之中。
欧洲人的相貌，与两个研究员迎面交错而过的岩窟王如此判断，又回想起两人交流所使用的法语。感谢圣杯赋予的现代常识，岩窟王猜测自己就身处在法国的一家所谓的研究所中。
随着心念一动，他的身形化作了无法肉眼观察到的灵子状态，无声地跟在了那两名研究员的身后。虽然感觉这些可能是精神世界中投影或残相的人，应该是看不到他的，但是复仇者还是选择了谨慎行事。
刚刚还抱怨连连的研究员们，在经过一连数个需要通行证刷卡才能打开的闸门之后，神色渐渐变得紧张而忐忑起来。
在通过最后一道闸门之后。他们进入了一个无菌室，进行了全面的消毒，这才进入了另一侧的实验室。
在踏入这件巨大而宽敞的实验室的瞬间，隐藏身形，跟在两人身后的岩窟王在这一刻瞳孔剧烈收缩。
一种无法形容到底是出于震撼，还是由心理上的排斥所导致的生理上的厌恶，充斥了英灵的情绪。
——他此刻懂得了所谓的“样本”指的是什么。
这是一个足够宽阔，但是又长的仿佛一条巨大的走廊的庞大实验室。然而最引人注意的却不是实验室中各种排布整齐，划分明确的先进实验工具。
岩窟王的目光牢牢的锁定在了那些被一个挨着一个。左右两排固定在两侧长长墙壁上，内部充满带绿色营养液的竖直圆柱形的巨大培养皿上。
一眼扫过去，这间巨大的实验室中，这样如同维生仓一般的培养皿竟然有近百个之多。
而几乎在每一个培养皿中，都闭目沉睡着一个孩子。这些孩子的年龄大小不一而又没有规律。
最小的那个还似乎还是一个不到一岁的婴儿，蜷缩着如同睡在母体中一般。幼小而脆弱的身影，将那些密密麻麻地安插在他后背、前胸，甚至是后脑上的管道和线路，映衬的格外狰狞。
而扫视过整个实验室，培养皿中年纪最大的孩子，看上去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
然而这如同疯狂科学家电影中反人类的一幕，还不是最让岩窟王感觉到不适的。
英灵早在生前就已经见识过了足够多的，属于人类的丑恶，使他大为吃惊的是另一件事——
这些被浸泡在培养皿中的上百个孩子，居然长着同一张面容。他们有着相同的，柔软而卷曲的黑发，即使有几个被扣在嘴上的输氧装置挡住了部分面孔，岩窟王也大概能够通过他们想象到一个人从婴儿成长为少年人的完整变化。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使得复仇者产生了一种错觉，就仿佛下一瞬间，面前的这些实验体就会突然整齐地睁开眼，露出那双冰冷而锋利的翠绿色眸子。
——那是属于他的御主，来自异世界的亚历山大·仲马的脸。
英灵沉默地看着两个研究员匆匆忙忙地跑向其中一个培养仓，那里已经站着一个比他们年长很多的欧洲中年男性，正在皱着眉头一脸烦躁地飞快操作着连接再培养仓上的面板。
随着“嘀——！”的一声长鸣，响彻整个研究所的特别警报停止了，室内一时之间安静的有些可怕。
两名年轻的研究员，脚步不由得顿了顿。但紧接着，中年研究员便扭头冲他们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把这个废品处理了？！”
“啊，是，是！罗伯特主管！”
两个人赶忙小跑过去，培养仓中的营养液在缓缓从下方被抽离，最后，透明的仓壁向两边张开，将已经失去呼吸和心跳的十三岁少年，纤细而苍白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
两个研究员轻而易举地将这个“废品”摆放在特制的实验台上，四周的仪器开始对这具尸体进行全方位的扫描。
越来越多的研究员聚集在了这间实验室中，他们飞快地忙碌了起来。扫描之后是熟练至极的解刨采样，在这些习以为常，甚至夹杂着闲谈说笑的人脸上，岩窟王甚至看不到“麻木”这种情绪。
就仿佛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刚刚逝去的年轻生命，而仅仅只是一个如同摆在桌子上的，苹果，钢笔，或者随便什么。
总之并不是在对待和他们一样的人类。
英灵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但片刻后又松开了。他伸手触碰一旁的一个培养仓，指尖毫不意外的穿透了过去。
这里只是梦境和过去，而他只是一个偶然路过的旁观者。结局早已注定，所以他无法触碰也无法改变。
英灵的目光从已经开始被研究员们剖开大脑的实验体上收回，开始快速地扫过两侧的培养仓，观察寻觅起来。
他在试图找出自己的御主，这个梦境的主人。
岩窟王清楚地记得刚刚在研究员那里听到的对话——这个刚刚失去生命的“失败品”，是“11079号”。
结合大概算是目前成功品的“003号”，不难猜出“11079”这个数字背后代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含义。
即使知道异世界亚历山大·仲马，成功活到了成年，且成长为了那副强大而锋利样子。
但是面对这种场面，英灵依然产生了一股焦虑。
他有些烦躁地摸出一根香烟，又意识到这是无法点火的在他人的梦境中，忍不住“啧”了一声。
男人压了压宽边帽檐，无人可以看到的黑色披风随着他加快的脚步，在身后扬起。
他此刻倒是更希望眼前这些“样本”只是作为“亚历山大·仲马”的克隆体存在；而不是另一种，“亚历山大·仲马”是与这些实验体同类型的产物这种可能。
但是想到被研究员称为意外产物的“003号”，直觉又告诉他，后一种猜测才有更大可能是真相。
也许是注意力被过于集中在两侧的培养仓上，又或许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直到快要走到冗长如同陈列室一般的实验室尽头时，岩窟王才突然随着不经意地一个扫视，注意到实验室尽头的后方，隐藏着另一个暗室。
并非是有什么标识又或者他可以看穿墙壁——尽头那面原本在他刚刚进入实验室时看上去空荡荡，平整光滑的墙面，不知道何时悄无声息地向左右裂开了一个平滑的，窄窄的缝隙。
已经顺着一侧的培养仓走到墙壁前的岩窟王心中没来由地一突，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看向了那个只有不到三指宽的缝隙。
一个人影正静静地站在门缝后不知道看了多久，那是甚至刚刚到达男人腰部的，甚至不能称之为少年人的，属于孩子的身高。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的岩窟王沉默片刻，而后缓缓地蹲下/身来，单方面的对视上那透过门缝的视线。
隐约可以伴着透过门缝照射过去的灯光，看到的几缕黑色微长的卷发肯定了英灵的想法。
门后男孩无法看到处在另一个时空的英灵，他无机质的右眼瞳孔中，正倒影着研究员们随手将已经面目全非的“11079号”倒入实验室内连接的焚化炉通道的一幕。
面容十岁左右的男孩面无表情地眨了一下眼，冰冷的实验室灯光在那只漂亮而没有生气的眼瞳上，反射出宝石般漂亮的碧绿色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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